第一百二十九章 時光洪流
沈燃謀逆一案,正交由三司會審。其實就是一次皇權與門閥勢力的正麵交鋒,一如當年的前女帝與先太子、唐家的廝殺一般,就看誰更有能力吞掉這一張大餅,其中又能吞下極成了。
最後的結果如何,就要看雙方的勢力如何較勁,哪一方派出去的人物智商情商更高明,手段更強硬圓滑了。
這樣高度燒腦的事情,雪靈染與她商量了一通後。鳳墨影還是決定讓他去和沐顏商議最後可行的方案和能夠爭取到的最大利益。至於她自己,對於這個時代有太多的空白處,即便是親自上場更多時候也是白搭,也隻能隱晦委婉或大膽設想地給了一點現代思維和方式的借鑒。
雪靈染倒是很受她啟發,也很能包容兼並,對於她的許多奇怪的想法都聽得興致勃勃,還很認真地與她討論起如何運用到眼下的現實之中來。
他的心真大。
仿佛對於什麽都見怪不怪。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鳳墨影每每與他一番談話過後,都會這麽不其然地假設了一番。有好幾次她也有點衝動想要欲言又止,但始終是提不起最終的勇氣來跟他說這麽一件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的事情。
不要橫生枝節了,每一次都是這樣的告誡自己。
這邊的案子還沒有審完,案子的性質都還沒有定下來。漠回國的解藥倒是送來了,鳳墨影坐在“來儀殿”的書房裏看著紫珞呈上來放置於案麵的一隻白色錦盒。裏麵放置著一顆雪白圓潤的丹藥。
她唇角輕撇一笑,不知道青夜離還需不需要這顆解藥呢?
青夜離與漠回國之間到底又藏著什麽貓膩?
青夜離手上想必是有著漠回蘭籽和它的解藥,那這些毒藥與解藥又是誰給他的呢?他們之間可曾協議了什麽樣的交易?
那麽,之前在她“來儀殿”的香爐裏放置漠回蘭籽粉末的人又會是誰?是青夜離嗎?如果真是的話,那麽就有意思得很了。
他的演技也還真是不錯,絕對能參加某個獎項的提名競選了呀。
鳳墨影挑了挑眉頭,目光在那顆解藥上掃了幾轉。如果她將這顆解藥掉了包,弄一顆外表一模一樣的藥丸當是漠回蘭籽的解藥賜給了青夜離,那麽他的病是會好起來呢?還是不會好起來?
手指在書案上敲了敲,目光又轉移到漠回國主的那一封信上,願結兩國秦晉之好。這次秋玉琢不僅帶來了皇室秘藥,還帶來了一大批漠回國的書籍,美曰其名融合南北文化,使人才皆歸心於鳳曦。
正如曹操《短歌行》所言: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從古到今,人才都是決定民族興亡、國家發展的重要資源,如果能夠將漠回國的典籍編修入鳳曦國的書庫中,無疑將是另一次地將南北緊密聯係起來,加固了兩國的從屬關係,更是向漠回國民證明了鳳曦國對他們的接納與重視。
而不僅僅是一個向鳳曦國低頭臣服的戰敗國,對於以後鳳曦國慢慢將漠回國收編入南北一統也是有著前瞻性的基礎和作用。
別人來聯姻,多帶的是珠寶,他帶的卻是書籍,也真是別具一格了。
這個想法,不知是漠回國主的主意,還是秋玉琢本人的計較。如果是秋玉琢個人的提議,那麽這個人倒是有點意思。
目光長遠,心胸開闊,下籽精準。
雪靈染主事編修書籍一事,定然為其所知。隻不知,南北道路迢迢,為他傳送消息的人又是誰?
如果兩國在此時聯姻,必然是可以成為聯係南北的紐帶,使得漠回國人,特別是那些飽學之士、心中有強烈歸屬感的才幹之人更容易地接納鳳曦國的統治,為以後招攬文才埋下一步順理成章進階的棋籽。
這些她都能想明白,但心卻不能因此而透徹。
穿越之前,前女帝結下的那些婚約也就罷了。她是一個被接受者,一個接盤俠,有的時候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囫圇個兒過去了。但這一次不同,雖是關係重大,意義非凡,終究卻是她來做的決定。
作為一個要與門閥們爭奪權力的帝王,如今能夠有機會擴張自己的權力,又正與心中所謀之事相得益彰,更上層樓的機會,為何不去把握住?更何況,作為一個人設是野心勃勃,欲掌天下的女帝,後宮裏再添個把人,那豈不是一樁視若等閑的事。
可偏偏,在這個前女帝的身體裏如今住著的是一個有現代意識的靈魂,並且又已有了兩情相悅,心之所向之人了,還要她下個決定去聯一下姻?在心理上,和感情上,都是頗為困難的。
這豈不是等同於背叛婚姻?
