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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初露鋒芒

  不過戲已經開始了,斷沒有停下來自己拆自己台的道理,於是趙風索性將演戲演到底,繼續裝瘋賣傻。


  但關鍵的地方卻馬虎不得。


  皇妃人選,必須由他做主。


  搶糧案風波,震動朝野。為保無虞,右丞相必須暫避鋒芒,而母舅劉元雖與母後血脈相連,但皇家無父子,據說他清正廉潔大公無私,若能化敵為友,也可成為自己的得力臂膀。


  江山為棋盤,眾生為棋子,他要做的,便是那唯一的執棋之人。


  是以他與母後對皇妃的人選,達成了暫時的統一——左丞相之女,劉芳。


  不過,論演戲,他可沒有李秀的天分,隻顧歇斯底裏全然沒有分寸章法,所以在他脫手把李秀扔出去後,看到那飛揚四射的塵土,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小李子,是朕對不起你,這個月的俸祿朕給你翻倍成不?

  柳州府衙。


  兩個守門士兵拿著法棍回到停屍房門口,眼巴巴地望著馬吉,等待命令。


  “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瞥了眼臉色發白的宋慈,馬吉沉聲道,故意加粗了嗓子,讓聲音聽起來陰森可怖。


  “丞相大人,您不能拿小姐的性命開玩笑……”宋慈深吸一口氣,為自己壯了壯膽子,繼續爭辯。


  “給我打!”不耐煩地閉上眼睛,馬吉打斷宋慈的話,道。


  “在此之前仵作已經驗過屍了,並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聽到宋慈流暢如初的話,馬吉覺得不對勁兒,偏過頭一看,不出所料,兩個官兵並沒有下手,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迷茫。


  “想什麽呢?!沒聽見本官的話嗎?打啊!”馬吉無奈扶額,真是出門沒看黃曆,怎麽今天看守停屍房的是這兩個跟自己八字相克的家夥。


  “打……打哪裏?”馬吉委屈,這二位比馬吉更委屈,用法棍敲了衙門地磚這麽多年,頭一回聽說這東西還能當武器用。


  且不說“公器私用”被州牧知道了會有什麽後果,就是用這東西打人,他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啊。


  “沒打過人板子啊?!”馬吉急得臉都紅了,剛營造出來的威嚴氣勢被這倆家夥一打岔,不僅蕩然無蹤還倒搭了三分老臉。


  “打……打過……”


  “那還磨嘰什麽?打啊!”本就皺紋橫生的老臉皺成了包子褶,馬吉歇斯底裏地吼道,就差奪過二人手中的法棍自己上了。


  “諾!”抹了把被馬吉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子,二人忙不迭地舉起手中的法棍,向某人的屁股打了下去。


  見馬吉打心已定,宋慈掙紮著還要再言,而從屁股處傳來的一陣疼痛讓他俊臉一紅。


  為什麽,感覺怪怪的?


  有點兒羞澀、無措……甚至腦海裏還浮現出小時候做錯事媽媽教訓自己那滿滿的回憶殺?

  這是什麽邏輯?

  而身後的二人雖然感覺自己打人的姿勢十分別扭,畢竟在大堂上打板子都是把犯人按在老虎凳上由上而下地打,十分輕鬆順手,但現在人是站著的,為了打中目標二人隻得采取由下而上“鏟土”的方式,費勁拔力地埋頭打,幾棍下去已累出一身汗,而挨打的宋慈因為沒有板凳的束縛,吃痛之下挨一下打便縮一下小屁股,那打屁股與縮屁股的規律而有節奏的配合,怎麽看怎麽像鬧著玩兒,可偏偏“組織”這場鬧劇的人還一臉肅殺,努力壓低著整個場麵的氣壓。


  “搶糧案涉及數百條人命,震動朝野,可謂洪元(新皇繼位的年號)元年以來,第一宗驚天大案,如何定奪,不僅關乎是非公道,還關乎民心所向。”本就因饑荒羸弱不堪的宋慈,挨了棍子之後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但對於堅毅沉穩的他來說,肉體上的痛苦還不足以讓他失去理智,他剖析時局,不無犀利地道,由剛開始據理力爭的分辯,變成了曉以利害的脅迫,“此事不僅關乎到小姐,還關乎丞相滿門老小的性命,難道丞相真的因為心中那一絲對偏見,置一家人的性命於不顧嗎?!”


