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道謝
道謝不真誠
笑意含帶著嘲諷
他是憑什麽
最後,林漱還是沒看到沐二公子是什麽模樣——他的行蹤實在讓人難以捉摸,前些日子不在江洲沒見到就算了,昨日聽聞沐二公子回江洲林漱特意去找也沒找到他,今日倒是在同一座樓裏,可因為身邊坐著駱橪,遠處似人似妖的舒櫟又時時注意著他們,林漱不敢隨意施法去看沐子來,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故事結束,駱橪和往常一樣等人散得差不多才起身離開,臨走時與台上舒櫟點頭致意一番。林漱在一旁看著,心裏除了奇怪還是奇怪。按理,舒櫟在燕廬期間認識的是鬼醫而不是小神醫駱橪,他們之間不該如此熟稔地彼此招呼示意。再者,駱橪一向不太和其他陌生男子打交道,即便是與認識已有一年多的岑荊之間也隻是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她與舒櫟之間不該有交集才對。
心有疑惑便去問,林漱在駱橪一旁邊走邊問:“阿駱和舒櫟公子很熟?”
“若不是你常往燕廬跑,讓他猜到我是駱橪,我又何必顧及和禹九姑娘的關係照顧一個陌生的說書公子。”
“……”林漱尷尬地偷看駱橪一眼,她神色自然地繼續往前走。可她不該說出這種話的。林漱以眼角餘光注視著駱橪,見她出門抬腳太低差一些就摔倒——大概是感覺到他的目光心不在焉了。
門外站著兩個等馬車的姑娘,其中一位丫環打扮的女子惋惜道:“哎。可憐那驕傲美豔滿腹才華心存善念的三公主最後被逼成一個深宮怨婦……”
靈機一動,林漱假咳兩聲揭過方才他與駱橪的談話,轉而問道:“阿駱,你怎麽看?”
“為心上人而已。”
林漱湊近問:“怎麽說?”
“若真愛是三公主,放棄身份入住深宮禁苑他都做到了,還有什麽不能做。”
話說的不錯,可誌同道合的同類人才該是關注的重點,像方才聽書的人們一樣感慨一下花妖的感情惋惜一下公主的執拗才對。
“阿駱姑娘,阿漱姑娘,等等。”
林漱回頭,見一個身著黑袍的身後跟著仆人的中年大叔笑吟吟地朝他們走來,他疑惑道:“你是?”
“在下是予樂公子在江洲的代理人,公子說認識兩位姑娘很榮幸,讓我將這些故事贈予兩位姑娘。”
駱橪接過仆人遞來的兩個布袋子抱著,點頭道:“多謝。”
舒櫟的代理人忙說道:“阿駱姑娘太客氣了。阿駱姑娘慢走。”
駱橪隨後真就毫不留戀地走了。林漱一邊跟在她身後一邊頻頻回頭看目送他們的主仆,或許是他回頭次數太多,或許是他回頭時麵色既有疑惑又有感謝,舒櫟的代理人會錯意,高聲說道:“阿漱姑娘慢走。”
阿漱姑娘?林漱聽過不下十次,今晚是最舒服的一次,若是換個人說,指不定會有更奇妙的感覺。他走在駱橪後麵眯眼考慮了一會兒,將主意打到駱橪身上,緊跑兩步跟上駱橪,伸出手說道:“阿駱,我幫你拿著。”
搶一般從駱橪手中接過並不輕巧的故事畫卷之後,林漱用一副有求於人的口氣喊道:“阿駱——”
詫異於林漱突然改變的語氣,駱橪偏頭問他:“怎麽?”
“叫一聲阿漱我聽聽。”要求就是這麽不正經。
“……”駱橪嘴角抽搐一下,麵無表情地扭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林漱兩步走到駱橪麵前,倒著邊走邊說:“阿駱,我是認真的,你叫來聽聽嘛。”
“……”駱橪側步準備繞過林漱。
“駱橪。”
“……”駱橪看一眼虛張聲勢的林漱不說話。
林漱玩上癮似的委屈兮兮地懇求道:“阿駱,一次,就一次。”
“不會。”說著,駱橪就伸手準備搶林漱手裏的東西,仿佛是那東西給了林漱鑽空子的機會。
不會,那簡單呀,學就是了。林漱異常善解人意地跟駱橪說:“我教你,像我一樣阿駱阿駱地多叫幾次就習慣了,你先說一次。”
“……”駱橪啞然,還是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自己抱著更好,所以她又伸手準備搶。
林漱靈活地閃開,看著駱橪撒嬌似的喊一聲:“阿駱——”
“……”駱橪別開頭站住不走了。
林漱走兩步發現駱橪還杵在原地,他擔心自己玩得過分惹駱橪不滿,所以就妥協說:“算了,我還是找岑荊和梅鐫他們試試吧。”
林漱妥協之後駱橪反而無措,好半晌她才像自己做錯事又抵死不承認地轉移重心說:“何必,予樂公子自會滿足你的要求。”
