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蘭之幽靈
吳媚幾步便跨到了洞跟前,借著手電光往洞內望去。果然,洞裏赫然藏著一蓬蘭花,那種如蘭似麝的香味就是從該洞裏幽幽而出。
這蓬蘭花一共三棵很矮的植株,葉子在手電光下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白玉色,三顆植株隻開了一箭純白色的蘭花。
“宋代梅庭恩的蘭花譜上有記載,這就是傳說中的‘幽靈’!”吳媚丟了魂似的的呢喃道:“變異中的幽靈!”
見她滿臉的驚疑之色,秦鍾笑了起來,“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師傅種蘭,剔下幾苗品相不太好的蘭花,我順手將這幾枚剔下的蘭苗塞進這個老鼠洞裏,沒想到後來竟生根活了。這些年它們靠著周圍苔蘚中蓄積的一點濕氣和偶爾落進去的雨點自生自滅,死了活、活了又死,反反複複越長越矮越變越白,最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世間的事情原本就是這樣,有許多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那當然了!佛家有雲:終日苦修,不如一夕頓悟。緣份到了,想躲都躲不掉。”
“蘭花性淡,不喜肥,空氣中有點濕氣便可生存,根下有點土或苔蘚就能立身,也多虧了如此,若換成其他植物早就死了。”
“還有,”秦鍾補充道:“山裏鼠兔狐蟲極多,偏偏不肯齧嚼禍害它,冥冥之中也算是天工造化有數。”
“天工造化,說得太好了!”吳媚還在感歎:“成千上億的蘭花中隻有極少數能夠脫胎換骨變異成這般模樣,有很多人窮其一生也未必能見上這種天地精靈,而我卻在走投無路失意之極時看到了。看來世間的一切真有定數!”
“真有這麽稀罕?”
吳媚鄭重其事道:“我願意用我整個公司來換你這三株老鼠窩中的幽靈!”
簡單用罷晚飯。秦鍾替吳媚燒了美美一大浴桶田七湯,桶裏撒上野玫瑰花瓣,一時間水氣氤氳花香四溢。
一切就緒,這才請吳媚入桶就浴。
他為吳媚製定了一整套治療方案。田七玫瑰湯一能活血二能養顏潤膚,沐浴隻是治療吳媚陳舊性腰傷的第一步,緊接著就是艾灸,第三步是按摩。
彎月如鉤,萬裏澄碧。莊嚴的天穹下,周圍群峰的剪影顯得格外肅穆。
趁著吳媚沐浴,秦鍾坐在院子裏小憩納涼。清風習來,萬籟俱寂,隻有青雲瀑和著天籟之聲鳴奏出一曲耐人尋味的清吟。
自師傅羽化後,這還是頭一回有人陪秦鍾在青雲觀過夜。往常這時候,他不是看書就是習字,要麽就是打拳練劍,然後到後麵桃花潭裏衝個澡,之後便獨自在孤獨中寂寂睡去。
雖然已經習慣了孤獨和寂寞,但有人作伴畢竟是一件很愉悅的事情,而且這個伴兒還是一個豐姿綽約風華絕代的美人兒,想起來便令人心曠神怡浮想聯翩。
浴罷,穿著自己帶來的睡褂,吳媚舒坦清爽的伏在秦鍾的床上等待治療。
秦鍾在房裏燃了三柱伽南香,然後撩起她的睡褂,在她後背上均勻抹了一層自己炮製的田七濃縮液,然後點燃艾條,對著她背上的幾個主要穴位細細灸烤起來。
淡淡的燈光下,美人新浴,自有一種懾人魂魄的清芬之氣,混合著伽南香、藥香的味道,屋裏便洋溢起一種分外寧靜的氛圍。
盡管吳媚袒背露腰羞花閉月,盡管呈現在眼前的是冰肌玉骨得旖旎,秦鍾忽然覺得這應該是一件很雅的事情。於是收攝心神,一邊慢慢移動著艾條,一邊心無旁騖地認穴找穴,在各穴之間交替灸烤。
他沒有采用固定灸烤方法,那種方法患者比較痛苦,因此秦鍾對此作了相應改進,以移動法替代固定法,這樣做可以讓她不至於感到很燙。他做得很細心、很專業,不疾不徐且從容不迫。
吳媚似也不願打破這種寧靜的氛圍。她用一種華麗的姿勢趴在那裏,閉著眼睛靜靜地接受艾灸,偶爾,她會低低的悶哼一聲,秦鍾便知她感到熱了,於是急忙將灸烤點移往他處。
一切都在一種寧靜的氛圍中交流著。也許,根本沒有什麽需要交流的,雙方需要的隻是這份寧靜,以及寧靜衍生出來的某種默契,某種雙方都可意會到的清雅。
時間如滯,或者許時間如箭,不知不覺間便灸到了她腰傷所在處。
“感覺如何?”秦鍾問。
“熱,麻,漲……”吳媚夢囈似的答道,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夜空。
“好,藥力在病灶上起作用了。”秦鍾停止了灸烤,熄了艾條,他說:“你可以翻過身來休息一會,等一會開始按摩。”
吳媚愜意地翻過身子,仰麵躺在枕頭上,看得出來,她的臉上有細細的汗珠沁出。
她問:“上次你是用針紮,怎麽現在改成艾灸了?”
