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風行者姐妹】
安格瑪·晨星。
在東大陸北方,這個名字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伴隨著第三次戰爭的開始,這個年輕的血精靈越發聲名鵲起,而最大的功績,無疑便是消弭了諸族之間的裂痕,令諸族得以團結在同一麵旗幟之下共抗黑暗。
三個月前,剛剛成為奎爾薩拉斯大魔導師的安格瑪·晨星,在出使暴風王國期間離奇失蹤。
沒人清楚安格瑪在這三個月裏經曆了什麽,隻知道他歸來時已與以往截然不同,還騎著一頭剛剛被收服的黑龍。
當人們得知,這頭黑龍便是死亡之翼名為奧妮克希亞的女兒,也是此前十三年間,把持著暴風王國政務,帶領這頭南方的雄獅參與諸族聯軍,逐漸將影響力散播到北境的女伯爵卡特拉娜·普瑞斯托時,心底的震驚已濃烈到無以複加。
在奧妮克希亞的指認下,各族抓捕了一批又一批犯下反種族罪行的罪犯。包括刺殺了前洛丹倫遺民領袖人物的巴德,以及大量各族各國的高層官員。
驚訝於黑龍公主竟神不知鬼不覺地腐蝕了自己的統治核心之餘,各族領袖也頗有慶幸之感。
若非安格瑪及時歸來,不僅血精靈及達拉然將遭到重創,發生在暴風王國的一幕,也會同時上演在東大陸各族各國。更可怕的是,暴風王國的國王,素有南方雄師之稱的萊恩·烏瑞恩之子,瓦裏安·烏瑞恩,也會遭遇不測。
出使塞拉摩的艦隊雖然遭到了襲擊,但好在安格瑪及時製止了這場慘劇,瓦裏安·烏瑞恩並未受傷,隻是受了些驚嚇,已經在塞拉摩方麵的護送下回國靜養。
由於卡利姆多的獸人,正與塞拉摩以及暗夜精靈共同備戰,準備一勞永逸地解決近來越發蠢蠢欲動的其拉蟲人,簽署和平協議一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
洛丹米爾湖南岸防線。
一名手裏拿著蠟封的政務文件,身穿皇家顧問常服的中年血精靈急匆匆走來,目光越過布滿壕溝和陷阱的防線,在河灘上掃視許久,終於找到了目標,快步走了過去。
“王子殿下呢?”離那隊皇家侍衛還有很遠,中年學精英就開始揮舞手中的信件,“奎爾薩拉斯傳來的政務文件。”
“薩拉德雷大人。”侍衛隊長恭敬行禮,而後朝河灘指了指,被稱為“薩拉德雷”的中年血精靈循著對方指明的方向,眯眼望了過去。
常服打扮,身材高大的王子殿下就站在水邊。在他身邊,還有一位比他矮了將近一頭,卻滿頭白發的血精靈。兩人似乎在交談什麽,王子殿下時而點頭,時而做思考狀。
“那人是誰?”薩拉德雷不由問道。
“大魔導師。”
“什麽?安格瑪不是失蹤好久了嗎?再說……”薩拉德雷吃驚道,望著王子身邊那個白發血精靈,很難把這人的形象,和那個與自己共事了好幾年的前王子顧問安格瑪聯係在一起。
安格瑪歸來的消息還沒傳回奎爾薩拉斯,這位皇家顧問對此一無所知。
“今早剛剛回來的,已經和王子殿下在那邊交談好幾個小時了。”
可能是穿戴全身鎧甲站得太久有些勞累,侍衛隊長四下看看,見沒人注意到這裏,便鬆懈了原本筆直如標杆般的站姿,靠到薩拉德雷耳邊,小聲說道:“薩拉德雷大人,您知道嗎,大魔導師剛剛歸來時,可是引發了軒然大波呢。”
薩拉德雷不由來了興趣,瞧了眼手中的政務文件,心想反正也得等待王子殿下簽署,“說說看。”
“您絕對想不到……”
……
與此同時,在河灘邊。
聽完安格瑪的講述,凱爾薩斯搖頭感慨道:“我簡直不敢相信,這短短的三個月,對你而言居然是漫長的一百三十萬年。”
“我同樣對此感到難以置信。”安格瑪微笑著答道。
凱爾薩斯凝望著水麵,出神不語,良久後突然側頭看向安格瑪,問道:“所以說……你就是那個如幽靈一般出沒於奎爾薩拉斯古代傳說裏的先知?那些傳說,也都是真的了?”
