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混亂
混亂一片的場景
經一番思慮
怕是要將就
沐子來說著往後一靠，悠遊自得的散漫樣子看起來真像是不在乎什麽。禹九一時語塞，想從手上的安排裏找一些問題或者破綻來接話，結果她彎彎繞繞地將沐子來曾經做過的幾項安排與現在的作比較，最終目的相似，路徑千奇百怪。
為了讓王靈齊陷入困境，他一方麵可以暗中挑起對王新浥之死的懷疑，將原來有所牽扯的官員再拽入泥潭之中，由此，會有不少朝廷官員因為想要維護自己的清譽聯合起來針對王靈齊。一方麵可以輾轉於太子殿下與六王爺之間，讓昭武校尉李亭南與虞將軍府幾位公子暫時停下他們多年來的對峙，一起對付身負護衛邊境之功的王靈齊。另外，為讓中立的陛下對王靈齊心生厭惡，他可以利用自己與三公主之間不遠不近的關係和莫須有的嫌隙，將導致他與三公主不和的原因都歸結於王靈齊。
為了讓王靈齊不懷疑他誠心誠意的友誼，他也有許多辦法。他可以將龍璍與王靈齊之間的關係當作橋梁，把沐王府、宣國公府和王府三家老人之間的親緣與友誼當作紐帶，用它們明晃晃地把王靈齊與他拴在一起，他們之間從來不可能是簡單的敵人。他可以利用老師對他的偏愛，讓老師出麵調解他與王靈齊之間被製造出來的矛盾。他可以利用趙林枝，如果有必要，若是非要讓他在維持與王靈齊之間的友誼和放棄與三公主的夫妻情分之間選一個，他似乎是可以為自己爭得一個同伴與三公主和離的。
在禹九疑惑之中，沐子來沉默著給她充足的時間去反應。
在沐子來的沉默之中，禹九想著之前的安排現在的路徑將來的選擇越發迷惑，不聲不響地任憑馬車將他們帶到虞都之外第一座城——菩十城。
到達菩十城時已是夜幕，無須做過多考慮，睡一夜養養精神便好。第二日醒來之後要考慮的事情似乎稍稍多一些，比如說禹九在睜眼之後就想著：公子去找程涿先生時我該做些什麽？昨日馬車太顛簸是否需要一些墊子？兩個人同行終究是有些不太好，也不知玄英幾時能來與我們匯合？還有，公子往日總是在府裏準備著零食糕點，接下來的路需不需要帶一些菩十城地特色食物？公子二十多年不曾離開虞都，是否給他一些時間帶他四處逛逛？我們去江洲還能趕上小神醫入半麵莊嗎？
是禹九多慮——她以為沐子來會去找他許久不見的師父，結果在菩十城街巷中走上半日之後，他隻帶著兩小盒糕點跟著她再回客棧。
午飯之後，禹九問沐子來：“公子不去找程先生？”
“不去。”
禹九眨眨眼，說他之前的安排：“信裏——”
“一個托詞而已。”
禹九傻看著沐子來一會兒，無話可說似的應一聲：“哦。”
“你去找兩匹馬來。”
見禹九繼續想不明白自己的安排，沐子來又解釋一句：“我讓馬車回去了。”
再說一句：“說過不想再裝了。”
隨後補充一句：“接下來的路我們騎馬。”
又對著起身準備離開的禹九繼續叮囑一句：“找兩匹好馬，不要吝嗇銀錢。”
禹九的尋馬之路不難——她以為在自己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要找兩匹好馬定是不容易，出門後找個人隨意打聽兩句便知道菩十城哪戶人家會有好馬，彎彎繞繞的去路因為多遇見幾個人多問幾次路輕易便能走到，與養馬的人家商談的過程也很簡單——人家隻是稍微提高自己養的馬的身價，沐子來又早提醒過她不必在意銀錢。一路順心，好馬配好鞍等著買馬的人，她一到付過賬就可以牽走，順利得像被安排好一樣。
懷疑接下來的一路已經被沐子來安排好之後，禹九有意違背他的心思，回到客棧任他怎麽說她隻是一句句強調再晚些時候他們就沒辦法趕到江洲。從菩十城到邰州一路較長，中途需要找一處歇腳的地方，禹九以為沐子來不曾出過虞都不知道路就故意不走官道另選一條路，結果沒找到客棧歇腳，兩個人隻能就著月光在山道中找一處點亮燈火的人家借宿一晚。
山裏人家少，路遇的獵戶家好不容易也隻能空出一間房供他們休息。看兩位遠鄉人在院子裏別別扭扭的模樣有些好玩，獵戶的娘子建議說：“兩位若是不方便，便讓姑娘與我一起睡，隻是怕要委屈公子和我家相公將就一晚。”
