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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做媒

  不記得過往

  便讓人做媒


  快想起曾經為好


  “林姑娘,有人找。”


  梅鐫的聲音乍然響起,林漱筆尖重重一頓,一幅本就畫得不如意的駱橪的肖像畫算是徹底毀了,他略帶不滿稍顯煩躁的——主要是因為沒畫好——放下筆,揭起畫紙團成一團扔在一邊,然後提筆,沒聽進梅鐫提醒似的重新構思一幅畫,好一會兒才說:“有病人找阿駱啊,我又不是大夫。”


  “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小姐不在,而且沐公子指名找你,你快些過來,我看他很著急。”


  梅鐫怎樣著急都沒用,因為林漱以為他在虞都沒什麽熟識之人,重要的不過駱橪和林嶼兩個,他們又都是能照顧好自己的,所以,梅鐫口中的來人想來也沒什麽急事,所以,他一邊構思一邊說:“我還有事,你讓他稍等一會兒。”


  “林姑娘,救人要緊。”


  林漱聞言抬頭,見來人是沐子來,他如今魂魄完整,氣度更似從前,以至於林漱一見他便將哥哥的形影安置在他身上,呐呐出聲道:“哥哥。”


  “林姑娘——”


  自知失態,林漱為掩飾尷尬低頭掛筆卷紙將桌上收拾幹淨,走出來說:“梅鐫,你去忙吧,我來招呼沐公子就行,阿駱若是問起來,就說我和沐公子有事商量。沐公子,這邊請。”


  去林漱房間的路上,沐子來開口問:“林姑娘方才為何那般看我?”


  “沐公子酷肖林漱失蹤多年的兄長,不免多看幾眼,還望公子見諒。”林漱邊說邊領沐子來走進後院。為什麽?因為他好奇沐子來的魂魄為何突然變完整了?為何魂魄歸位卻想不起從前?有何要緊事讓沐子來指名找他?畢竟他在燕廬卻不怎麽懂醫理的事人盡皆知。


  “我自小也沒什麽姐妹,隻有一個哥哥卻不常見。難得有緣,林姑娘若是不介意,便將我當作兄長吧。”


  “不敢。”怕認下兄長不得不負起做弟弟的責任,像三百年前一樣糊裏糊塗地又被欺騙幾百年。林漱心下腹誹,推開屋門讓沐子來進去又轉身關上,暗中設下禁製後轉身問:“沐公子有何要緊事?”


  沐子來走到林漱房間中央的方桌旁,取出一株綠油油的花剛凋謝的草問:“林姑娘看看這株禹韭有何不同?”


  禹九?一株綠草?禹韭。禹九。她怎麽變回原形了?怎麽還讓沐子來知道了?林漱目光在沐子來和禹韭之間轉了轉,賭徒一般將希望落在沐子來知道禹九的身份卻不介意的態度上,他試探著——若是錯了就假裝自己將禹韭聽成禹九了——問:“九姑娘怎麽了?”


  “林姑娘如何得知的?”


  “我與九姑娘有過數麵之緣……”


  林漱看著禹韭想接下來的話要怎麽編,如今的情況,禹九的身份已然瞞不下去,她出事不找舒櫟不找九蘿反而來找他,以沐子來的聰慧,肯定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而且駱橪之前還鬧出了妖怪一事,總不能將禹九找他推到駱橪身上……他思慮再三,決定坦白:“算了,沐公子既然能來這裏找我,想必是聽了九姑娘的話,知道我和九姑娘的身份了。既然公子有勇氣到這裏來,我有話便直說了。如公子所見,禹九姑娘是一株禹韭,隻是修煉千年成了精,如今變回原形,若不是在外受了重傷,便是體內發生了什麽變化。沐公子可知她近來是否受過傷?”


  “不曾聽她說過,應該是沒有。”


  沐子來的平靜讓人奇怪,很像駱橪知道林漱身份之後的表現,若真是那樣,禹九應該出事一段時間了,可他們昨晚才見過,難道是沐子來很快想清楚了?林漱以為有可能,畢竟駱橪在他恢複原形時還有時間去找禹九和舒櫟。他走近方桌,不避沐子來地抬手對禹韭施法。眼前的禹韭,舊的葉片綠的深,嫩的葉片綠的淺,幾片花瓣落在綠葉中間,原來是花苞的位子上生出一顆極為細小的果。想到駱橪種在院中的禹韭連花苞都沒冒,林漱詫異說道:“奇怪!按理,禹韭不該在這個時候開花,更不該在這個時候凋零結果,如此變化不合四時,有悖常理,莫非真是她體內有什麽變化……”


  “可有性命之憂?”


  林漱用術法細細探察,困惑地應道:“沒有。這變化雖不合四時變換,卻也沒顛倒自然規律,花瓣凋零果實初生,很符合生長規律。而且,她身體靈氣充足,沒有任何傷損……應該隻是為適應最近環境的變化暫時變回原形,找個地方好生養護,過一段時間便會恢複。”


  “依姑娘看,需要多長時間?”


