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以退為進
秦蒙可是知道,整個一部中原曆史,就是爾虞我詐的權謀鬥爭史。
漫長曆史長河中,多少才華驚豔,手握重權的大佬,僅僅是因為一個不謹慎,就落得身死族滅的下場?
秦蒙一邊借著倒茶掩蓋著自己的想法,一邊趕緊飛速厘清整件事情。
阿史那羅煙到此及至離開,差不多是七天的時間,前三天,是堅守弗出,任誰挑不出毛病的。
等林可君來之後,才有了北城外風波,才把阿史那羅煙帶進城裏。
之後,就是有一些無法描述的事情發生,雖然什麽都沒幹,可跟突厥女人,還是個突厥王族女人不清不楚,在這麽敏感的時期,畢竟要引起高度關注的。
肯定是有人把這件事情捅到上麵去了,按照正常處理流程。應該是直接的頂頭上司羅方處理這件事情啊。
即便是羅方又瓜田李下之嫌,為了避免他袒護手下,那也應該是負責北境三路大軍監軍的楊林處理。
現在,楊勝以長孫晟的名義過來旁敲側擊,這到底是什麽節奏?
秦蒙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這個楊勝,搞不好不是長孫晟身邊的人。
沒錯。絕對是這樣的!
楊勝,是過來調查有關阿史那羅煙來此有何目的,以及最關鍵的人物,他秦蒙到底是什麽態度的。
秦蒙的腦海裏,越來越清晰明白。
他手握陌刀連弩的製造工藝,京城少府監拋出橄欖枝,東線豆盧績大帥偷摸跟他做生意,直屬的上司更是當成寶貝疙瘩,軍需補給多吃多拿多占,不說肆無忌憚吧,也是吃相難看。
別說平級的同僚了,就是各處大將軍,說不眼紅那絕對是睜著眼說瞎話。
人紅是非多啊,你沒事都能給你挑出點刺兒來。更何況,還有“亂搞突厥王族”的“事實”?
想到這些,秦蒙也就知道該作何說辭了。
“楊兄,突厥王族阿史那羅煙,曾與卑職有舊,正是因為這層緣故,阿史那羅煙奉攝圖之命,來此與卑職說些事情。”
秦蒙就把周盤血戰之後,阿史那羅煙單騎找他,所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並且說明,這些事情,當日參與周盤之戰幸存的兄弟,皆可作證,可以去調查取證。
楊勝聽得連連點頭:“秦將軍,這些事情,非長孫大人關注。恕小的鬥膽,敢問那阿史那羅煙,找上秦將軍,所談何事?”
秦蒙越發謹慎:“攝圖所欲,乃卑職手中戰刀,阿史那羅煙言道,隻要能得到戰刀,卑職盡管開口,她絕不還價。卑職豈敢將此等利器拱手突厥人?馬上就嚴詞拒絕了她。”
“哦,秦將軍,那阿史那羅煙未免太不識人了。若得秦將軍,則一切應有盡有,與其謀奪利器,何如謀得奇才?”
秦蒙暗自冷笑,楊勝看似不經意問起,實際上,卻是把他此來的目的漸漸展現出來。
這不就是旁敲側擊,變相套取跟阿史那羅煙見麵的事實經過麽?
秦蒙佯裝不知,朗聲笑道:“楊兄,秦某如今可謂紅透大隋北境,不說做了多少事情,且說消耗物資,以單兵平攤而論,糧食,是別處兩倍,銀錢,是別處十倍。若無大隋傾國之力供應,以供養部眾而言,楊兄以為秦某能堅持幾日?”
楊勝一愕,旋即笑道:“秦將軍虎狼之師,戰功卓著,就算是多消耗些物資,想必上峰,都願意給的。”
秦蒙裝出傲然神情道:“我大隋相比於突厥,上邦也。人力物產,工匠商賈,皆非突厥所能比肩也。秦某偶有小成,非獨一人之力,乃上賴天子王爺,下靠兄弟朋友戮力而成也。阿史那羅煙帶攝圖行招募之事,秦某若舍仰仗之根基,豈非緣木求魚之為?突厥可有開采礦產?可有成熟工匠?可有行千裏而必達之商賈?就算秦某將心中秘密全部告知突厥,其能成大隋之少府監乎?”
楊勝啞然道:“秦將軍見識,果然非同常人,入木三分啊。”
秦蒙把自己想要表達的,差不多都說出來了,沉吟一下。覺得還是要給楊勝留足麵子,他不是以長孫晟求教為借口來的麽?還是以這個由頭,讓對方就坡下驢吧。
“當日卑職跟長孫大人闊談,曾言及攝圖處羅侯之事。此為突厥二虎,合則大隋北境永無寧日,鬥則必為我大隋所乘。從阿史那羅煙那裏,卑職隱約感覺,攝圖對處羅侯擁有卑職送的戰刀頗為忌憚和不滿,因此,挑唆兩虎共鬥,並不算太難。另外,今年攝圖用武,連番失利,其他各部落,不滿之意日甚,若擇一兩部落收納為大隋所用,則突厥各部,人心不複齊整,必可圖之。”
楊勝歎道:“秦將軍高論,果不負長孫大人求教。秦將軍,長孫大人啟程在即。小的不敢耽誤大人行期,這就告退。”
秦蒙假意挽留一下,便讓關向,將楊勝送出武威。
楊勝走後,秦蒙在府衙上獨坐,仔細思量楊勝的詭異到來。
他要調查的事情,可大可小,不足為慮。
這件事情肯定是有人捅上去的,以自己這麽招人恨的待遇來說,也算不得什麽。
關鍵的問題是,楊勝是屬於哪頭的?
