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公主與婢女
愣住了。
他看著她又重複了一句:這一次竟然極怕別人聽到似的,聲音很小:“海棠,這還用得著解釋嗎?”
冷的象冰的麵容刹那間怔住了。那雙曾經在睡夢中多次見到的眼睛裏燃著的一團火照亮了她渺小的臉龐,那火正一點一點地將她慢慢熔化……太苦,太深,太狠……否則他絕不可能這樣招給她。
他在深深凝視自己,他真地象一團火,他要來燒她,一團,一簇,一撲,一閃……他背地裏那私放金光的魚也一隻一隻,披著彩衣一閃一閃,隱藏在沒有光的所在……但是……但是……恍忽之間,她似乎大夢初醒,飛也般倉惶逃去,留給他的,再度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背影。
海棠在水雲閣裏浮著牆沉睡。
海棠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一點一點地變小,變小……變得輕盈。窗台上那朵小白花在空中張望,風吹來,它恐懼地搖晃。
海棠突然看見自己不見了,很遠的地方飄滿了水草,隔著一道晶瑩的簾子,那裏麵有許多東西閃閃發亮。
沒有人,沒有一個人,人都跑到哪裏去了?海棠怕了,她想喊,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但是,嗓子卻發不出一點聲息。她拚命想站起來,但那身子卻很軟,竟沒有一點力氣。她聽見四周寂靜無聲卻沉重壓過來的瘋狂殺意,一浪一浪向她打去:海棠,海棠,你是魚。海棠,海棠,這漂亮的金色的衣服,給你,送給你。
不,不,我不要!
海棠竭力向後移,退,退,她覺得她完全不是在走,她的身體懸浮在空氣裏,那麽輕,根本感覺不到一點重力。不,我不要,我不要!
那白色的小花在劇烈地搖晃著……後身已經觸到了硬硬的涼意。
不,不!海棠猛力一叫,蘇醒了。
海棠坐在房子裏,忽然聽到劉蓓喊:“快點,站好了,老板娘來了,大家小心點。”
海棠心中一凜,劉蓓已走進來,對她說:“海棠,快出來,於董事長來了。”海棠嗯了一聲,站起來,看了看,走了出去。
一排整齊的隊伍齊刷刷地列齊,清一色的梅青小褂,黑色西褲。海棠無力地將身子靠在牆上,似乎這才意識到剛才那情形似夢非夢。
那邊的小榮嘻地笑了一下,說:“老板娘還沒見過呢,不知道長什麽樣?”
青青說:“不用瞧,比你好看得多。”
小榮說:“那是肯定了,指定是大美女一個,不然傅總怎麽會看上她?”
青青說:“這才叫郎才女貌,不象你,井底之蛙,不知天有多高,水有多深,自己臉皮有多厚。”
小榮驚詫地說:“你怎麽扯到我身上來了?”
青青笑了,說:“不明白吧?慢慢想去吧。”
正說著,忽然前麵劉蓓和常玲進來,身邊小心地陪著一個人。她穿著白色抹黑邊緣的西式洋裙,短發,打著卷。驟一看,那臉象個洋娃娃,但走近了,卻發現皮膚早已鬆馳得將她變成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了。
海棠靜靜地看著她,怦然心跳。這個女人必然不清楚她此刻是多麽怕她。
燈光亮得耀眼,她脖子裏的鑽石煥發出極尊貴的光芒,向她傲然地注視。
她象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皇,對著一個斜開的屋子說:“這裏不幹淨……看那上麵的手印。”
劉蓓趕緊說:“是,我們回頭一定再打掃一下。”
可是她很不滿,好象還挺生氣:“我不知道你這領班是怎麽當的,象這麽明顯的汙點根本不應該讓它發生。這幾天有人跟我說,我還不太相信,親眼看了才知道。劉蓓,我本來和留雲非常欣賞你,可是,現在看來,我這個想法要轉變一下了。”
劉蓓大驚,很不自然地低下了頭,忙說:“董事長,我錯了。今天下來,我一定要好好反省一下。”
於藍並不理她,繼續往前走。海棠雖然在最後麵,但卻聽清了她的每一句話。海棠覺得她的果斷和幹練帶給她的是一種強加的威懾力,這種威懾力可以迫使所有的人木偶似地站在那裏,小心翼翼地俯拜在她的腳下。
她慢慢地就走到她的麵前來了,海棠站直了身子,覺得口裏有些幹燥。
她輕輕地說:“把水雲閣的門打開。”常玲應了一聲,趕緊過來推開門。海棠看見她很文雅地抬了一下手,袖口就稍稍褪了下去。海棠的眼睛猛然被什麽刺了一下,細一看,那是腕子上一個沉甸甸的鉑金鐲子,還鑲著鑽花,奇怪的光又閃了幾下,海棠再次看得分明,那是一隻鑲滿珠寶的手。
她一點都不想看她,好象不屑於去打量一個叫化子。
她對常玲說:“水雲閣是咱們澤潤園最大,最豪華的雅間,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提高警惕,把這個位置管理好,不要讓我失望。”
常玲答應一聲,說:“董事長,我一定會的,您放心吧。”
她沒有說話,就要走了,忽然又轉過身,看著窗台上那盆小花,說:“那盆花是誰放在那兒的?”
常玲急忙跑去端下來,說:“是我。那幾天這屋裏有些幹燥,我想淨化一下空氣。”
於藍說:“那花都快枯了,叫客人看見還不笑話。要放就放一盆大葉子海棠花。”
常玲笑道:“好的,董事長,我也是這麽想的。可巧了,這屋裏頭的人正好叫海棠。”
於藍忽地就定睛掃了海棠一眼,說:“你叫海棠?”
海棠點了點頭,說:“是的,董事長。”
於藍說:“把屋裏擦幹淨些。”海棠點了點頭。
於藍又說:“上班的時候不要想任何事。你的任務就是:好好侍候客人。”
海棠咬了一下牙齒,說:“是,董事長。”
她再沒有理睬她,就走了。她消失在樓道口的時候,各人都回各自的房裏去,可是海棠沒有回去。她覺得她的話象一陣突如其來的冷風,吹得她象窗台上那朵小花,搖來搖去,她被搖得快散了,飄在了風裏,空氣裏。她想:我是在哪裏,我這是要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