自禹九化成人形以來從未與任何人同床共枕，若是讓她與人家一起睡，隻怕是要睜著眼睛等天亮，她倒是不介意，隻是擔心影響人家睡眠，所以她推辭說：“謝謝大姐的好意，我們，我們自己可以應付。”
心裏不知道怎麽應付的禹九在轉身之後聽到一聲輕笑，也不知是獵戶夫妻覺得他們的樣子實在有趣還是為什麽。走進房間之後，她一拍腦袋想起與獵戶的娘子睡在一起的好處——她可以施術讓人家熟睡自己再換一個地方——就想轉身去找獵戶的夫妻好好商量，誰知轉身隻看見沐子來跟著走進來。
“禹九，你要去做什麽？”
“公子，我覺著方才那位大姐的建議不錯，我去與那位大哥換換，公子今晚就將就一下。”
沐子來往門邊一讓，邊看著禹九跨出門檻邊說：“你若是想讓我一晚上都睡不著，那你就去。”
跨出門後，禹九回頭問一句：“公子為何會睡不著？”
“陌生之地遇見陌生人自是要提防一些，不僅是與我在一個屋子的大哥，連與你一起睡的大姐我也會提防著，因此，若是不想讓我擔心你，你最好別去。”
“……”早知道就按照他的安排留在菩十城，或者走官道找客棧驛站，讓你自作聰明。
沐子來站在門邊看完屋裏的擺設之後說：“我看屋裏有幾條板凳，一會兒拚湊著當另一張床我睡就是了。”
不行就施術讓他好好睡一覺算了。
經過一番思慮，禹九一聲不吭地重新回到屋裏，打開櫃子抱出另外一床被褥放在床上，在上床轉身麵壁之前裝淡定地說：“禹九相信公子，公子睡床吧。”
聽到沐子來固執地搬起幾條凳子想拚湊一張床，她也固執地讓自己縮到床的最裏麵，留出一大半床的位置再說：“公子睡這兒吧。”
沒聽見沐子來有走過來的反應，禹九暗中施法，在他抬起下一張凳子時，隻聽哐當一聲，凳子腿斷了，她又睜眼說一句：“很晚了，公子就別再折騰了。”
或許是老天爺善解人意——遂了山間路人的意，沐子來終於躺上另外半邊床，一沾枕頭就睡，隻有禹九一晚上情緒複雜地看著他度過，淩晨天蒙蒙亮她就爬起來修複斷腿的凳子坐在門口看朝陽，幾次打盹差一點就被同樣早起的獵戶夫婦發現。
之後去邰州的一路，禹九安分許多，不過在邰州城門前她還是略顯多餘地詢問幾句：“公子，天色不早了，現在趕去洰河城怕是要走挺長的夜路，需要在邰州休息一晚嗎？”
“你且看著辦。”
禹九拉緊韁繩將原來看著沐子來的臉轉向邰州城城門，又開始多想，想沐子來許久不曾騎馬——她自己也不曾像現在這般長時間騎馬——恐怕受不了，想等一晚上說不準玄英就趕來與他們會合，想去洰河城指不定又會遇見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想著想著，禹九放鬆韁繩下馬，說一句：“進城休息一晚，等玄英趕來與我們會合？”
“玄英才離開兩三天你就開始想他了。”
“籲——”自己讓馬發狂，自己去安撫馬，禹九借馬的躁動故意忽略沐子來陰陽怪氣的一句話。
沐子來跟在禹九後麵，和以往一樣露出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麽情緒的笑容，跟著她沿河走到一家沿河客棧，隨著她定什麽房間挑選什麽飯菜，由著她先睡先醒先去玩。
禹九難得自由——兩個人單獨相處還是要逃避一下，早起見沐子來的屋子沒什麽動靜就自己跑到河邊去玩，沿著跨河的橋走到對岸去買一些邰州獨有的特別的早飯，估摸著沐子來已經起床她就回到客棧，敲兩次門沒得到什麽回應她就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屋子，關上門，悄悄地忐忑地施法查看隔壁房間的動靜。
沒有一絲氣息，沐子來不在房間。
禹九懷著一種莫名的感覺——或許沐子來是林嶼轉世可以掩藏自己的氣息，即使這樣的情況在過去五六年裏從來沒有出現過——出門重新敲響沐子來的房門。
“小二，樓上房間的姑娘回來了嗎？”
熟悉的聲音，禹九轉頭趴在欄杆上對樓下來人喊一句：“玄英，終於等到你來了。你見過公子嗎？”
“見過。”說完，玄英走上樓來到沐子來門前禹九旁邊。
“你來做什麽？”
“公子讓我來收拾包袱準備走——”說著，玄英推開沐子來的房門，和禹九一起看著沐子來屋裏混亂一片的場景，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