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刑場
逃命逃進刑場
用自己做交易
像傀儡成妖
禹九好說歹說，故意把舒櫟與林漱排除在外，隻提她參與駱橪一事。駱橪找她，是為調查近來混入虞都城的江湖道士，怕他們與人勾結陷害忠良之人，因為她背後有沐王府做靠山才有資格被選中，還能討價還價。而她配合駱橪，一是拉攏駱橪可以穩定雒弋讓他為他們所用；二是她想利用駱橪一事蓋過前些日子被瘋傳的與沐子來有關的各種謠言，讓人們就此揭過沐子來的事；三是駱橪以半麵莊為誘惑讓她心動，她是真想為沐子來做些什麽。總而言之，沐子來說她不懂籌謀，那她就讓沐子來以為是駱橪心機重城府深，她不過是關心則亂一時犯傻而已，所以沐子來也不好再追究她私自行動，不好阻攔她之後接著配合駱橪，但還是不停強調他不需要她用自己做交易，要求她明日配合駱橪時不能離開他的視線。
也不知欽天監是圖省事方便還是有人對駱橪起殺心，他們將審判駱橪的地點設在刑場，在那斷過頭灑過血死過人的刑台上豎起一方木台，木柱直插木台中央衝向雲霄，走起路來咚咚作響的木台下或許是空的，或許和周圍一樣被填滿各種傳說可以讓妖怪灰飛煙滅的桃木。
因為沐子來也想出門看看是怎麽回事，禹九不得不和他們一起拖拖拉拉地收拾出門，慢騰騰地攆著飛揚的塵土和窸窣的人聲。其實他們並不慢，隻是禹九太著急。等他們到達刑場時刑場附近已經圍了不少人，駱橪被縛在木柱上任眾人指點。禹九盡量不動聲色，陪沐子來走上一旁的茶樓，權勢這種東西真是奇怪，一點醜聞平頭百姓就天不怕地不怕地到處傳謠，當事人一出場他們反而怯懦地讓出路留出位置給人以方便。在玄英和禹九的目光中，在一旁看熱鬧的人們紛紛側目看向樓下刑場，仿佛他們剛才對沐子來的指指點點——即便是不聲不響也能從你來我往的擠眉弄眼之間察覺到——根本不存在。
身邊絮語太雜，禹九聽不清樓下人們都圍著駱橪說了些什麽，想來不過是那些妖妖怪怪神神道道的話，熱鬧得很。她隨後往欄杆走幾步去看駱橪，見她和嘰嘰咕咕的人們不同，和刺眼燙人的陽光不同，冷到極點，靜到極點。一雙手被繩子捆綁，鬆不了，動不了；自肩膀以下大腿以上被繩子一圈又一圈地環繞，仿佛是想把她綁成一條連蠕動也做不到的蟲子。她不說不動不看也不聽似的，背靠柱子筆直地站著，兩眼合眸一閉嘴角弧度一鬆，仰頭朝向初春溫暖的陽光，一點兒也不像即將被審判的妖怪，更像是出門曬太陽的姑娘，站著大概是因為被人罰，或者是因為這樣挺胸抬頭地站著讓人能坦蕩麵對自己。
禹九不明白審判為何遲遲不進行，有人以為是時辰未到，有人以為是半麵莊從中作梗，直到所有人整整齊齊地跪下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她才知道是在等最後一個觀眾。
因好奇邁出去的步子由於沐子來的牽扯停下，禹九回頭，見滿樓之人悉數跪下，包括玄英在內，隻有她和沐子來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地掃過所有人：有的跪下後很馴順，有的咬耳朵似的幾聲交談，有的恨不得伸長脖子看下麵什麽場麵，有的隻是盯著她和沐子來像要找把柄。
沐子來對起來後的眾人解釋道：“沒見過世麵的丫頭，嚇傻了。”
哪有人傻愣這麽長時間的，她剛剛可是聽完了樓下駱橪和陛下的所有對話。
一聲“陛下駕到”之後，陛下聽著震天響的萬歲萬歲萬萬歲走出皇家馬車，看著跪了一地的官員百姓，他沒有先說“平身”，而是讓人去把刑台上的駱橪鬆開拉到他麵前來。
駱橪鬆綁之後甩開拉她的手，鬆鬆手腕後自覺跟上在前麵引路的公公，到陛下麵前跪下之後道：“小女駱橪拜見陛下。”
“原來妖怪就是這般模樣，看來，他們以後裝神弄鬼能有所參照了——”
“嘶——”駱橪以為陛下就是摸一摸扯一扯，不料他接過一旁遞來的匕首在她沒準備的情況下一刀割下她左邊頭上的貓耳朵的尖角。
“不錯，以人的模樣出現，流著和人一樣的血。既然如此，那就和人一樣服從於朕，來人，把她拉回去。”陛下在喜怒之間轉過一圈後，放下流血的貓耳朵和染血的匕首，擦擦手對匍匐在地的人們喊一聲平身，然後走向被沐王爺、宣國公和虞將軍不知何故留下來的中間位置。
