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9章 流民之難,草原現狀
郭臻沉思片刻,問道:“年初楊巍曾去兩淮鹽場,你見過他?”
姚啟臉色大變,擺衣襟跪地道:“楊尚書曾與臣談及過流民,但臣一心隻為國事。”
郭臻麵色不變道:“本王對生絲課以重稅,蘇湖一帶這幾年改桑歸田者多,大明方才糧食充足。”
“海禁解除後,唯有生絲緊缺,因戰事頻繁,生鐵供不應求,本王特許開礦山,其餘如棉紡、瓷器去處有限。”
“如今半數海貿控製在鄭氏之手,鄭氏強大,在閩粵海能與西番抗衡,但鄭氏也因此剝取多數海貿之利,一花獨放不是春。”
“此策言之過早,工坊一多,貨物若不能順利脫手,江南必亂。”
姚啟想了想,覺得其中有許多難以理解之處,不敢再多言。
郭臻又道:“你的想法很好,但大明的貨物要依靠大明的水師才能開拓出銷地,需要大明的鐵騎才能保證大明的貨物在西域通行,漢唐之盛,是因為有西域都護府和安西都護府,大明如今還很虛弱,撐不起你想的局麵。”
姚啟這樣勤於思考求變的官吏,是他最喜歡用的人,楊巍已經能跟上他的思路了,姚啟應該是第二個,現在看來,楊巍執掌戶部後如魚得水,與姚啟已經走到一處。
古語有雲:君子不黨,但無論是朝中還是軍中,如果不分派係那才奇怪了。
郭臻想到正是西北流民之亂導致滿清入關,往前推漢、唐其實都是毀於流民之禍,有感而發道:“人多了也是個麻煩。”
姚啟深以為然。
明軍沿運河發動攻勢,從運河調配物資,無需征集太多民夫,恰巧揚州府聚集了大批流民,江南百姓免於勞役之苦。
郭臻到揚州後,鄭秋軍情一天一報。
淮安城下匯集了鄭秋、林毅、方科和元洲共六萬正軍,加上府兵已過十萬,閻元留守高郵州大營。
清軍利用騎兵之利,日夜騷擾,但齊爾哈朗不敢與明軍決戰,鄭秋正在布置攻城事宜,從水路調集攻城炮。
明軍在戰場的優勢已經很明顯,這種優勢不是來自於士卒善戰,而是來自於明廷強大的經濟實力。
大明各地府兵製度由楊巍、姚啟和張煌三位能臣打下了基礎,府兵每年農閑時能進行幾個月的隊列和火銃訓練,光耗費的火銃和火藥也讓滿清無力承擔。
鄭謙和孫敬兩軍在盱眙城下損失三千士卒,很快可以從府兵中得以補充,半年磨煉之後,戰力便能恢複到從前。
江南從不缺錢,隻是從前那些財富都被士紳侵占,所以,有時候郭臻想到自己也許該感謝滿清。
如果不是滿清席卷江南,給他清除部分見風使舵士紳的機會,讓他建立了無可比擬的威望,他無法在江南順利推行改革。
前幾年,郭臻利用南京朝廷的生存危機,分化複興社,迫使陳瓏與他合作,現在他圖窮匕現,複興社在朝堂隻會淪為他的絆腳石。
郭臻又想起近日蘇州書院中的論戰,黃羲舌戰複興社士子,先是拋出“八股誤士”論,再到“農商皆本”,那個有些迂腐的儒生戰鬥力十足。
在朝廷有意推波助瀾下,現在不光是江南,整個大明都被卷入這場論戰。
陳瓏縮著腦袋不出頭,還是黃羲這樣不懂朝堂齷齪的人更可愛。
方智得他的授意不發出自己的主張,隻用邸報的形式把爭辯雙方的言論在蘇州書院張貼,並編訂成冊,以傳播到大明各地。
郭臻聽說,嶽麓書院的王山也坐不住了,剛剛乘舟來到蘇州。
內閣有幾位尚書有意無意表示了對此事的擔心,對此,郭臻一笑置之,理越辯越明,不是嗎?
換個角度想一想,複興社的士紳其實很可愛,當年他們為自己謀利,這本沒錯,錯的是當年掌控天下權力的那個人被他們欺騙了。
權力越大,責任越大,郭臻他不敢自比那位大唐那位開國君主,但想起他說過的一句話:“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
六月,整個天下沒有人比額哲更加順心了。
土默特人留在歸化,因阿齊格收複陝西後率軍猛攻懷遠衛,大明陝西提督龍雲索性放棄了懷遠衛,盤踞在君子津渡口,察哈爾大軍則駐紮在漠南草原。
十年冤仇,一朝得報。
十年前,額哲迫於形勢向黃台基獻上大元的傳國玉璽,但他從未忘記過複仇,當滿清攻入大明,席卷天下時,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誰知上天垂憐,長生天開眼,黃金家族終於要迎來一個新的輝煌年代。
大勝漠東聯軍的餘味還在唇邊,這半個月額哲連續召見漠北部落的使者,唯一讓他有些不滿的是漠北人雖然表現出臣服,但不願卷入蒙古與滿清之間的戰爭。
漠東精銳盡失,察哈爾輕騎在科爾沁草原轉了一圈,才發現那些留守的部落都已經遷徙到沽源、盛京附近去了。
額哲還沒有做好東進的準備,蒙古人雖然得到大明人的資助,得到數千副盔甲和百鍛刀,但他對攻城實在沒信心。
莫說盛京那樣的堅城,就是殺胡口和張家口的城牆,察哈爾人也隻能望之興歎。
這幾天,派往各地的斥候不斷返回,大明人也變著法子從塞內傳送消息出來,滿清封閉了所有的邊境關口,蒙古人無法再從關內得到物資。
額哲的汗帳設立在得勝堡外不遠,那裏有曾經土默特明部修建的簡單要塞,曆經十年,那裏還有些板升城的痕跡留下來。
午後,一隊騎兵由遠而近,來到察哈爾的汗帳外。
來人是大明人裝飾,察哈爾牧民對他們已經很熟悉,知道這些人是自家大汗的貴客。
聞彬頭上頂著陝西人最常用的白氈帽,遮擋毒辣的眼光,每隔幾天,他就會來察哈爾汗庭一趟,現在草原三方都在眼巴巴等著他的消息。
“阿穆爾安達!”
聞彬向迎接他的人張開雙臂,阿穆爾是額哲的智囊,遠比額哲了解大明人,聞彬在草原待了近一年,知道這個老頭很難纏。
阿穆爾快步上前,用了一個很獨特的稱呼:“聞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