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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敏銳ii.

  自神遊物外歸來


  她或許敏銳


  能看得長遠


  沐子來猶豫了,在將禹九留給林漱照顧和帶回王府留在身邊之間,在回去處理未竟事宜和留下陪禹九之間,在承認與林漱的關係和堅守沐子來的身份之間,他猶豫了,猶豫的表現與結果是沉默。


  林漱也猶豫了,在追問沐子來昨夜發生什麽使他魂魄恢複完整和靜待沐子來想清楚一切主動說明之間,他猶豫了。猶豫的結果是沉默,沉默的結果是糾結,糾結的結果是苦澀,苦澀的解決方法是轉移注意力,因此,他打破沉寂問沐子來:“哥哥以為太子殿下和六王爺如何?”


  “林姑娘此話怎講?”


  “昨日夜裏有幸去書會走了一遭,阿駱與我說,太子重情,六王爺循理,哥哥以為如何?”林漱發現,他所堅持的是,但凡沐子來開口承認他們的關係他就不會讓沐子來退縮,這一聲“哥哥”隻怕是要叫到沐子來想起一切的那天。


  “若是就昨夜書會談論的古今與曲直,駱姑娘說的確實有理。不過,若是看得長遠些,兩位殿下怕是不能用簡單的重情循理概括。你們來虞都時日不久,對往事不甚了解,以太子殿下為例,他年幼時其實不算儲君之位的最佳人選,不過是勝在皇後嫡長子的身份而已。那時的他確實重情,就是因為太重情,才會被人說他優柔寡斷,才會被陛下以父子之情君臣之義威脅,不得不支持奇兒和姚辛珪的婚事,在韓府出事後無能為力。陛下以為奇兒母女離開虞都是對他最好的磨練或許是對的,那之後,他越來越有儲君的樣子,不講情麵不容私情到了極致,我覺得過猶不及,陛下和幾位大臣卻以為他可以做一個冷情的君王。現在,奇兒回來了,他大概又恢複到往日重情的模樣了,所以你們才會看到這樣的他。其實,說六王爺循理不算偏頗,至少他對我們是這樣對待的,即使表麵上與我一樣長袖善舞看起來很懂感情。不過他對太子有些不同,朝廷裏都說隻有六王爺才能與太子一爭高下,他們同樣受陛下看重,都有全是依傍,而且他比太子更明情理,可我總覺得他對太子哥哥很敬重,我不懷疑他會在太子殿下繼位後做一個安分守己的賢臣,哪怕他身後多少家族不同意。但是現在,太子故態複萌,對朝政失了初心,他們的未來可能會是另一番模樣。”


  林漱的確對九虞朝局不了解,他在駱橪身邊幾年也沒發現駱橪有所偏向——大概因為她不是九虞的人,半麵莊也不管政壇風向,可沐子來應該是局中之人,虞都城裏說他支持六王爺的偏向太子的保持中立的傳言此起彼伏,所以,他關切地問:“哥哥站在什麽立場?”


  “我嗎?我啊,從前想做個富貴閑人,倚仗著父王和兄長的權勢為所欲為,以後,看禹九的樣子,或許歸隱山林才是最好的選擇。”不知不覺間,沐子來放下心裏的顧慮,輕鬆了不少。


  “哥哥想恢複原來的身份嗎?”


  林漱說得隨意,沐子來卻是憂愁地反問:“會有什麽影響?”


  “除了沐王府倒是沒什麽。我原來想著,哥哥難得入世為人,該趁這個機會體驗尋常人的七情六欲,沐王爺那麽關心哥哥,哥哥應該先盡盡孝,其他的以後再說,妖怪終究不便長久留在他們身邊……”但是現在,見哥哥不是特別排斥妖怪的身份,我又想知道三百年前究竟發生過什麽,所以,我以為哥哥還是恢複為好。


  因為心裏的想法有些自私,林漱在轉折處頓了頓,不料沐子來直接在他轉折之處插話道:“既然如此,先暫時放著吧。等禹九恢複,我帶她在二老膝下奉養幾年再做他想。”


  林漱語塞,好一會兒才說:“哥哥心裏有底就好。”


  “林姑娘?”


  “哥哥叫我阿漱就好。”阿漱,林漱和林嶼行走世間的數百年中從來沒有過這種稱呼,此時說起,大概是為了彌補某種遺憾,阿漱的稱呼之下隱藏著他想要的某種東西。


  “阿漱——”即使不太習慣,沐子來還是勉強道:“阿漱,煩你替我照看禹九一陣子,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得早些回去。”


  “好,哥哥有事再來找我。至於舒櫟那邊,他是人,隻是個說書先生,有些事情我做起來更方便,而且,阿駱也會幫我。”


  林漱在沐子來臨走時說的這番話,一方麵是要將沐子來禹九和舒櫟的關係撇清,他們之間隻有林嶼使用“鱗火”失敗的後果和補救方法;另一方麵,他想把駱橪拉入他們的圈子,即使在“鱗火”一事上駱橪能做的不如舒櫟多。對這番話,林漱不清楚沐子來能想到多少,他自己在提到駱橪後開始沉思,他為何那麽自信地說駱橪會幫他?想法多了,對駱橪遲遲不歸的擔心也就多了。若不是梅鐫搬出顧樂、雒翂和半麵莊來說明駱橪忙得有理,他大概會直接用靈力移行到駱橪身邊。


  駱橪是次日午後才回燕廬的,她剛讓大堂裏找她看病的人稍等片刻,一進後院就見林漱自一叢禹韭旁起身問她:“阿駱,情況如何?”