見駱橪被重新綁縛，欽天監關天關大人對陛下一番請示，隨後走到刑台爬上木台，以一種恨不得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大聲問駱橪是不是妖。按常理，駱橪應該和他“是”與“不是”地爭執幾個回合，可駱橪一開始先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然後又說“大人以為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之後又奇怪地問“我說不是大人信嗎？既然大人心有定論又何必來問我？”隨後像不為難關大人似的說“大人早有想法，天上烈日也好，欽天監除妖之法也罷，總會有讓我顯形的法子，再不濟，還有你身後的人，眾口鑠金，還不是你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
初春之際難有烈日，關天更相信欽天監裏的那些奇人異士，他今日便帶了一位曾以除妖師行走於世的下屬，所以幾番追問無果反被駱橪冷嘲熱諷之後他直接讓那人上了台。
正臉看不見，禹九隻見一人身披欽天監官服提劍走上木台，他在台上喝一聲“風來”，便有一陣風把他那披得不穩的官服吹得搖擺不定，顯示完自己的能力之後，他隨意扯下官服展示給眾人，上麵滿是用朱砂畫的符咒，若不是他身份特殊，如此作為怕是會被扣一個不敬的罪名。官服之下是一身灰色布衣，一副樸實無華的姿態，突然間，他拋出一張符咒喊一聲“雲來”，陰雲的確應聲而來，隻是不禁讓人疑惑他是在除妖還是求雨。
喵——
喵————
喵嗚——
喵——喵——喵——
在沉悶的陰雲之下，此起彼伏的貓叫聲接連響起，其中有憤怒有撕咬有哀鳴……之後，黑的灰的花的各種顏色的貓從刑場幾麵鑽進人堆，讓原本因貓叫聲慌亂的人驚慌著東鑽西跑你推我攘地逃命，第一隻貓被人踩死後，第二隻貓被人殺死後，刑場周圍的人對出沒於刑場的每一隻貓下了死手，一個個恨恨地盯著駱橪，把殺死的貓一隻接一隻地扔向刑台砸到木台上。
貓叫之前，駱橪也曾和禹九一樣嘲笑那位除妖師裝神弄鬼。貓叫之後，一轉頭，她看見各種貓衝進刑場，逃命的姿勢像在逃離身後的殺戮，全然不知它們是湧進了刑場。自以為是人是妖可以由自己控製，原來不是妖也能被人栽贓，那些貓跑進刑場的樣子就像是預知她有危險前來搭救她一樣，沒想到，沒想到自己也能被如此算計。她看著摔在木台上插在木樁上砸在刑台上的貓，心裏頓生殺意，掙紮片刻，幸好鳧連及時出現拍開可能會砸向她的貓，她才恍然似的想到自己要做什麽，然後抬頭對禹九點頭示意，可她沒找到禹九。
禹九聽見貓叫後先跑到欄杆看了情況，瞧見有人往刑場裏扔傷痕累累的貓並在後麵追命似的趕著貓往刑場裏跑時大為驚訝，她看過駱橪——駱橪呆滯著應該沒想過眼前這一幕，然後趕緊轉頭準備請示沐子來，誰知沐子來突然出現在她身邊抓緊她的手。她沒來得及多想，淚眼盈盈地說：“公子？”
“你去吧，一切小心，抓到黑手盡快回來，我讓玄英幫你。”沐子來說著，還順手為她指了幾個抓住貓又把貓扔向人群的人，在她離開之前又順手安撫貓一樣的摸摸她的頭。
下樓之後，禹九借衝撞的人群故意和玄英跑散，她從擁擠的人群中擠過，假裝慌亂地把一個個行跡可疑之人撞開撞倒撞暈：撞開的被人群裹挾幾步之後好久沒擠出來，撞倒的被人無意踩兩腳擠兩下的吃痛著爬起來罵罵咧咧地走出去，撞暈的被她拖著被人推推攘攘地擠到牆邊人事不知。她好不容易才給貓闖出一條可以逃命的路。之後，她跟著貓跑出刑場，看見有人還在抓貓準備往刑場跑，瞧見那些抱著貓的人還會相互招呼，疑惑之中，她找個地方隱去身形，跟著人竄了好一陣，最後見到了虞先陽。
虞先陽懷裏抱著一隻溫順的貓，嘴裏交代人抓貓去刑場，目光裏凶狠與溫柔顛過來倒過去地轉換。禹九一時不能抓黑手，就對他懷裏的貓施法讓貓突然發狂突然掙紮趁他不注意抓他幾下，在他手背和手臂上留下幾條長長的抓痕。
再回刑場，禹九出乎意料地看見意料之中的一幕：駱橪使用過林嶼的外丹之後，貌似因看見同族被殺受了刺激而發狠，之前被陛下割傷的耳朵不僅愈合了而且變長了，鬢角的毛發變長變直了，然而最引人注意的是眼睛，形狀變大變圓，顏色由黑轉紅，黑色瞳仁豎起來，加上不明喜怒的神情和僵硬著轉動的頭，像傀儡，不是妖也變成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