安格瑪不置可否。
凱爾薩斯啞然失笑,仰頭望天道:“那我究竟該如何稱呼你呢……是指引著我的先祖達斯雷瑪東渡創立了奎爾薩拉斯王國的偉大先知,還是跟隨在我身邊的小小顧問呢。”
在時間錯亂的宇宙盡頭經曆的無數事情,一幕幕在安格瑪眼前劃過,他歎息道:“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比回到家鄉的土地更讓我感到欣慰。我仍然是我,王子殿下。我是先知,也永遠都是安格瑪·晨星。”
凱爾薩斯開懷大笑。
笑聲平息後,他深吸一口氣,神情隨之鄭重下來,微微半轉身體,將右手撫上胸口,無比隆重地說道:“不管你是先知,還是我最信任的顧問,我都必須要說……感謝你為奎爾薩拉斯,為我們的子民所做的一切。”
在落日的餘暉中,兩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揭露奧妮克希亞的陰謀後,我們與被遺忘者間的戰爭得以避免。另外,我聽說卡利姆多的暗夜精靈,也準備對其拉蟲人發起一場戰爭。關於眼下的局勢,你怎麽看?”
“我會去見見希爾瓦娜斯,向她表明此事。聯軍隻需專心籌備北伐一事,待安其拉成功收複後,部落、暗夜精靈、五色龍族、古老的守護者及其麾下造物,將與我們一同北伐,徹底終結天災軍團。”
“但願我們能順利了結巫妖王。”
安格瑪笑了笑,“王子殿下,相較於發生在宇宙盡頭,蔓延無數個星域的宏大戰爭,艾澤拉斯的一切,不過是水麵上的一點點漣漪。我們真正的征程,遠在星辰大海。”
……
幽魂之地,一片多災多難的土地。
曾幾何時,高等精靈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南方的符文石,以及將奎爾薩拉斯的邊境線整個保護起來的班迪諾爾屏障,守護著他們不受一切外來的侵害。
但第二次戰爭期間,獸人入侵了這裏。被奴役的紅龍,用烈焰焚毀了大片森林,死傷者不計其數。短短十餘年後,天災軍團的鐵蹄便再一次踏破奎爾薩拉斯的大門,徹底毀滅了這個無比輝煌的魔法國度,並令南部永歌森林徹底淪為死地,淪為了如今這個生機不存,遊蕩著死難者無從安息的靈魂的幽魂之地。
年前,此地的大多數亡靈,均因奉巫妖王之命管控此地的達爾坎·德拉希爾的錯誤決策,盡數折損在了奎爾丹納斯島。而南方群山中,那個由達爾坎主持興建的,名為戴索姆的亡靈要塞,亦是在發揮應有作用前,便被徹底夷平。
時間推移到今年年初,隨著巫妖王遭到重創,阿爾薩斯搬師回救,發生在洛丹倫的內戰極大程度削弱了天災軍團對遊蕩亡靈的控製,血精靈終於趁機精銳盡出,剿滅了那些殘留在幽魂之地的不成氣候的遊蕩亡靈,徹底收複了這一地區。
但遺憾的是,血精靈沒能找到徹底清除腐化的辦法,隻好安排人手在此巡邏,繼續細致清剿先前遺漏的亡靈,並期望著有朝一日能令這片土地恢複生機。
走在通往風行村的小路上,希爾瓦娜斯心底的仇恨如澎湃的浪潮般洶湧襲來。
“女王大人,我仍然認為,我們不該就這樣深入血精靈的領地,這可能是一個圈套!”跟在她身後的納薩諾斯·凋零者仍舊試圖說服女妖之王。
而其他那些隨從……
生前常伴在奎爾薩拉斯王國的遊俠將軍身邊,死後被複生為,受到希爾瓦娜斯的解救後,依然選擇追隨她的黑暗遊俠們。不久前剛剛遴選完畢的,對女妖之王最忠誠,也是被遺忘者中武藝最超群的恐怖衛士,以及那些將他們傳送到這裏的被遺忘者法師……
全都抱有同樣的憂慮,憂心忡忡地看著希爾瓦娜斯,期望著女妖之王能改變主意,不再以身涉險,返回幽暗城——占據洛丹倫王都後,女妖之王給這座城市起的新名字。
“留在這裏。”希爾瓦娜斯簡短地命令道。
“什麽?”納薩諾斯一愣,“不,您不能孤身……”
希爾瓦娜斯驟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向自己最忠誠的手下,毫無感情地重複道:“我說了,留在這裏。”
納薩諾斯猶豫兩秒,躬身領命。
希爾瓦娜斯繼續向風行村,向她的家走去。
她本不想來,但在溫蕾薩三番五次的請求下,她還是來了。屈服於心底湧現的那種讓自己冰冷的心智不受控製地溫暖起來的,對親情飽含渴望的思緒,讓她感到……
惡心。
痛恨。
並且為之深受折磨。
但她還是來了。
在被遺忘者與諸族聯軍,與自己昔日的同胞血精靈劍拔弩張的局勢中,不顧手下的勸阻,隻帶著少部分隨從,隻身來到敵人的領地。
上一次相見,還是在那個名叫安格瑪·晨星的血精靈小鬼的牽線搭橋下。那時候,希爾瓦娜斯便決定,自此以後斬斷與溫蕾薩的一切聯係,永遠不會再為親情所困。
