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駭人的談笑
六月特有的豔麗日光透過敞開的窗,洋洋灑灑地鋪了書房一地。
“也就是說,姐姐一大早便不見了人影,就是與這個登徒子在一起?”
荷生從書堆陰影後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蘇生二人,謄了好幾個時辰的食譜卻被顫抖的筆尖滴落上了殘墨——但她似乎並不在意,隻是問向蘇生:“而現在,還要請他在家裏用早膳?”
端坐在似濃還淡的清新茗香裏,千麵大公子麵不改色捧著杯子優雅地品著茶,似乎人家嘴裏說的“登徒子”跟他沒有半分關係一樣。
“也可以說是午膳啦——”畢竟已經快到晌午了不是嗎?蘇生一屁股坐在書案角上,拉過荷生麵前的食譜,素手在汙掉的紙頁上一撫後推還給她——“幹淨了哦,辛苦寫好的東西要愛惜嘛。”
沒有看蘇生推回來的食譜,荷生極力地鎮定著將筆擱置回白玉筆格,目光集中到千麵身上:“你是哪裏來的野狐崽子,一身的腥臭味,也配踏進蓮館半步!”
啊哈?蘇生還是頭一次見荷生對她們家愛貓阿九以外的人這麽毒舌哎。唔唔,看來這兩人之間絕對有戲,《紅樓夢》裏的賈母不是說過不是冤家不聚頭嘛——蘇生覺得她現在就像極了那個想盡辦法撮合自己外孫與外孫女的史老太君。
一個靈巧的回旋轉,蘇生已經從書案移坐到了千麵所坐的椅柄上。她抬起一隻手肘搭在千麵的肩膀上,擠眉弄眼地暗示道:“喂喂,覺得我家荷生妹子怎麽樣?上次在金府救你時你應該也見過吧?”
帶著淡淡清甜的少女幽香欺身而來,霎時間將千麵囚身其中。千麵覺得自己的喉嚨忽然有些莫名的幹渴,心裏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癢意在騷動著。為了掩飾,他急急地大口把餘茶灌進口裏,將蘇生推離自己的身體,唇角一勾,邪邪笑道:“我覺得嘛——”
站在案後的荷生本能地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殺意突然之間迎麵罩來——她想要迅速防範,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我覺得,這女人,該死。”千麵單手掐著荷生的脖子,卻沒有看荷生一眼,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蘇生的身上:“因為,從沒有人可以在我麵前放肆。”
蘇生顏上閃過一瞬的訝然——她倒沒想到千麵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因為根據這幾次她跟他接觸的經驗,她本覺得他應該是個不會把那些話放在心上的人。是她的感覺出了差錯嗎?但是——美眸裏滑過一絲血腥,同樣的,在這個世界裏,也從來沒有人可以對她這麽放肆。
因為現在的她,可是掌管世間萬物的生死。
感到一陣厲風刮過,荷生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重重丟向了角落。她疾念出一串法術,終於在要撞死於牆的那一刻將身體定了下來。而那個男人卻已是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撐在了案麵上,腥紅的液體正從他的指縫間洶湧而出。荷生驚訝地看向了蘇生——姐姐對他,下了殺機?
緩緩伸手將千麵的上半身推倒在案上,另一隻手撥開千麵那隻已然被鮮血浸透的血掌,蘇生猛地在骨肉模糊的傷口裏拔出了一把血淋淋的扇子——在千麵的注視下,她把扇子送向唇邊,伸出舌尖緩慢地舔過扇柄上的血漬,像是在品味極其美味的瓊漿。
千麵忽然仰頭爆發出一陣大笑,他知道自己錯了,自己不該去碰觸一朵從白骨裏開出的毒花——這個丫頭,也許比身為野獸的自己還要更加殘忍。可是不知為什麽,他卻覺得自己並不後悔。眼前的少女像是一個無法觸及的謎底讓他忍不住慢慢沉醉,而她刺穿他胸膛的那一刻,也在他心中刻下了永恒的模樣。
“為什麽不對我下死手?”他問。
一邊的荷生聞言一怔,姐姐沒有想要殺他嗎?可是剛才的情形——她發覺自己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兩個人了,不知怎麽她的心裏忽然有點難受極了,仿佛方才被刺痛心髒的人是她一樣。
“因為本大爺覺得你長得好看啊。”蘇生一臉認真地回答千麵,幾乎讓人看不出是在開玩笑。她握著扇子在空氣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度,一條白帶沿著弧線從虛空中舒展了出來,隨著蘇生的手勢自動給千麵纏著胸前的傷口。達到目的的辦法,不隻有將對方殺死這一種。她承認自己先前的失誤,低估了他的危險性。荷生一向是跟著她的感覺行事的,如果不是她給了荷生錯覺,荷生也不會魯莽到激怒到他。所以,她隻有變得比他更加危險,才能從他手中救下荷生。
好看?千麵被蘇生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然而雖是玩笑話,千麵感覺自己卻有那麽點開心。猶豫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開口問蘇生:“喂,丫頭,你真的覺得本公子好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