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蕊曉並沒有再問下去,秦部雖然因此而輕鬆,但是也知道這絕對不像是她的風格。她依靠著紫葡,簡直像是掛在對方身上一樣。她雙目無神的直勾勾的盯著正前方,仿佛是在看著那些枯骨,仿佛又是在看著別的東西。
秦部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覺得自己能看到的無非就是一堆死人,想的遠一些,就是生命之類的空泛話題。可是他現在根本就沒有經曆想太多,他隻想知道蕊曉此刻在想什麽。
不僅僅是蕊曉,連雲粼等人都怔怔的望著那條屍骨坑,誰都沒有說話。最後,秦部終於開口了,小聲的說:“我們回去吧。”
蕊曉在聽到他的聲音後,慢慢的轉過頭,沒什麽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蕊曉的模樣嚇了秦部一跳,沒有明顯的害怕與驚恐,而是近乎無力的狀態。蕊曉垂著眼睛衝秦部點點頭,然後伸手抓住了雲粼的手。兩人看了彼此一眼,對於她們之間的眼神交流,秦部一個詞都形容不上來。
兩人似乎僅僅是靠眼睛就說定了一切,雲粼拉著蕊曉的手往後退了一下步。紫葡發現了她們的動靜,便也跟著轉身,明茶未動,紫葡伸手拽了拽他,這才將他拽回神來。
秦部依次看了他們一眼,氣氛有些奇怪,連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於是幹脆也不說廢話了,抬手請他們四人先行。
眼見他們走了兩步後,秦部還沒有抬腳跟上他們,蕊曉忽然轉頭看向他,眼神幾乎能望進很深很深的地方。她輕聲問了一句:“那有多深?”
秦部想了片刻才明白蕊曉究竟問的什麽問題,他忽然就有些不忍回答了
“大約近一丈深。”
“那該堆了多少屍骨。”蕊曉喃喃道。秦部未再說話,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裏麵究竟堆了多少屍骨。
“我看到好幾具隻有頭骨卻沒有身體的,他們肯定是被砍下腦袋的。”說這話的是明茶,紫葡看了他一眼後接著他的話繼續說:“我隻是奇怪他們為什麽要將屍骨堆在這兒讓人看著的,死者為大,而這簡直就是暴屍。他們究竟是讓震懾人還是隻是為了省事。”
說著,他們的視線全都集中到了秦部的身上,仿佛是希望他能給出一個最準確的解釋一樣。秦部的心中就騰起了一股火氣,他暗罵,看什麽看,這管我什麽事情,又不是我的地盤,你們若是想知道原因,就去問樓忱,問問他看著這累累白骨究竟會是什麽想法。
秦部覺得自己應該早點離開這兒,離樓忱遠一點,不然遲早有一天兩人會撕破臉皮的。以前他是太無所謂,旁觀者做膩歪了就摻和一腳,嫌麻煩了繼續做旁觀者。死別人或者死自己,都是一個死字。可是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究竟在想些什麽,世上難道就沒有別的有意思的事情了,竟然還覺得樓忱想做的事情挺厲害,自己樂嗬嗬的也一頭紮了進去——當時肯定隻是因為自己整日渾渾噩噩,然後忽然就被樓忱從小時就明確下來的目標給打動了,覺得一個人如此明確的知道自己一定做什麽,先不說這種決定是否正確有價值,單單因為有一個大目標在遠方不斷的招手,就已經足夠讓秦部也想摻和進去讓自己也有事可做了。現在,他隻覺得樓九有些死腦筋,這也許並不是他想做的事情,不過也沒見他抱怨過一句,但是,秦部他現在自己也有想要做的事情了,並且真心實意的,沒有任何人強迫,是自己做出的決定,這一下子就比樓忱的圓滿一些了。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當年我初次來這裏的時候,也是被那個血淋淋的台子以及那些屍骨唬住了。”秦部的答案雖然很敷衍,但是勝在語氣還算真誠。
明茶的臉上有失望的表情,他又問了一句:“那當時秦公子您第一次看著那條屍骨溝的時候,那裏麵的屍骨堆到了多高?”