但沒錯,她還是來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實在難以斬斷最後一絲牽掛吧。
遠遠的,她便在風行村的村口,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倩影。
溫蕾薩·風行者,風行者一家中排行第三的妹妹,她的妹妹,就站在那裏,穿著一身寬大的長裙,將一頭銀色的長發梳成馬尾辮背在腦後,沒帶任何隨從,靜靜等候著她的到來。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希爾瓦娜斯想。
緊接著,她心中便湧現了強烈的惡心感。對她而言,親情早已遠去。她此後的生命,都會為了毀滅天災軍團,向阿爾薩斯複仇而存在。她是被遺忘者,萬千重獲自由,對巫妖王和阿爾薩斯懷有同樣仇恨的自由亡靈組成的共同體的領袖。而親情,無疑是讓她變得脆弱的最該摒棄的思緒。
她是女妖之王。
一個在複仇的道路上漸行漸遠的人,沒有親情,也不該有。
看到希爾瓦娜斯的一瞬間,溫蕾薩驚喜不已,很快便迎了上來,可卻被姐姐無比陰寒的表情嚇住,停在遠處遲疑起來。
“說吧,找我來做什麽。”希爾瓦娜斯抱著雙臂,毫無感情地問道。
她注意到,妹妹的長裙……似乎有些不正常的寬大,而且溫蕾薩原本也不喜歡穿這種過於肥大的長裙。應該說,一生都在奎爾薩拉斯金黃的森林中馳騁的風行者三姐妹,沒人喜歡這種服飾。
在溫蕾薩回答以前,她又說:“如果你以為自己能調停被遺忘者與諸族聯軍間的戰爭,那你就是在浪費所有人的時間。回去吧。”
想到這些,她便感到憤怒不已。
而這種憤怒,已不知不覺地與對生者的愚蠢觀感,結合到了一起。那些愚蠢的諸族聯軍領袖,居然僅僅因為一名暴風王國女伯爵的鼓動,就把被遺忘者當成了敵人。
希爾瓦娜斯知道,被遺忘者確實是諸族聯軍,或者是所有生者的敵人。因為生死兩隔,生與死間不存在媾和的可能。
但也不該是現在!
正是那些愚蠢領袖的舉動,被遺忘者已無法順利發起北伐。巫妖王和他的天災軍團,都已在不久前那道毀滅性法術中遭到重創。希爾瓦娜斯將因這場本不該有的戰爭,錯失向阿爾薩斯複仇的良機。
何其愚蠢!
但她覺得,更愚蠢的還是自己。因為她居然輕信了那個……好吧,那個讓自己重獲自由的血精靈小孩——安格瑪·晨星——的謊言,天真地以為,被遺忘者能與血精靈,與諸族聯軍站在一起,一同發起北伐,去完成複仇大業。
希爾瓦娜斯知道,溫蕾薩是要勸自己。勸自己放下沒理由的仇恨,避免北境再一次陷入戰爭的泥潭。她也想,比起對付那些被鼓動起來的洛丹倫遺民,北伐無疑才是更為重要的事情。
但她做不到。難道敵人已經屯兵臥榻之側,搭建的防線、豎起的火炮的射程都快能打到自己的大本營了,她還要選擇無視嗎?
“不,姐姐,我想跟你……說一個好消息。”溫蕾薩邁動腳步,靠近了過來。
希爾瓦娜斯本想警告妹妹不要再靠近,卻注意到,溫蕾薩的腳步似乎有些虛浮,像是生了病,受了傷,心裏莫名一緊,不由為她,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擔憂了起來。
緊接著,她就清醒了過來,強迫自己摒棄這種無疑會讓自己變得脆弱的情感,冷笑道:“好消息?難道你是帶著阿爾薩斯的人頭來找我的嗎?”
“姐姐,我懷孕了,”溫蕾薩站到她身前,輕輕拾起希爾瓦娜斯蒼白冰冷的手掌,放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希爾瓦娜斯這才注意到,原來這就是溫蕾薩穿著寬大長袍的原因。在感受到妹妹肚子裏那對富有生命力的小小生命的一瞬間,她呆立當場,隻覺得……
被自己拋棄已久的情感,都回來了。
溫蕾薩眼角含淚地說道:“我……我沒有別的意思……爸爸,媽媽,大姐,和弟弟都走了。而現在我要當媽媽了,我覺得我應該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你。在這個世界上,我也隻有你了,姐姐。”
“我,我……”希爾瓦娜斯怔怔地,語無倫次,隻覺得長久以來,在心中搭設的防線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居然任由溫蕾薩張開雙臂,將自己輕輕攬在了懷裏。
“我真的,隻有你了。”溫蕾薩在她耳邊哭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