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瞬
一瞬間分·身
看,那些真真假假
都受傷離開
讓林漱吃驚的臉是一張他曾經讚賞過的臉,是一張他不止一次覺得隻比自己差一些的臉,是他幾乎每天都能看見的臉。那是岑荊的臉啊。方才著急慌忙變臉,隻想換一張自己見過的臉,怎麽偏巧變成岑荊的臉。和駱橪手裏的麵具掉落後破裂一樣,林漱手裏的鏡子摔在地上破碎。他已經來不及去管駱橪怎麽回去,剛剛變作岑荊之事的確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包括他自己。他閃身一變,瞬時出現在燕亭外的山野間,拔腿就跑,隻想趕緊回去,趁湛溪不在岑荊身邊帶走他,以免節外生枝。
聽見一陣信鴿撲扇著翅膀離開的聲音,林漱走進燕亭,就看見岑荊正抬頭望著信鴿離去的方向。見岑荊沒注意自己回來,林漱直接用術法打暈他,幾步走到他身邊拉著他一閃身再回到之前與駱橪呆過的山洞。
看著自己身上沾滿血跡的紅衣,林漱感到一瞬間的疑惑,想不通自己著急想掩蓋的是什麽。想不通就想不通了。他施術為自己換上一身白衣,他曾經將白色當作波濤,當作浪花,現在卻有一種想為自己洗白的錯覺。麵具已經摔碎,找替代品略顯多餘,所以他隻是將自己一身血跡斑斑的衣服換到岑荊身上,隨後消失在山洞裏。
回到燕亭之後,林漱略微忐忑地等著駱橪或是岑荊回來。
駱橪回來的時間比林漱算出來的晚一些,她尚未回來時,林漱曾想過要裝出一副一問三不知的樣子避開駱橪的問題,或者主動出擊先問駱橪的行程打她一個措手不及讓她無暇管他。結果徘徊不安半日,再見駱橪回來,林漱將自己的打算忘到九霄雲外。在看見駱橪出現的那一刻,他的腦海中一晃而過之前的畫麵,嘴唇上柔柔的觸感經半日滲透,終於是擾亂了他的心神,哪裏還記得自己想過的一問三不知和主動出擊,隻是無知無覺地將目光投在駱橪身上,隨著她的動作流轉。
和林漱一樣,駱橪也有些反常,表麵上一如往日淡漠冷靜,心裏好不容易終於確定自己不留在燕亭先回拂燁島上躲幾天。不曾想林漱就站在對門的走廊底下,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她,她猝不及防,一反常態地咧出一個笑容,腳步慌忙,直接闖進燕亭裏她自己的房間。
林漱看駱橪的表現,隻覺得她好像發現了些什麽。那一抹笑容太過難得,以至於他覺得其中暗含取笑之意,再加上她的眼睛左右躲閃沒有睜眼好好看過他,腳步匆忙,完全是一副不願與他同處一個空間想要逃離的模樣。
至於岑荊,林漱隻是擔心他與駱橪同時出現在自己麵前不太好應付,可駱橪一回來就躲著所有人,挑撥了林漱多餘的思慮,好像還要剝離林漱放在其他事上的心思,林漱便也沒用多少心思準備迎接岑荊回來。
岑荊是趕著黃昏的步子回到燕亭的。以林漱對他的了解,他多半會先到江洲城裏找一個成衣鋪換下自己一身血跡斑斑的紅衣,著一身白衣清爽地回來。出乎意料,岑荊是穿著林漱給他換上的紅衣回來的,回來時一副虛弱累極的樣子,眉頭一擰,擰出迷茫和痛苦。
“公子,你怎麽了?”
聽見自己身邊湛溪的聲音,林漱才從似有若無的驚愕之中醒神過來。湛溪一躍而過的身影像引線,再一次勾起林漱在那突然的一吻之後慌忙變成岑荊的臉。
“林姑娘——”沒等林漱假作關心去詢問岑荊出什麽事,梅鐫在他身後先出聲。
林漱放下剛剛抬起來的腳步,回頭問梅鐫:“怎麽了?”
“小姐說她有事要去拂燁島,讓我告訴你,近幾日不會回來了。”
明知自己身後是一座屋子幾麵牆林漱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好像駱橪在此之前就在附近看著他們一樣。
湛溪拉著岑荊從旁邊走過時,梅鐫帶著些關切問:“岑公子這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回答完,湛溪帶著歉意準備拉著自家公子回屋,誰知岑荊停下來和林漱與梅鐫搭上話。
“你們方才說阿駱怎麽了?”