長孫晟那裏,元密曾說過,長孫晟奉皇命,有督查北境諸軍的權力。他如果接到舉報,接手調查,並非多管閑事。
可是,北境三路軍的總監軍是楊林,而自己又是楊林刻意栽培的人,楊林曾讓自己拜長孫晟為師。
有了這層關係,長孫晟就算是調查,也不會瞞著楊林做事情。甚至,長孫晟會直接把事情甩給楊林,讓楊林調查。
楊勝,不是長孫晟身邊的人。
楊林老爺子,那是眼裏不揉沙子的主兒,不涉及到原則問題,打罵一頓也就完了。
可一旦涉及到原則問題,他是絕對會動刀子砍人的。
老爺子不是沒有智慧,但他行事風格,更趨於鐵血軍人,直來直去,那眼珠子一瞪,你幹啥壞事都無處遁形啊。
楊勝,應該是獨立第三方。
他敢借口長孫晟的人調查。而且是老爺子的很信賴的手下,說明他的身份,最少是跟這兩位能掰掰手腕的。
秦蒙努力回憶自己熟讀的曆史,還是找不到關於楊勝的任何記憶。
難道,是自己判斷錯了?或者,是一個沒被曆史記載的?不可能啊,楊勝怎麽看。也不像是籍籍無名之輩啊。
忽然,秦蒙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家夥,是不是沒有報自己的真實姓名啊?
太有可能了!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秦蒙迅速圈定了幾個可能的嫌疑人,他越來越覺得,搞不好。楊勝就是那個人!
秦蒙被自己大膽的猜測嚇了一跳,應該不會吧?可是,除了這個人,應該沒誰能符合見到的楊勝的標準。
“大人!”
就在秦蒙自己嚇自己的時候,關向十分大聲喊了一嗓子。
“幹什麽呢?這麽大聲,想嚇死我啊?”秦蒙沒好氣說道。
“嗬嗬,大人,聲音小了,您說是叫魂,聲音大了,又嚇著您了,您說,卑職該如何是好?”
秦蒙剛想訓斥,卻忽然想到了一個好點子。
眼下,他遭遇了來自上麵的非正式調查,說明上麵對調查的事情,是非常重視的。
黃鼠狼下嘴,可專挑病鴨子啊。
本來就惹人眼紅招人恨,這下,豈不是更讓人往死裏盯著?
與其小心翼翼做事情,還不如以退為進,順便還可以試試上麵的反應呢。
想到這裏,秦蒙不覺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笑容。
關向可是有點肝顫啊,這位小上司,剛剛還氣急敗壞,馬上露出了笑容,可不是憋著什麽壞吧?
“大人。卑職跟隨大人有些時日了,一直覺得,大人乃是高風亮節之人,因而,有些時候,將大人視為至親,偶有言語冒犯,並非小覷大人,而是……”
秦蒙見關向急赤白臉解釋,不耐煩擺手道:“得得得,看你一頓瞎叨叨的,想啥呢?本代郡守是那種因為言語齷齪就打壓同僚之輩麽?說正經的,關大人,本代郡守欲舉薦你為郡守。你意下如何啊?”
關向慷慨激昂一般說道:“大人何出此言?卑職跟隨大人,時時接受教誨,猶愚鈍蒙昧之子遇良師,若撥開烏雲見明日。有大人在,何人敢覬覦武威郡守之位?”
秦蒙一咧嘴,看來,這溜須拍馬的功夫,可不是某個時代才有的,而是自古以來就有的。這朗朗上口的馬屁話,幾乎都沒經過腦子,不是一般的熟稔啊。
“關大人,咳,怎麽說呢,武威確實是需要一個熟知情況的正牌郡守了,既然你說得如此誠懇,不想被舉薦,那本代郡守就向上麵舉薦李應就是了。”
關向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本是想說說拜年的話,讓秦蒙舒坦舒坦,可沒想到,人家直接換人了。
不過,關向可不是那種百無一用之書生流,略略一變色,馬上拱手道:“武威郡守,何等重要?若是大人擔任,卑職一百個服氣,但換了旁人,卑職說什麽也要跟他比比資格閱曆,別的不敢說,武威之內,除大人外,誰敢與關某爭鋒?”
“哈哈,關大人,你真沒讓本代郡守失望,就衝著這厚臉皮,舉薦人選,非你莫屬了。”秦蒙笑道。
關向心下高興,但馬上想到了一個問題:“多謝大人抬舉,不過,卑職有一事不明,大人緣何要卸任代郡守?是要升遷,還是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