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活不長了

  葉微瀾失蹤了。


  與其說失蹤,卓英爵更認定她是發神經出走了。異國他鄉,身無分文,她一個弱女子身子又虛能跑哪兒去?她連這座城都出不去!

  他很氣,氣她沒有守在他身旁等他醒來,氣她到這一刻都沒能對他有那種沉甸甸的在乎。所以他不急著找她,甚至懷著種陰暗的幸災樂禍,等著她自己走投無路後乖乖回到他身邊來。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就這麽等著,直至夜幕降臨,醫院裏竟仍未出現葉微瀾嬌柔的身影。


  卓英爵一根一根地抽煙,抽得病房裏煙霧迷繞不見真容。醫生護士都勸他要靜養不要動怒更不要攝取大量尼古丁,可他哪兒能聽進去半個字。


  仿佛隻有這樣,不停地吸煙,讓那些煙化作纏縛著他的手,才能拽住他一次次忍不住想要出去找尋她的心。


  終於,當他這杆“煙槍”也抽到咳嗽的時候,他再也沒法將自己對她的擔心視而不見,決定讓沈赫和丁澈不管動員多少人,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讓葉微瀾安然無恙地回到他身邊來。


  “總裁先生。”這時沈赫匆忙走進來回話,眼神中滿是憂忡,“有葉小姐的消息了。”


  卓英爵心髒狂跳,可看著沈赫的眼神不過漫不經心的冷淡。


  “她死哪兒去了?”


  “有兩名馬德裏的警察正等在醫院大廳裏,他們說今天下午抓到了一名華裔女性,二十四歲,姓葉。因為在飯店吃飯沒錢付賬被抓進警局拘留……”


  ……


  陰暗潮濕的拘留所牢房中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每個人的臉上或百無聊賴或憤懣凶狠,總歸都是鮮活有表情的。


  唯有蹲坐在角落裏的葉微瀾,白到反光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神情,仿佛她的五官也已被這蒼白吞噬幹淨了。


  其他被拘留的本地女人們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隻因她實在太格格不入了,像灰突突的耗子窩裏混進來一隻小白兔,想不注意她都難。


  見葉微瀾是個弱不禁風的亞洲女人,有個別不安分的便過來挑釁欺負,看她不理還以為是她懦弱,便動手動腳嘴裏罵罵咧咧地說著西班牙語,更加肆無忌憚。


  她們揪住她的頭發,把她拽在地上對她拳打腳踢,可她卻像靈魂不在身體裏,任憑她們欺辱卻眼神麻木,無動於衷。


  “吱嘎”一聲沉悶的重響,牢房門開,突然一個高大威冷的身影衝進來把正在欺負她的兩個女人一人一拳打翻在地。打倒了還不夠,他還抬起長腿狠狠地踹了她們幾腳,要不是有警察進來阻攔他極可能把她們活活打死。


  此刻的卓英爵才看清自己,原來他並非不打女人,他隻是不打自己的女人而已。


  葉微瀾躺在地上冷眼看著卓英爵,心就就像這間陰暗潮濕的牢房,沒有絲毫溫度可言。


  她現在隻要一回想起那醫生對她說的話,她就覺得身體像被凍在了冰窖裏,就快要把她凍撐冰雕就般的無望。


  “葉小姐,您為卓先生輸血後身體血液流動反常紊亂,您以前……是不是中過什麽毒?”


  “目前您這個情況我沒辦法解釋,我從醫三十年來也從沒見過這種奇怪的病狀。”


  “毒素仍然殘存在您體內,隻是不知出於什麽原因被克製住了這麽久,但輸血可能是打破了這種身體平衡,從而產生很大的排斥,引起了並發症。”


  “您不能再大量出血,那樣身體狀況會極速惡化。另外……就算壓製住了體內的劇毒,您的腎髒器官也會日漸衰竭,至多您的壽命也隻能堅持到三十歲……”


  ……


  三十歲,多麽殘忍的數字。


  她今年二十四歲,還有六年。她死死盯著卓英爵憤懣滿盈的麵龐,不禁露出一絲虛無的冷笑,夾雜著心酸苦澀。


  葉微瀾,你真是天下第一大蠢貨。你竟然給害你至此的人輸血,還說什麽兩不相欠。你真是活該!活該在他手裏死那一回!

  當年她身穿婚紗口吐黑血倒在他麵前時,他袖手旁觀,落井下石。現在他救她一命她就要感謝他了?難道她忘了如果沒有他當年的無情,她又怎會落到這步境地,殘軀敗身,命不久矣!