  “什麽情況?”駱橪邊說邊走進屋。


  “你昨日不是去找顧大人商談請他去江洲一事,情況如何?或者,你要說昨日去找翂兒談些什麽也可以。”


  林漱匆匆跟進去,駱橪想起什麽似的把他推出來並關上門,隔著門喊也似地說:“我去找翂兒是想問問她接下來想做什麽,牧州我是不放心她一人回去了。至於顧大人那裏,近幾日事情多,過兩天尋個機會他會對陛下說明的。”


  “啊?近幾日有什麽事?”


  “姚辛珪出頭,蘭姑娘和太子殿下有麻煩了。”駱橪的聲音由遠及近,在一陣窸窣之聲中,她挨近門說:“三公主的宮女前日夜裏被發現死在宮牆邊上,有人懷疑是沐公子做的。對了,侯輕塵似乎準備賴上沐公子了,昨日清晨她一身狼狽的從城外回來,侯江天後來說她是和沐公子一起的。另外,沐王爺進宮找陛下請國師賜解藥的事情很快會被人捅出來。”


  “……”林漱就是隨口一問,他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事,沒想到有些事和沐子來有關,也沒想到駱橪會全部告訴他。


  不多久,吱嘎一聲門響,駱橪開門出來,見林漱自神遊物外歸來茫然地看著她,她也沒說什麽,隻是整理整理衣裳準備出去。


  原來她進屋隻為換一身衣裳。不過,換來換去也隻是一種式樣的衣裳重新換一件。林漱跟在駱橪身後,福至心靈地問:“阿駱,這裏麵有多少事情是你的手筆?”


  駱橪步子一頓,慢騰騰地轉頭看林漱。


  “太子麾下鍾頡是半麵莊的,寧妃身邊古莬是半麵莊的,這些事和你有關嗎?”其實這些話一出口林漱就後悔了,駱橪是駱橪,半麵莊是半麵莊,他不該這樣說的。


  駱橪不躲不避地看著他反問:“我說沒有,你信嗎?”


  “我……”


  不等林漱表態,駱橪扭頭看向院牆下的花草說:“確實與我有關,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些事和你沒關係。我聽梅鐫說沐公子昨日找過你,可是出了什麽事了?”


  曾經的淡漠和疏離重現在駱橪的舉止中,林漱乖覺地不追問,乖巧地回答:“九姑娘出事了。”


  “什麽?”


  林漱指著院牆下禹韭旁的一盆禹韭說:“她變回原形了,沐公子過來托我照看一下。”


  “哦。”


  林漱看駱橪一眼,“哦”算什麽回答?

  駱橪目光自一叢禹韭轉到一盆禹韭,又從一盆禹韭轉到一叢禹韭,若有所思地沉默一陣,轉頭對林漱說:“我先出去,把今日的病人看過了我們再說。”


  可惜,病人一看就到黃昏日暮,再說的事直到晚飯後才有機會。不過那時,林漱反省了自己,駱橪想通了事情,讓梅鐫出去之後,他們兩人搬了椅子坐在院中一邊看看星空一邊瞧瞧禹九,話說得倒是輕鬆。


  “林漱,九姑娘這事你怎麽看?”


  林漱聞言,先扭頭看過那一盆禹韭,隨後往後一靠,仰頭看向夜空,歎氣道:“我也不知道,花凋果結按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是時節不對,或許隻是和九蘿姑娘一樣恢複原形,養護一些日子就好了。”


  “花凋。果結。林漱,你可知道,若是以花喻人,草木結胎可指人懷有身孕,九姑娘怕是……”


  林漱疑惑地轉頭去看駱橪,駱橪端坐著嚴肅地看著他。見他轉頭,她先是掩飾一般垂眼低頭,然後又覺得自己不該逃避似的抬頭回看。


  駱橪繼續說:“九姑娘如今的狀態不適合留在虞都,你與沐公子商量商量,讓他把九姑娘送到別的地方去,黔安城,鴻穀,鱗穀,哪裏都好,別在風暴圈中。她在這裏,恐怕會被別人利用。”


  “誰會利用她?”


  “不知道。不過,連鏡公子都會被人利用,她也不一定安全。”


  “你說鏡公子是被人利用的!你既然知道沐公子是被人利用的,為何還同意讓雒翩去找他?”林漱說完,發現自己激動地坐起來,隻差一點,他就會從椅子上滑倒。


  駱橪憋了好一會兒,說了句:“女大不中留。”


  “哦。”


  “……”


  林漱坐好再靠回去,後知後覺地覺出方才那一聲“哦”很像駱橪之前給他的回應,他先是笑了笑,隨後才問:“阿駱,你方才說九姑娘怎麽了?”


  駱橪或許比林漱敏銳,知道他是為何而笑,因而也回以一笑,然後才直白地解釋道:“以花喻人,草木結胎可指人有身孕,九姑娘可能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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