  精準的分析讓馬吉心上一驚,原本堅定不移的臉上浮現了一抹猶豫的神色。


  “就讓宋某試一試吧,您知道對於此時的丞相府來說,一絲希望意味著什麽,況且即使不成功也損失不了什麽。”見馬吉有所動搖,宋慈忙道。


  論老成強幹,他自然比不上久經官場閱曆豐富的馬吉,但若論那移花接木的小聰明,他還是有那麽一丁點兒的,為了進停屍房,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及讓馬吉諱莫如深的、自己留在此處的真實目的——保護馬琉璃。


  “好。你可以繼續查案,但在小女那裏,你必須已經上京趕考了,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嗎?”權衡利弊,馬吉最終應道,為了徹底斷了宋慈對琉璃的念想,附加了一個條件。


  聰明如宋慈,自然聽出了這句話的意思。


  既要留在此處又不能讓琉璃知曉,自然是不讓他見琉璃的意思,不過這不見的理由,必須是順理成章的上京趕考而已。


  “好,一會兒出了停屍房,宋某立即修書一封,告訴小姐我已上京趕考。”苦澀一笑,宋慈妥協道。


  雖然他也想時刻見到琉璃,但此時形勢危急,比見她更重要的,是查出幕後真凶。


  雖然不能見到她,但能陪在她身邊竭盡全力護她周全,也算達成了自己的心願。


  乾清宮。


  “李秀,你說這朝中官員,哪個查案的手段了得,極少失手?”打開空白的聖旨,趙風提起毛筆,卻不落下,而是望著李秀,若有所思地道。


  “這個嘛……”李秀不解,卻又不敢多問,思索片刻,道,“據奴才從坊間得到的傳聞,京師現任提刑官顧舟斷案如神,上任三年,沒判過一件冤案。”


  “哦,那他這個人,可稱得上大公無私?”趙風若有所思,邪邪一笑,意味不明地道。


  “既然能以斷案如神聞名京城,想必是極無私的,否則那些涉及朝中官員的案子,怎麽會真相大白?”李秀不假思索地道。


  “唉,”聞言,趙風似乎並不滿意,又道,“那他可擅長察言觀色,領會弦外之音?”


  “啊?”李秀被趙風問得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禁挑眉,“皇上這是什麽意思,是要問那顧舟的悟性,還是為人處世的能力?”


  “都有。”


  “那奴才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得罪那麽多官員仍能安然無恙,不是背景強勢,就是處世圓滑。”沉吟片刻,李秀分析道。


  聞言,趙風想起來什麽似的,自嘲一笑:“朕這個懶,看來是偷不成了。”


  說罷,歎息一聲,揉了揉太陽穴,正色道:

  “你把他辦過的那些和朝中官員有關的案子,一件不落得告訴朕,朕要看看,他能把人得罪到什麽程度。”


  “皇上,那你到底是希望他大公無私,還是不大公無私?奴才都被你繞糊塗了。”癟了癟嘴,李秀不無憋屈地道,一張白淨的小臉看上去比苦瓜還苦。


  “朕要把馬吉從柳州撤回來,不過搶糧案必須要給天下人一個說法,然而朕既想知道真相,又想護馬吉周全,你明白了嗎?”見自己成功把李秀繞懵,趙風心中偷笑,臉上卻是一本正經。


  日理萬機的他,隻有通過挑逗李秀來得到短暫的放鬆了。


  “哦哦,奴才明白了,皇上想要的是既要斷案如神,又會逢迎聖意的官員!”聞言,李秀豁然開朗,不過旋即又從趙風的話中找到了疑團,不禁道,“皇上,你為什麽要把馬吉調回來?讓他配合那新派去的官員查案豈不可以見縫插針護自己周全?”