無論是對她,還是對雪靈染,都是一次再明顯不過的傷害。
鳳墨影一下子靠在了黃花梨木椅背上,手指不自覺地梳了梳頭,又是腦殼疼,類似心肌梗塞那種的症狀。
這個姻不聯吧,那些門閥中人倒是歡喜,畢竟誰也不想看著自己手裏的蛋糕越分越少,對方有利的情勢越來越牢靠。但是對於忠心於皇族,眼下那些願意跟著前女帝混,又漸漸在雪靈染的幫助下向她投誠的,真心想要看著鳳曦國一步步發展成為真正強盛之國的大臣隻怕就不會同意她自斷手臂,任性胡鬧了。
何況,她要用什麽理由回絕漠回國主的示好,而不傷了他的情麵,又繼續能使兩國的關係朝一個好的方向發展呢?
又要用什麽理由去說服那些剛剛才對她有些期盼的大臣們,讓他們能夠比較心平氣和地接受她放棄了聯姻這一條捷徑的決定?至於“理解”這一詞,她可就是不能夠奢望的了。
畢竟,他們之間有著許多觀念和禮製的不同,之間的差異可是跨越了千年以計的時光洪流。那麽長的一個時間段裏,又有多少朝代的興亡更替;又有多少新舊理念的碰撞產生;又有多少知識的改革更新,一代代的推演變化,優勝劣汰,形成了一道不可能跨越的鴻溝,因此他們之間是不存在輕而易舉就能彼此互相理解的事情。
也許,隻有一個人能理解她。
鳳墨影不由有些安慰地笑了笑。在這個陌生的時代裏,若不是遇見了雪靈染,她究竟是孤單成什麽樣呢?她所會的,所有的,在這裏會是怎麽的一種扭曲、憋屈?時時刻刻需要隱藏自己,不被別人發現自己是那麽一個與眾不同的異類,就像是一個披著人皮的妖怪,找不到半個可以傾訴的同類,整日價裏看著這些陌生的人類,一步步地融入這個時代,扮演著這個時代裏頭不能有半分突兀的人。
她不能引起別人的太過矚目,引起別人的更多懷疑。
她在這裏其實就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妖怪。
太多的東西,使得她疲憊,她亦一直在努力地適應這裏,努力地想要既來之、則安之。
若是不是有強大的心裏素質和自控力,在經曆了這麽一場又一場的陰謀算計之後,她早就想要暴走了。
“墨墨,墨墨……”
似乎有人在叫她,鳳墨影有一瞬間的恍惚,自己似乎回到了前生。待她徹底回過神來,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容顏俊美清秀,是一身雲裳如仙的雪靈染。
他看著她由焦躁、歡喜、錯愕到最後變得平靜,甚至是有點強顏歡笑的表情,眼睛裏默然地凝了一絲的憂慮。衣袖中的手,竟是不自覺地微微卷曲起來,握住了指尖,他仿佛是在害怕什麽。
鳳墨影即刻想起他還是一個渾身帶傷的病人,急忙站起身來,一把扶住他,拉他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口中還不忘同時道:“阿染,這麽又跑過來了?不是讓你好好養傷嗎?”
雪靈染聽著她關心的話,朝她露出明珠玉露般的笑來。
“唉,為什麽從我認識你開始,你身上就好像沒有痊愈過?是因為我身上的黴運太重,連累了你?”鳳墨影半是埋怨,半是笑吟吟的道。
“不,是我自己太容易招惹黴運罷了。”雪靈染柔聲道,小心地藏好了自己眉眼間仍未散盡的擔憂。
鳳墨影趴在案麵上,撐著一隻手托腮看住他,笑道:“那是不是因為我把你的好運都拿走了?”
雪靈染微翹了唇,看著她一臉笑靨的模樣,目光虔誠而真摯,道:“如果是這樣,我願意把自己一生的好運都換給了你。”
這人情話隨口出,卻又撩人不自知。
心中的陰霾與鬱燥,給他的一句話驅散了不少,鳳墨影歡喜的一笑,伸手去捧住他的臉,指尖在他的臉頰上活潑地彈著玩兒,真心地道:“我要阿染你這麽多好運氣幹什麽?隻要你能一輩子陪著我就好了,不管是安逸無憂,還是艱難困苦,隻要是有你陪著我,我就能無所畏懼,勇往直前。我隻要想著這裏還有阿染你陪著我,我就還能在這裏生存下去。”
雪靈染眼眶微微濕紅,看著她,良久才道:“墨墨,辛苦你了。”
鳳墨影眼眸一睜,定睛望了他半晌,在那雙絕美星濕的眼睛裏除了感動與眷念外,沒有流露出更多的情緒來以供她判斷端倪。她終於還不是很確定他這一句話的具體意思,但是又似乎感覺到了有點什麽不一樣的意味。
她默了半息,才重新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省得了。”
“那你最想要的是什麽?”雪靈染似乎是不經意的;又似乎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地;更似是小心翼翼地道。
“……”
而今眼下,她想要的是什麽,竟是不能一口答得上來。這裏的情況太過於錯綜複雜,她想要的都變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