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篇阿美的三個問題
遠處的天空呈現出大片的灰暗之色,雲彩不疾不徐地聚攏在一起向這邊湧來,要下雨了嗎?
“這麽說,你是那個聞名天下的釀酒師杜康的徒弟?”棠梨的聲音忽然從左邊而來,打破了方才那一瞬間的寂靜。
兩人打聽完了消息之後,阿美說自己想在街上走走,於是棠梨便沒有再雇馬車,而是陪著阿美一起步行著往所住客棧的方向走去。
先開口的人是棠梨,他察覺到了身邊女子的魂不守舍,便引她將心事說出來也許心情能因此輕鬆一些。
其實他本來以為她並不會說的,畢竟那應該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吧,但是沒想到她卻真的告訴了他。
她說,她的師父叫杜康,在她很小的時候家裏發生了一場大火,把整個家燒了個一幹二淨,而她則所幸被師父救起,從那時起便一直跟在師父身邊生活到現在。
她的師父告訴她,她的父親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官,因為做了太多壞事才會害家裏被放火燒的,對此她一直深信不疑。
師父是個釀酒師,賣酒為生。在她之前師父還收了一個徒弟,就是她的師姐阿餅。師父帶著她還有阿餅師姐住在城郊山上的一片小竹林裏,小竹林很安靜,一般除了他們三個基本見不到別的什麽人。
師父他待她極好,這引起了阿餅師姐的嫉妒,所以她跟阿餅師姐之間一直矛盾重重,經常會打起架來。但是師父卻十分偏向她,每次吵架都會向著她,有時候甚至連她都覺得師父偏向她偏向得太過了。就好比她跟阿餅師姐之間明明阿餅師姐才是身子更不好的那一個,可是師父卻總是單單給她偷偷吃一些好東西。
他們的日子過得十分拮據,雖然師父的酒釀得極好喝,但是人世間能品得出好酒的人卻少得可憐,所以師父的酒換來的錢也是少得可憐,因此他們三人經常落魄到連買米的錢都沒有,挖竹筍充饑可以算是最常見的事了。
但就是在這樣困難的情況下,師父他仍然時常買了肉來燉給她吃。雖然師父總是說那是他從竹林裏打的動物肉,但她知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生活的這片小小的竹林,根本沒有什麽可以被打來吃的大動物。她心裏清楚,肯定是師父努力攢了錢,然後特地從山下買了肉來給自己吃。不隻是肉,有時候師父還會買些新鮮的豬血之類的東西給她煮了喝。要知道,那可是大補的東西,對身體極有好處的,所以即便是她覺得惡心極了,也總是不忍辜負師父的好意強忍著喝下肚去。
師姐阿餅有病在身,是個活不長的人,等師父老了之後能依靠的人便隻有自己。師父待她這麽好,她一定得好好地長大,然後反過來回報師父。因為師父他,似乎有著跟阿餅師姐差不多的病,也會像阿餅師姐那樣劇烈地咳嗽甚至吐血。雖然師父一直隱瞞著她跟阿餅師姐,但有很多次還是被她給撞見了。最可怕的是根據她的觀察,師父的病這幾年似乎有愈來愈厲害之勢,甚至都要超過阿餅師姐了。
證據就是師父現在甚至都沒辦法陪她下山來一起做任務了。自從前幾年師父的酒開始一罐都賣不出去之後,他們便不再靠賣酒為生。師父他從城裏揭了官府張貼出來的賞金榜,讓她和阿餅師姐跟著他去完成賞金榜上的任務,以此換來銀錢度日。
師父生平最擅長兩件事,一是釀酒二是舞劍。他將這兩件本事分別教給了她跟阿餅師姐,她學得了釀酒,阿餅師姐學得了舞劍。然而雖然有武藝在身的是阿餅師姐,但是每次出任務的時候,師父帶在身邊卻主要是她。
對此她並無怨言,阿餅師姐那病,的確是經不起多少折騰了。她雖然跟阿餅師姐天天吵來吵去,但是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感情還是有一些的。更何況她雖不會武功,但是卻自有她的用武之地。
“師父是不是聞名天下我不知道,不過師父他的確是個十分厲害的釀酒師。我一直覺得師父他這輩子不再釀酒真的是可惜了,所以為了讓師父不用再為了生計發愁能夠安心釀酒,我才一直努力地完成那些任務,希望能夠早日賺夠足以維持我們三人生活的銀子。”說著,阿美對著棠梨笑了笑。
“姑娘的孝心真是感人,隻是不知道阿美姑娘都是怎樣完成那些任務的呢?”棠梨聽了阿美的話如是問道。他的確有點好奇這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是怎樣完成賞金榜上的那些任務的,據他所知,那些任務,一般都逃不過要殺人的吧。
