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兩不相欠
話說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
葉微瀾此刻的心情無法言喻，既非後悔，又不算心甘情願。似是而非的讓她說不出個所以然。
其實更像是還債，她不想欠他的情，一分一毫都不想。她強迫自己要牢牢記住他帶給她的傷痛，不要讓那恨意被這零星的感動玷汙。
“不行，葉小姐。”沒想到丁澈想都沒想就給她拒絕了，目光是不容置喙的嚴肅，“醫生說手術有40％的失敗率，一旦失敗可能連您的生命都會有危險！誰都可以，但我絕不能讓您來冒這個險！”
“我為什麽不可以？”
“您是總裁先生用生命救回來的人，如果我同意讓您以身犯險，那總裁先生之前所做的努力將毫無意義。”
“如果卓總這一次再也醒不來了，那我活著也就毫無意義。”葉微瀾如死水般的目光漾起冷波。
也許旁人聽上去，她的話真摯而動情。但隻有她一個人清楚，這句看似情真意切的話背後隱藏的是怎樣可怕的陰謀。
他說過，她生她滅，盡在他手。
她又何嚐不是打的這個主意。
卓英爵如果就這麽不聲不響地死了，那她兩年多來的臥薪嚐膽，忍辱負重就成了個笑話。所以她一定要他暫且好好活著，直到有一天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麵前，告訴他自己就是葉墨遙，她從見他第一麵開始就是處心積慮，走的每一步都是陰謀算計，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鍾都讓她覺得惡心，然後看到他崩潰、絕望、憤恨到扭曲的表情之後，他才可以死去。
“時間不多了，你們做出決定了嗎？”醫生緊張地催促，“如果不行我們會想別的辦法，但遠沒有換血的成功率高，你們一定要考慮清楚。”
“決定了，我來。”葉微瀾不再與丁澈多言，轉身跟隨醫生走進ICU病房中。
由於時間緊迫，所以從抽血，化驗，再到配型僅用了短短兩小時的時間。
此刻病房中，葉微瀾與卓英爵並排各自躺在床上，他們中間隔著一個精密的輸血儀器，卻仿佛隔著生與死的遙遠距離。
她微微側過臉，麵無表情地凝注著卓英爵如幽靈般通透蒼白的側顏。哪怕是如此虛弱的時刻他也仍帥得無可挑剔，恍若古希臘神話中高貴而英俊的神祗，隻要他微微睜眼，天地便會為之瞬間黯然失色。
她輕誚地勾唇笑了笑，隨即緩緩闔上眼簾。
今日之後，他們便是清風明月，兩不相欠。
得到消息後的沈赫連夜奔波，不僅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西班牙還要避開眾人耳目。是以這一路走過來實在艱難，到達醫院時他整個人已風塵仆仆，頭發淩亂，麵容憔悴不堪。甚至丁澈見著他第一眼差點兒沒認出他就是那個平日西裝革履，溫文爾雅的沈秘書。
“總裁先生暫時度過了危險期，但是醫生說需要再觀察四十八小時，要看看新輸入總裁先生體內的血液是否會有排斥反應，如果沒有就萬事大吉，要是有的話……還不知情況會怎樣。”丁澈站在ICU病房外低聲道。
“是誰為總裁先生輸的血？”沈赫目光焦灼地望著病房裏昏迷中的卓英爵，按在玻璃窗上的手掌緩緩攥成了拳。
“是葉小姐。”
沈赫麵色一愕，隻覺身體裏每一寸神經都在僵化。
“葉小姐由於輸血過多所以還在昏迷中，希望他們都不會有事。”丁澈向來冷若冰霜的麵靨上顯露出少見的憂忡。
“那……我去看看她。”
沈赫的心慌亂地跳動著，他神色沉鬱地向葉微瀾的病房走去。丁澈望著他形單影吊的背影，頓覺胸口悶悶然，透不過氣。
病房中靜謐得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沈赫悄然走進去，站在床邊滿目憂傷地凝視著葉微瀾睡熟了的瘦削小臉。
不知不覺，他眼眶竟濕潤了，鼻腔裏湧上來的酸楚要靠深深吸氣在壓抑得住。
“是你嗎？”