  “若把主動權全交到馬吉手中,那還要朕這個皇上做什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趙風的目光由幹淨澄澈變得深邃犀利,“世間的真相,隻屬於一個人,那就是皇上。至於顛倒黑白混淆視聽那些欺上瞞下的把戲,沒有朕的默許,誰也別想作奸犯科。”


  做為一國之君,若不能竭盡全力得到真相,便會成為受惑於權宦奸臣,受媚於三千佳麗,受蠱於巫術道士的昏君。


  君乃一國之主,生殺予奪,無人可出其上,一言可決國之興衰,民之生死,倘若昏聵不明,輕可誤國,重則生靈塗炭。


  所以,他絕不會讓馬吉有任何篡改真相的機會。


  “找到了!”停屍房內,鼻子塞著兩團紙巾的宋慈歡呼道,聞聲,鼻子上同樣塞著兩團紙的馬吉忙走回來。


  之所以這副打扮,不是二人太矯情,實在是停屍房裏的氣味太刺鼻。


  自看守犯人的官兵和被看守的犯人家屬被殺,已過去七日,出於查案的需要,馬吉並沒有將屍體下葬,而此時又正值深夏,屍體的腐爛速度極快,故腐臭的氣味不堪如鼻。


  “有什麽發現?”雖急於知道答案,但聞聲靠過來的馬吉,仍和已經腐爛得麵目猙獰的屍體保持著一尺的距離。


  在驗屍這方麵,他確實挺佩服宋慈的,若讓他像宋慈一樣,毫不避諱、一個地方不落地將已經潰爛的屍體從外到裏檢驗個遍,恐怕即使不吐得天昏地暗,也得惡心得一個月吃不下飯。


  “守衛官兵和犯人家屬身上雖傷痕遍布,似被亂劍砍死,其實真相卻並非如此,”說到此處,宋慈故意停了下來,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得意地望著馬吉,等著他誇自己。


  畢竟要追人家女兒就要討人家歡心,而要討人家歡心,首先要做的,就是改變人家對自己的看法,讓人家刮目相看。


  心細如馬吉,自然也感受到了某人的自命不凡,宋慈的這一舉動,雖打破了在他心中沉悶呆板的印象,顯出那麽一絲少年特有活潑來,但被人像釣魚一樣用餌引著,還是感覺十分不舒服,畢竟身為一國之相,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威嚴還是要有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個宋慈還是像初見時一樣,狂傲不羈。


  馬吉心道,衝宋慈撇了撇嘴,沒好氣地道:

  “那真相是什麽?!”


  “……”偷雞不成反失一把米,遭到馬吉白眼兒的宋慈不無尷尬地咳了兩聲,繼續道,“這些密密麻麻的傷口,不過是為了掩蓋可以證明他們身份的最大破綻,也是可以找出他們的唯一線索——”


  說到關鍵處,不知宋慈是有意還是無意,又戛然而止,不過吃一塹長一智,吸取教訓的他,並沒有像上一次一樣將自己的心意形之於色,而是將視線轉移到停屍房窗口,悠哉悠哉地賞起了夜色。


  而讓宋慈始料未及的是,這一停頓不要緊,自己的目光剛從屍體身上移開,馬吉便如離弦的箭一般,“嗖”地躥到了門口,速度之快,另人瞠目結舌。


  “丞……丞相大……大人……怎……怎麽了……”見狀,宋慈如臨大敵般僵在原地,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跑得那麽快,一定是發現了敵人。而馬吉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由幕後真凶操縱的那些武功高強且心狠手辣的刺客,而自己沒有武功又身單力薄,此時留在停屍房中,必定凶多吉少。


  “有……有人嗎?”而跑到門口的馬吉,聞言屏氣凝神地四處打量一下,並不見其它人的蹤跡,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道。


  原來,他也並未發現什麽,隻因宋慈那個小動作做得太過不動聲色,而方才全神貫注的他又太過緊張,陰差陽錯之下會錯了意,以為宋慈在示意自己窗口處有刺客,這才有了方才那“撒腿就跑”的一出。


  “……”聞言,宋慈豁然開朗,不無委屈地看了某人一眼,無奈一笑,“不確定有沒有人您跑什麽?還跑得那麽風風火火,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回想自己方才的窘態,馬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在別人麵前出糗也就罷了,偏偏是在為了貶低對方而讓自己打腫臉充胖子的宋慈麵前,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嘛!

  “安全第一嘛!”幹咳了兩聲,馬吉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遮掩道,“本官要是死了,誰來為那些死去的百姓們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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