說話間已經回到了客棧,也虧得他們二人幸運,不過才踏進客棧門裏外麵便呼啦啦地下起了傾盆大雨來,兩人跟老板娘打了招呼之後便往樓上走去。
“既然公子想知道,那麽不如阿美實際展示一番如何?請公子在後院等我,我回房準備一下這就回來。”阿美微微一笑,也不等棠梨有所回答,便兀自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去後院等?棠梨望著從天而降的大雨,暗暗地搖了搖頭不解女子是何意。但他還是照她說的那樣繞到了後院在回廊裏憑欄而佇,一邊賞著於晶一邊等待阿美下來。
不一會兒,就在棠梨出神的時候,他忽然感到有人從背後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阿美?”在感受到那雙手心傳遞過來的熟悉的微涼觸感的時候,一顆本來忽地提起的心髒又瞬間放了下來。他對這雙手並不感到陌生,這些日子以來她練習一個人走路,很多次體力不支快要跌倒的時候都是他衝過去握著這雙手扶起了她來。在她病中的這幾個月,很多時候很多地方都沒辦法避嫌,這也是客居在此的他們無可奈何的事,總不好事事都去麻煩那生意忙碌的客棧老板娘。
隻是為什麽要捂住他的眼睛呢,小孩子一樣的惡作劇嗎?他從來不知道這個看上去總是透露著說不出的憂傷之感的少女,竟然也會有這麽頑皮的一麵。
“公子先別動。”出聲阻止了棠梨撥開自己的雙手,阿美接著說道:“公子總是有很多問題問阿美,現在阿美也有幾個問題要問公子,不知道公子願不願意回答呢?”
被阿美異樣的語氣弄得一愣,棠梨停止了要拿開女子手掌的動作,用聽不出情緒的語氣回道:“姑娘請問吧,但凡能說的,棠梨都會如實回答的。”
“公子真是個好人呐,如果我師父也能像公子一樣坦率地對待我就好了。”說罷阿美鬆開了捂著棠梨眼睛的手,又道:“公子莫動,先不要回過身來,就這麽聽阿美問。”
見棠梨背對著自己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阿美終於開了口:“第一個問題,公子說我師父杜康是聞名天下的釀酒師,但事實上卻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師父隱居了這麽多年,如果他真的聲名在外的話,我們這些年的日子也不至於過得這麽拮據了。所以我想,棠梨公子,是不是在很久之前就認識家師了呢?”
“你師父以前在釀酒上的造詣的確很出名,我也的確在那時候便認識他了。”棠梨回答說。
沒想到師父以前還真的是個名人,這倒是阿美沒有想到的。緊接著,她繼續問道:“原來如此。那麽第二個問題便是,公子是不是在尋找家師?”
他在尋找杜康嗎?的確如此啊,他這次重新入世,為的就是尋找到杜康。話已至此,也已沒了再隱瞞的必要,於是他回答說:“姑娘猜得沒錯,棠梨的確是在尋找令師。”
聽了棠梨的回答,阿美感覺自己的心都涼了一半。她極力抑製著顫抖的聲音,道:“第三個問題,也是最後一個問題。公子那日救我,是真的處於偶然嗎?”
是真的不小心遇見她的,還是別有用心?阿美突然害怕極了,這種感覺就像那日阿餅師姐將真相告訴她的那時候一樣。
本來有些緊張的棠梨在聽了阿美最後一個問題之後忍不住輕舒了一口氣,說實話他還還真有點擔心這小姑娘到底要問自己什麽呢。如果問了不可以回答的問題,那他該怎麽說才好呢?不知道為什麽,他潛意識裏總是不想欺瞞她。尤其是他早已隱約察覺到,她似乎因為被人欺瞞而重重地傷到了心。
他放下心來,正要繼續背對著她回答出口,卻聽她在身後說道:“等一下,公子,還是轉過身來吧!”
最後一個問題,她想看著他的眼睛聽他回答。
棠梨依言回轉過身,卻被身後女子的打扮嚇了一跳。
“阿,美?”他用不確定地語氣詢問出了聲。他,沒有搞錯吧?眼前站在自己麵前的人,真的跟剛才一直在與自己講話的女孩是同一個人嗎?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分明是一個模樣俊美的少年啊!
“公子怎麽了,認不住我來了嗎?”阿美見狀展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