  林漱收了術法,作出和駱橪看病時差不離的神色說出差不多的話:“不好說,少則三五天,多則十月一年。在她休養期間,公子可要好生照顧,千萬別讓人傷了她。若是無法避免,公子可尋一處氣候適宜靈氣充裕的地方,土生土長,修複更快。”


  “我明白了,多謝姑娘。”


  解決完禹九的事,屋裏暫時安靜下來,仿佛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還是林漱再看沐子來那張臉,思緒飄然,開口問道:“沐公子,林漱有一問,不知當不當問?”


  “姑娘請說,沐麟定如實相告。”


  “公子就不介意九姑娘是妖嗎?”


  沐子來笑了,笑得很輕鬆,林漱的問題於他不是為難,他早就想過這個問題,輕易便作出回答:“來之前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若是早上十年八年,那時我滿心想著在眾人眼中做個聰明伶俐懂事大方的孩子,或許會為了博得別人的讚許傷害與我並非同類的她。或者,也許隻要我昨日知道她不是人,我便會就此收手,慢慢疏遠,從此她走她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光道,我們之間再沒什麽瓜葛。可如今不一樣,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禹九現在對我很重要,我已經不能因她的身份放棄了。今日之前,即使她在我身邊我也會感到虛空,總覺得心裏少些什麽,可是此刻我已不再缺少什麽,不需要再用什麽去彌補,隻要她在就好了。很奇怪,林姑娘,我早晨醒來看見她時,仿佛看穿了幾百年的時光,我們等了彼此似乎已經有幾百年了……”


  這侃侃而談叨叨不停的模樣真是像,像極了昨夜他以自己為中心出發去討論的天才與平凡。林漱昨夜就像現在一樣,掛著含義不明的笑看沐子來——或者是欣賞,或者是嘲笑,或者是單純地因為再看見哥哥覺得開心,那時駱橪還在旁邊調侃道:“林漱,再看下去,會有人替你做媒的。”


  林漱帶著莫名其妙的笑容偏頭——想是盯著沐子來太久學會了他看禹九的眼神——不明就裏地問:“做媒?我和誰?”


  駱橪淡笑不語,示意他往沐子來那邊看。明白過來後,林漱無奈地說:“阿駱,你又開玩笑,沐公子可是我哥哥。”


  “那個方向,龍公子尚未娶妻,小王將軍孑然一身,楊大人雖有婚約新娘卻還沒正式入門,再者,旁人也不知道你與沐公子的關係。”


  駱橪說得正經,林漱卻聽出些無理取鬧的意思……這番話若是一個女子對男子說的,隻怕是在吃醋,偏偏他們隻是……林漱轉過落在海溪亭前的目光,盯著駱橪道:“就那麽幾個人,不看沐公子我真是找不到其他人了,不如回頭看你。”


  “……”駱橪呆呆地轉頭觀賞荷花去了。


  “林姑娘——林姑娘——”


  林漱一驚,發現自己在沐子來說話時走神了,回神後他頻頻點頭附和沐子來的話,看著禹韭說:“我去找花缽將九姑娘養起來,這幾天就讓她留在這兒,方便我用靈力養護。”


  種完禹韭,林漱對自己在沐子來說話時走神的愧疚消散不見,從回憶中感受的臉熱和羞澀都沉寂下去,他以為可以好好和沐子來說話了。


  誰想,沐子來開口便是:“林姑娘,我曾聽禹九說過,我是林嶼……”


  沐子來在林漱的驚愕中頓了頓,繼續說:“想來,林嶼便是林姑娘的哥哥吧……”


  見林漱在鬼使神差中點頭承認了他們的關係,沐子來接著道:“我雖然不記得從前發生過什麽,但我與林姑娘確有一見如故之感,想來是這個緣故了。林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將我當作哥哥。”


  林漱全然沒想過禹九會和沐子來提起他們之間的關係,此時經沐子來提起,他竟然有點兒興奮,仿佛哥哥重新回來似的——他雖然忘記了過去,卻沒徹底忘記他。


  “禹九就拜托林姑娘了。”


  不用沐子來拜托林漱也會好好照顧禹九,他還指著禹九替他解答一些問題,不過,沐子來既然如此誠懇,他少不得要試探一番,於是,他狡黠地問:“哥哥是在與我套近乎嗎?知道這樣我就不會拒絕幫助九姑娘,對不對?”


  “……”被人說中心思,沐子來也隻是坦然笑笑。


  林漱以為這一來一往算是確定了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於是走上前給了林嶼一個久違的擁抱,在他耳邊說道:“哥哥。無論你記得與否,我都歡迎你回來。不過,哥哥還是早些想起來為好,我很想知道你當初為何將我支開,你到底想為九姑娘做什麽才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沐子來伸手拉下林漱的雙手把她推離自己,為不記得過往不適應擁抱道歉:“林姑娘,抱歉……”


  林漱忙擺手說:“不不不,是我唐突了,我有些興奮,對不住,對不住”


  “不妨事。”


  林漱保證道:“哥哥放心,我會照顧好九姑娘的。”


  沐子來不自在地點點頭。


  林漱趁熱打鐵地——得寸進尺地——喊道:“哥哥?”


  “啊?嗯。”


  沐子來嘴上答應,身體卻明顯逃避,雙手警惕著就怕林漱什麽時候再給他一個擁抱,那吃癟的模樣,惹得林漱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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