梅鐫搖頭說:“我們小姐沒怎麽……”
林漱插話說:“阿駱說她有事要去拂燁島上住幾天,這幾天你就在燕亭好好修養吧。”
林漱抬手摸著下巴看湛溪和岑荊一起離開的背影,心裏好生疑惑。岑荊怎麽好像受了重傷一樣?岑荊身上紅衣的血跡不是他與駱橪並肩而戰時留下的嗎,怎麽現在看起來像是岑荊受傷流血沾染的。他帶岑荊走時岑荊應該沒受傷才對,怎麽現在看著像是大戰一場似的。莫非是岑荊後來又遇見什麽人了?是原來追殺駱橪的那一批,還是原本就沒有放過岑荊的那一批?看來要找個時間好好問問清楚。
問的機會沒等到,林漱倒是等來了一個自己去查清前因後果的機會,不過不是針對岑荊受傷一事,而是駱橪遭遇截殺一事。
和交代給梅鐫轉告林漱的話一樣,駱橪一走就是好些天見不著人影——若不是莊主來燕亭找過林漱一趟,他又怎會見不著駱橪的人影。原以為她是去拂燁島養傷逃避,不料她又是拿拂燁島上的師娘做借口,看上一趟轉身就跑到燕廬裏假扮鬼醫了。逃避就逃避吧,假扮就假扮吧,林漱又不會打擾她,她又何必瞞著他,何必讓他從莊主那裏得知她不在島上的消息。
駱橪說去拂燁島的第二天,莊主轉到燕亭裏駱橪林漱和梅鐫三個人的院子中來,不為她熟悉的兩位姑娘,隻為意外來到駱橪身邊闖進她們世界的林漱。
“林姑娘。”
聽到林枔的聲音,林漱轉身就看見莊主無視他一個人走進駱橪的屋子。
“林大哥,莊主這是?”
“莊主隻是過來看看。”
看過駱橪屋子之後,莊主轉到林漱屋裏,打量屋子打量人,慢悠悠地開口問:“林姑娘可知橪兒為何會受傷?”
“林漱不知。”林漱以為他守護過駱橪,她應該沒受傷。
“林姑娘可想知道橪兒為何會受傷?”
林漱對駱橪為何趁夜出去又為何遇到殺手確實有些疑問,所以他請教著說:“還請莊主指點。”
然而,莊主卻沒有給他一個答案,隻是給他一條路,告訴他說:“讓林枔帶你在燕亭好好看看,有什麽需要你大可以找他找燕亭裏的其他人幫忙,務必要查清楚橪兒為何受傷。”
在疑惑之中沉默片刻之後,林漱聽見莊主問:“林姑娘不願意?”
“沒有。我隻是在想自己的身份不太適合。”
“沒什麽適合不適合,橪兒在半麵莊一直都是個例外。”
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駱橪很特殊之後,林漱聽莊主警告一般地補充說:“不過,有些話要說在前麵,林姑娘若是不願意就及時說出來,別耽誤橪兒。你知道,她因為在拂燁島上誤傷過你很是後悔?”
“誤傷?”這個林漱還真不知道。
“也算不上誤傷,隻是身邊有人扮作你的樣子讓她發現後她沒手下留情而已。”
又是因為拂燁島上的白色霧氣,他自己從中穿過時也見到不少不該出現的人:兄長悔過之後要助他進入半麵莊,雒箜歉疚地一路嘰嘰喳喳也沒說清楚當初的前因後果,岑荊突然衝出來說他身邊的人都是幻象,遇見駱橪時——他幾次遇見駱橪就幾次無意用到法力被陣法幾次彈到最初的地方。後來能順利闖過是因為林漱知道兄長是假的,打飛了;雒箜是幻覺,打散了;岑荊沒那麽重要,驅逐了;駱橪在一瞬間分·身,內訌了。總的說來,是那些真真假假的人受傷了離開了不見了他才順利過來的。
“那人扮成我的模樣可有做什麽事傷害到她?”
或許是林漱善解人意的樣子太過真心誠意,莊主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好一會兒才接著問:“林姑娘不介意橪兒傷了你?”
林漱滿不在乎地回答:“那個人不是我。”
“不錯。另外有些事情林姑娘要注意一下。”
“莊主請說。”
“橪兒既然要瞞著姑娘一個人去燕廬,想必是需要些時間自己想想清楚,姑娘就不要去打擾她了,安心在燕亭學習怎麽去調查那些事,想來她不在我們身邊更為方便。另有一件事就是——林枔聽島上守護人說姑娘在拂燁島上曾經幾次憑空消失,橪兒在旁邊也知道你消失多是因為遇見‘她’了,姑娘有時間就給她幾句解釋。”雖然把解釋掛在嘴邊,莊主看起來卻不甚在意林漱的解釋,好像隻需敷衍,隻要他像哄孩子一般編扯幾句應付駱橪就行。
“林漱明白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將自己需要交代的事情說完之後,莊主留下林枔幫林漱再熟悉熟悉燕亭,自己一個人回拂燁島了。
林漱以為自己對燕亭已經夠熟悉,當然,那“聚”、“散”、“易”、“義”、“歸”幾處院子真正是做些什麽的他不知道,即使他之前跟著駱橪來過幾次——駱橪早知道那些是什麽,她隻是來走走過場,林漱跟在她身後不過是看個熱鬧。
林枔安慰地提示說:“無需擔心,從花倚鏡入手便可。”
雖然不知道林枔說的花倚鏡是什麽,但林漱覺得調查範圍已經大大縮小,好像在莊主給他的考驗中走了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