沈赫一怔，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可當他看到葉微瀾緩緩睜開雙眼時，才知道剛剛那聲的確是她發出的。
“你醒了？”他欣喜不已，站在床邊竟一時無措。
葉微瀾斜目看向他，秋水般的眸裏寫滿愧疚，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你什麽都不用說，我都知道了。”沈赫聲音有些發顫。
“卓總情況怎麽樣？”她輕聲問。
“度過了危險期，但還需要觀察一陣子。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啊……那就好。”她心滿意足地扯唇笑了笑。
“葉小姐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聽說你為總裁先生輸了很多血，有沒有感覺身體哪裏不適？”他見她的巴掌臉就快縮得隻有拳頭大了，心裏是說不出的難過。
“沒事啊，我好著呢。隻是我有點兒口渴，想喝點兒水……”
沈赫忙不迭應著，以極快的速度出去接了杯溫水回來。他扶著葉微瀾起身靠在床頭，每一個動作都很小心體貼，仿佛她剛剛誕下了孩子，身體此刻是最碰不得的嬌貴。
見葉微瀾捧著溫暖的水杯大口大口地著水，沈赫欣慰地笑了。隻要她能吃能喝有活力，他心裏就比談了戀愛還開心。
喝光一整杯水後，葉微瀾舒坦地喘了口氣。
突然，沈赫的表情僵凝住，他瞪直了雙眼，微微張口，像得了失語症般驚恐地盯著她。
“怎麽啦？幹嘛這種表情看我？”
葉微瀾這時也覺有些不對頭，於是緩緩抬起手在鼻子下抹了一把，垂目定睛，倏然間蹙緊了黛眉，眼神露出極度惶惑的訝異。
她的兩隻鼻孔正在同時流著鼻血，汩汩地流著，一路浸紅了原本蒼白的唇，染出觸目驚心的殷紅。
“怎麽搞的，怎麽流個不停呢……”她伸手反複地抹，可抹得趕不上流的快，於是便尷尬地笑道，“真是……我這血也太多了，明明才輸了那麽多給別人。”
沈赫嚇白了麵色，忙掏出紙巾幫她擦。紙巾很快擦完，可血就是止不住。他徹底手足無措了，心疼的淚水在眼圈裏低徊打轉。
“我沒事……真的，不就是流鼻血嘛，瞧你嚇的。”
話音剛落，葉微瀾便眼瞳失焦，無力地暈了過去。
四十八小時後，卓英爵不負眾望地醒了過來。
當他睜開眼時隻覺渾身都要散架了，好像死了一次似的，身子輕飄飄沒有實感。
但他卻能感覺到，他內體有股奇異的暖流在湧動，包裹他的全身，給他一種全新的生命力。
醫生說他的意誌力和抵抗力異於常人，身體各項機能也比普通人要強很多，所以才能有驚無險地挺過危險期。不過毒液在他體內需要一定時間沉澱和分解，在這期間他很可能會出現抽搐或幻覺等並發症，需格外留神注意。
不管怎樣，卓英爵活著對於大家來說就是天大的喜事。否則他們這群人就算有命回德恩估計這輩子也基本沒指望了。
“她呢？”剛剛醒來的卓英爵腦中還混沌沌的，但無論再怎麽迷糊他睜開眼第一個想見的人也隻有葉微瀾。
“在病房裏休息。”沈赫暗啞著聲音回道。
卓英爵在沈赫的攙扶下走去葉微瀾的病房，剛推開門兩人皆怔住了，病房裏竟空無一人，床鋪被疊得整整齊齊，就像從沒有人住過一樣。
“葉小姐走了？！”沈赫大驚失色，他想到葉微瀾拖著那樣的身體竟然還會跑掉，且連個招呼都不打真是太任性妄為了！
“走？她能走到哪兒去？”卓英爵明明心底悶痛，卻還是冷冷咬牙恨聲道，“她身上沒錢沒手機沒護照，她連這個城都沒可能出得去！”
“可葉小姐身子還很虛弱，不能隨便亂走啊！”
“那也是她自己願意！你又何必擔心她？”卓英爵狠狠捶了門框一記，氣得渾身發顫，“這女人真是狼心狗肺，我為救她搭進去了半條命，她竟然一聲不吭隻想著逃跑……可惡！”
“我現在就讓丁澈帶人去找葉小姐回來！”
“不許去！”卓英爵氣得胸腔共振，感覺脊背上才結痂的一道道傷疤又要裂開了，“她有本事就在外麵給我呆著，永遠別在我麵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