“他又不常在我眼前。走了。”林漱放棄了,他原來隻是想開個玩笑,叫不叫沒什麽大不了。駱橪的反應雖然有些強烈——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舒櫟叫得,一個陌生人叫得,她有什麽叫不得的——卻是符合她性子的。
雖然林漱想通了不強求駱橪換個稱呼,但他們之間奇怪靜默的氣氛卻沒變,直至回到燕亭都沒有改觀。他幾次想開口插話都因駱橪若有所思——若有所失——的神情閉嘴,最後連舒櫟送給駱橪的故事也被他抱回自己的房裏。鬱悶。煩躁。他無聊地翻出舒櫟給的書卷,第一卷,人與精怪的故事,和他聽過的花妖與人差不多,而且又是人與妖的爭執……一看到人妖對峙林漱就把故事扔到一邊翻開另一卷,如此這般,他展開好幾卷故事又扔掉好幾卷故事,個個故事都在說人和妖怎樣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是越看越鬱悶,後來就任憑書卷擺滿桌椅,滿懷心事掀起被子蒙頭去睡覺。
次日一早,林漱起來沒看見駱橪,他以為她會去燕廬會去半江客棧,所以找過了梅鐫找過了雒翂,沒找到她。
在江洲城中晃蕩半日,林漱回燕亭先看見的是林枔——他剛進門,林枔就在“燕散”門前擺手喊他:“林漱,你順道將姑母的信帶給阿駱。”
“好。”林漱看著搖來晃去的手和信封想的是駱橪回來了,是他可以得到一個搭話的機會,他樂意去送信。
轉過屋角走在小徑上,林漱東張西望地看見他和駱橪與梅鐫住的院子外院牆上站著個紅色的身影,那人站在院牆上趴在屋簷旁不知在做什麽。駐足細看,林漱看清那個紅色的身影正是擾亂他心思的駱橪,禍從口出地朝她大聲喊道:“阿駱,有莊主的消息。”
不知時是林漱的喊聲太大嚇到駱橪還是莊主的消息讓她驚詫,他一聲喊,她一轉頭,一個不穩,居然從牆上摔下來……林漱看到駱橪摔下來的第一反應是移行到牆下接住她,明白自己過不去之後他特別想扇自己兩巴掌,有事沒事喊什麽喊;突然看到一個身影往駱橪掉下來的地方竄去時林漱滿眼希冀,一定要好好接住駱橪啊;等看清岑荊接住駱橪沒讓她摔傷之後,林漱鬆一口氣,心裏很是感謝岑荊。
確定駱橪安全之後,林漱疾速跑到他們兩人身邊,拍開岑荊抱著駱橪的手拉著她關切地問:“阿駱,你怎麽樣?”
駱橪離開岑荊一段距離回答道:“沒事,沒事。師娘有什麽事?”
“岑荊,多謝了。”林漱沒立即回答,他先在一旁極為誠懇很是感激地笑著替駱橪給岑荊道謝——為何這麽做他不知道,可能是想到就去做了,隻是得到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駱橪帶著無地自容的尷尬,岑荊的臉抽搐一下笑容不再。
林漱的道謝不真誠,笑意含帶著嘲諷,主要是他憑什麽道謝。岑荊心有不悅但沒表現出來,他不想和林漱多說,不敢扭頭看剛從他懷抱裏離開的駱橪,所以假笑著一派自然地先行離開。
許是看多了人們的笑容——自從跟孩子學了一番嗬笑苦笑捧腹大笑之後林漱有意無意會去看身邊人的笑容,所以他看懂了岑荊的假笑,隻是他不明白岑荊為何假笑,因此他目光追隨岑荊離開的背影細想他方才是否說過什麽過分的話。
“阿——阿——那個——阿——”
身邊細聲細氣的斷斷續續的話沒有拉回林漱的思緒,他方才除了向岑荊道謝之外並沒有做什麽說什麽,他為岑荊救駱橪而道謝應該沒什麽問題,那麽,岑荊為何要假笑?
“阿漱……”
“阿漱——”
似曾相識的稱呼,隻是從前加上“姑娘”二字不覺得有什麽,如今再聽——難道是因為由女子喊出來會有所不同——感覺大不一樣。想起昨日自己不依不饒地央求駱橪換個稱呼,林漱的耳朵不覺間發紅變燙,他好像玩得有些過分,都不敢回頭看駱橪喊出“阿漱”時是怎樣的神情。
“阿——阿駱,林枔大哥讓我來給你送莊主的書信。”林漱猛地轉身拉起駱橪的手把書信邊塞給她邊說,說完也不管駱橪有何反應就熟練地轉身拔腿跑開。
尷尬,尷尬,真是尷尬。林漱在說送信的一瞬間想起自己替駱橪道謝的事,實在是不應該,他是受林枔所托過來的,岑荊救駱橪一事她都沒說什麽他道謝做什麽。真是尷尬。岑荊應該也是覺得尷尬不好說才假笑著離開的吧……
兩個人又或是三個人的尷尬升級之後便是駱橪又開始原來的作風——和林漱當初在山洞裏鬧一場烏龍之後一樣,她找各種借口理由瑣事一會兒去拂燁島有事,一會兒去燕廬診病,甚至為方便自己隨時出入燕廬,她不再偽裝成鬼醫,直接告訴眾人她是鬼醫弟子……
林漱好不容易理解她早出晚歸的安排,卻不懂她為何躲過岑荊又避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