  得知情況後,葉微瀾請求醫生為她保守秘密,哪怕是沈赫亦對她的身體情況毫不知情。畢竟她怕卓英爵會深查這件事,如果因此牽扯出她就是葉墨遙的蛛絲馬跡後果必定不堪設想。


  因為難過,她白天出去漫無邊際地在街上遊蕩。餓了就鑽進家飯館裏吃得昏天黑地,仿佛有今天沒明天。之後因為沒錢付賬她被老板送進了警局,在牢房又慘遭淩辱。可即便如此她都不願回去麵對卓英爵,她一想到還殘存在體內的劇毒她就恨,恨卓英爵,更恨她自己。


  卓英爵身體才剛恢複,此時為了葉微瀾又大動幹戈氣得渾身冒虛汗。他看到她清透如琉璃般的小臉龐傷痕累累,心底一股火氣翻湧澎湃,無數激烈的情緒在他胸腔中雜糅,難以名狀。


  沈赫為葉微瀾交付了保證金,可她仍然呆呆地躺在地上,沒有半分要跟他們回去的意思。


  “站起來,走。”卓英爵冷冷睥睨她,目光淩冽的足能在她臉上劃出刀口。


  葉微瀾扯唇一笑,緘默不語。


  “你這是什麽表情?想在這兒呆著接著挨打?還是你想死在這兒?”他寒聲逼問。


  “卓總,我現在不想看到您。請您回去吧。”


  逐客令?她竟然攆他走?!

  卓英爵怒不可遏,心被怒火燒得生疼,恨得眼匝肌肉繃得要裂開。


  他俯身揪起葉微瀾的衣領,鎖死她清冷的眸:“我就這麽招你恨嗎?我就這麽讓你討厭嗎?葉微瀾……你他媽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她淡漠地道:“所以您現在一定後悔莫及,後悔在孤島上救了我,後悔因為我身中劇毒。可我心裏也很後悔,如果我不來出這趟差,不來礙彭二小姐的眼,也就不會因為您,受到那些非人般的折磨。”


  她字字珠璣,懟得他啞口無言。


  可他不知她怎麽就生出這麽大的怨氣,怎麽就又對他如此抗拒。明明在孤島上他救她出去的時候她還依偎在他懷裏,那時她明明還那麽需要他。


  這女人太壞了,真是太壞了。


  她的心是台風天裏的深海,隱藏著叵測多變洶湧跌宕的危險。可他的心卻是乘風破浪的孤舟,一路顛沛流離,險象迭生,卻還是想將這片海域徹底征服。


  “葉微瀾,救你,我沒後悔。”


  她怔愣地凝注著他,心空了一拍。


  “但我很想知道,我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他詰問,眼底猩紅。


  “您是我想逃離,卻逃不出去的地獄。”


  卓英爵整顆心像被拋進了數九寒天的冰窟窿裏,向深不見底的湖底墜去。隨即他暴怒著拖起葉微瀾,像拖著個麻袋一樣把她拽出了警局。


  剛出了警局大門,外麵就很配合地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


  卓英爵將她丟下台階,冷眼看著她站在暴雨中狼狽得像個被丟棄的寵物,他看著她瑟瑟發抖,看著她可憐的慘狀,仿佛隻有這樣他才能平衡,他才能解氣。


  “卓總!您不能這樣對葉小姐!她現在的身體受不住!”沈赫心痛地近乎哀求他。


  “被那麽多人打她都受得住,這麽點兒雨就給她擊垮了?”卓英爵的冷笑令他麵孔扭曲,“你不是不想看見我嗎?滾吧,滾遠點兒。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葉微瀾深吸一口氣,毫不躊躇地轉身往遠處走。


  沈赫眼眶通紅,終於忍無可忍地道出實情:“您身體裏的血是葉小姐換給您的!她讓我隱瞞不讓我告訴您……可現在您這麽對她無疑是要逼死她!您既然這麽折磨她當初又為什麽要救她?!”


  卓英爵心裏狠狠地痛著,痛到呼吸艱難。他望著葉微瀾的身影舉步維艱地越走越遠,柔弱得仿佛要被雨水澆滅,時刻都要融化在黑夜裏。


  “沈赫,你聽著。從今以後關於她的事你再敢有一絲隱瞞,我一定會殺了你。”


  卓英爵從低沉的嗓音裏逼出這句話,然後不顧一切地狂奔進雨中,像陣黑色的風掠到她麵前。


  葉微瀾被他擋住了去路,蒼白的臉龐劃過淒冽的寒意。


  “不是說……再也不見了嗎。”


  下一秒,她冰涼的唇便被他吻住,那樣用力而強烈,仿佛恨不得將她身體裏另一半的血也吸幹。


  葉微瀾紋絲不動地任憑他的吻對自己施虐,隻覺天旋地轉,世界在顛覆破碎。


  忽然間,卓英爵感到舌上有一絲腥甜襲來,越來越重,越來越洶湧。


  他緩緩離開她的唇,愕然看到她被雨水淋濕的麵靨上,鼻唇之間全是觸目的血紅,不斷被雨衝刷,又不斷有鮮血順流而下,仿佛永遠不會幹涸的河流。


  葉微瀾看到染在他嘴唇上的紅色,驚懼地雙手捂住口鼻,踉蹌著後退。


  那血還在流,浸出指縫,像最殘忍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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