秦鍾遞給她一條絹帕,淡淡一笑,“紮針來得快,乃急救之法,但也最為傷人,身體越紮越虛。除非萬不得已,有經驗的大夫不輕易用針。特別是背部,行話說:背薄如餅。意思是說背肌像煎餅一樣薄,用針時分寸拿捏十分重要,稍不留神便可刺穿背肌深達胸腔腹腔而傷人內髒。”
“哦……”吳媚黛眉輕揚,點點頭,臉上一派天真爛漫之色。“我以前不太信中醫,現在信了。”
秦鍾驕傲的擺擺手,“中醫崇法自然,一個人體就是一個宇宙,於是陰陽相生、陰陽相克,吐故納新、循環往複,故而能生生不息、綿綿不絕。因此中醫講究的是平和與平衡,於是治病主要采用扶正怯邪之法,隻要你自己身體正氣充盈,則百邪不侵。大道至簡、萬流歸宗,可惜現在人們都盲目的排斥它。”
“為什麽會這樣?”
“一是高手太少,庸醫往往拿捏不住病情,容易讓人產生誤解;二是中醫治病乃標本兼治,因此速度便稍嫌緩慢,現代社會人心浮躁沒有這份耐心;三是中草藥正在逐漸失去其原有的藥性。這三點加起來,中醫的地位慢慢就下來了。”
“前兩點還好理解,第三點就不明白了。”
“中草藥大都來自於植物,其藥性與生長的環境及采集的時間有很大關係,同樣一種植物,生長在深山裏的和人工種植在大棚裏其藥性就差得太遠了,而采集的季節不對,藥性就更加大打折扣了。”
“噢……原來如此。”吳媚嬌笑一聲,“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哪裏哪裏,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兩人你來我往、鄭重其事,活似兩個老腐儒坐而論道,到了後麵,兩人同時意識到這一點,遂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吳媚作為公司老總,平時在下屬麵前很難開懷展顏;生意場上爾虞我詐,那種笑容純屬麵目肌肉的職業性機械運動。因此,作為一個年輕女性,她失去了太多發自心底的歡笑。
似乎是一種補償,今天這種沒有任何玄機、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輕鬆大笑一旦開始,她一時便刹不住了。她在床上笑得直打跌,枕頭被子頓時被蹬得四散開來。
歡樂可以相互感染相互烘托,秦鍾站在床邊也是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然而,笑著笑著他便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看到吳媚不知什麽時候從被子下麵搗騰出來一件東西,而且在手裏無意識的揮舞著。
那是一件白色小罩罩!準確地說,應該是秦子衿的!
他和秦子衿完事後,她的衣服是他替她穿上的,無奈城市女人身上的零碎裝備他並不十分熟悉,也許就是那時不小心拉下的。
“這是什麽?”吳媚也發現了手裏的異物,定睛一看笑聲便嘎然而止,手一哆嗦把罩罩扔到一邊,仿佛那是一條毒蛇。
“不……不知道。”秦鍾頓時麵紅如火,非常尷尬地胡亂說道:“噢……不是不知道……是子衿的……”
做賊心虛,他的話中難免有破綻。
“子衿?”吳媚大惑不解,“她是誰?你怎麽確定就是她的?”
他低下腦袋,簡直不敢麵對她的眼睛,“她是……她是縣……縣電視台的記者,她……她……有點醉酒……在這裏躺過一會兒。”
“是嗎?”吳媚問到,眼前浮現出那個女記者。
“真的。”秦鍾心虛透頂,嘴裏無力的嘟噥著。忽而又覺得此話不妥,急忙糾正道:“…真的不知道……她這麽粗心大意。”
“粗心大意?我看她是別有情趣!”吳媚帶著厭惡的表情用一個指頭挑起罩罩,口氣顯得頗為耐人尋味:“在別人床上小憩一會還要卸掉這個,完了還要留下作紀念品?”
秦鍾大窘,嘴裏跟頭把式地說著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車軲轆話:“這個……也許……可能……也不一定……”
見他胡言亂語無地自容的樣子,吳媚忽然有點不忍。秦鍾是自己什麽人,自己憑什麽刨根問底?自己沒來由吃得哪門子飛醋?
想到這裏,她便轉移了話題,問道:“看來你倆很熟?”
壓力驟減,秦鍾鬆了一口氣,“不熟,今天才認識。”
“她姓子?”
“姓秦。”
“嗬嗬嗬……”
吳媚感到很好笑,“既然不熟,她口口聲聲叫你秦鍾,你言必稱子衿,連姓氏都省略了,好不親熱哦?”
剛剛說完這句她就有點後悔,這話醋意太明顯了。不料這個念頭剛剛一閃,不知為何,她的心底忽然真的湧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憤怒。
“尊重!”秦鍾解釋道:“我們鄉下人稱呼人從不帶姓,否則會被認為是不尊重別人,隻有父母長輩稱呼晚輩時可以提名帶姓。”
“她不是鄉下人,她是記者。”吳媚不由提高了聲音,心裏忽冷忽熱難以控製,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出於一種什麽樣的心態。
經過這麽一陣喘,秦鍾到底回過神來了,口齒也漸漸伶俐起來。
他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她是記者,免不了經常下鄉到農村,也許知道農村的風俗吧。”
她頓時啞口無言,隻好言不由衷的點點頭。心裏卻惡狠狠說道:滑頭!
心有所想,眼神裏不由便帶了出來。秦鍾見狀不由暗自驚心。
今日之秦鍾已非昨日之秦鍾,短短半個來月,他已經迅速完成了從少年心理向成年心理的基本轉型。剛才事發倉促,他沒有絲毫心理準備因而亂了陣腳,此時一旦緩過氣來,他便不能坐以待斃任人宰割,他要轉守為攻。
謀劃已定,他便裝出一副傻呼呼的樣子對吳媚說道:“吳姐,我是個鄉下小毛孩,笨嘴笨舌表達不清,結果剛才這件事情讓我越抹越黑,其實事情很簡單,根本沒你想得那麽複雜。”
“我複雜?怎麽可能?那個什麽……不是……”被他不動聲色說破了心思,吳媚不由手忙腳亂起來,臉上騰得飛起一片紅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