秦部回想了一下,然後發現自己真的還記得當初見到這幅景象時自己真的被嚇了一跳。他倒不是害怕死人,屍山也不害怕,隻是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會將屍骨這樣積累起來卻不掩埋。
還不等秦部回答,蕊曉卻轉頭凶狠的看向明茶。她大聲的說:“你若是再這麽不懂事的亂說話,看我掌不掌你的嘴。他們雖然已經死了,但是畢竟也是活過的,不管是為了什麽原因,使他們沒辦法入土為安,但是他們也不是一把真正的塵土灑在地上。”
明茶立刻就露出怯懦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蕊曉,張開嘴似乎是想為自己辯解兩句,可是看著蕊曉漲紅的臉頰,他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秦部也是大吃一驚,他從來沒見過蕊曉生氣急躁的模樣,不得不說,當她訓斥明茶的時候,周身竟然難得有一種威嚴的氣勢。
他看向紫葡和雲粼,希望他們對這種情況有些幫助。但是她們兩人居然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僅僅是多瞥了他們幾眼,可是一句打圓場的話都沒有說。
最後,明茶低頭老老實實的向蕊曉認錯了:“對不起蕊曉姐,我說話的時候一時沒注意失了分寸。”
蕊曉仔細的瞅了明茶一眼,然後輕輕的點了一下頭說:“知道錯了就好,不過你不應該跟我說對不起。”
明茶便回頭看著那個屍骨溝的方向認真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秦部看著這一幕,覺得它來的快去的也快,本來難得發威一次的蕊曉說恢複正常就恢複了,一群人繼續朝前走,仿佛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這麽一件事絆住了他們的腳步。
玄鷹堡其實是一個很沒意思的地方,連建築都是無趣的。像是蕊曉這樣第一次見到這種格局的建築,可能還會覺得新鮮,但是在這種帶著弧度的、一圈繞著一圈的路上多走幾圈後,便覺得這兒的可取之處大約也隻有一開始的那點兒新鮮勁而已。
樓忱將蕊曉安排在堡中的中內層的位置。像是樓忱同老夫人住的地方自然是名副其實的內層,再外圍兩圈即便已經不能算作堡中的中央位置,但是還是比較靠內的,再外圍便是中層和外層了。
不過雖然蕊曉和樓忱離的也比較近,但是若是讓她就這樣像是串門的一樣找人,則是萬萬不可能的。秦部甚至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自由的出入,樓忱在他們的身邊安排的那四個丫鬟,看樣子是伺候他們日常起居的,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派幾個一隻手就能擰斷一個男人脖子的小丫鬟,誰敢保證自己不會想多了。
秦部將蕊曉等人送了回去,他有些話憋在心中,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蕊曉看樣子也並不喜歡這一處住所,畢竟樓忱的本意就是想將她控製在自己的眼皮下而已。不知是不是因為蕊曉的情緒和表情有些奇怪,隱隱約約間,秦部竟然感覺到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心中也憋著火,擺出一副輕鬆歡樂的笑臉麵對完蕊曉等人後,轉臉就怒氣衝衝的去找了樓九。他也沒有說廢話,劈頭蓋臉就說“若是讓蕊曉知道了真相,樓忱,你要記住,這其中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樓九一時被這句話弄懵了,他的臉上忽然就露出些許緊張的表情:“她都知道了什麽,是不是你自己得意忘形的說漏了嘴?”
“樓忱,你不要將一切都往我身上推,也不想想是誰有那種惡心的嗜好,將那些死人扔在路上由著人看。”
“那些都是擅闖玄鷹堡或者是對玄鷹堡不利的人,下次若是有人還想擅闖進來,至少也就不要覺得自己的屍骨被扔在那種坑中覺得不值。她也看見了,可說了什麽沒有?”樓九的心中竟然也有些緊張,沒想到竟然會被蕊曉看到。他看了秦部一眼,若不是他,蕊曉怎麽會看到那種東西。不過他盡量沒有流露出不滿的表情。
“就是什麽都沒說,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確實不對勁,我會吩咐他們好生看著的。”
“你別做的太過了,若是連她都看出是監視的話,倒時候就沒法補救了。”秦部提醒道。
“有蘇重柏的消息了,他已經離開了揚州,一路北上,雖然還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去哪裏,但是我倒是願意猜測他正是往這邊來。”
“你難道就不能抓了他,你問你的洛川圖決,然後我帶著蕊曉他們離開。”秦部有些急躁的說。
樓九打量了他一眼,然後緩慢的說:“不可能,像是蘇重柏這些人,寧願自己死也不會說出來的,但是卻肯為了救別人開口。蕊曉我必須要留下,直到我真正得到洛川圖決的準確消息為止。”
“若是即便到了那個時候,你依舊不願意放人呢?”秦部忽然這樣反問了一句。
“你說什麽?”樓九似乎是沒聽清他這話。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秦部望了他一眼後,再次提醒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同我半分關係都沒有,即便有,在蕊曉麵前也是沒有。”——讓她恨你一個人就夠了,至少你真正想要的隻是洛川圖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