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安然
安然睡去的
互作支撐的親密
兩個夢中人
“與小王將軍一樣,等阿駱醒來親自向她說聲謝謝。”岑荊心不在焉,自然沒發現林漱有此一問是想轉移注意力。另外,他沒抓住機會意識到王西馳一路都在觀察他們是因為駱橪。
就像是要回應他們道謝的期望,等他們說完謝意就可以請他們離開,方便她安靜地休息休息,岑荊剛說完話,就看見駱橪緩緩睜開雙眼。駱橪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他,他沒想到,選擇坐在她旁邊隻是因為離她近一些,沒想過她一睜眼會先看到他。
岑荊示意林漱一眼,靠近她們一些問:“阿駱,你醒了。”
“阿駱,你醒了。”林漱高興地說著,扶著駱橪坐好。
駱橪依舊是一副禮貌客氣的表情——除了安慰林漱時露出的笑容之外,她淡淡地看一眼岑荊,轉眼打量坐在一旁的王西馳。
王西馳解惑一般致謝一樣地說:“阿駱姑娘,在下王靈齊,跟你們到此,是想親自向姑娘說一聲謝謝。”
駱橪客客氣氣平平淡淡地回答:“王公子客氣了,秦時歐不過是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小人,我出手,不過是為了自己。”
“無論如何,多虧姑娘的毒西馳才得以手刃殺父仇人,為姑娘一顆俠義之心,為與姑娘並肩一戰之情,西馳理應道謝。”
“如此,駱橪也該謝謝王公子。多謝公子當時替駱橪斬斷秦時歐的一隻臂膀,讓我在與秦時歐對峙之時無後顧之憂。如此,公子與我之間便算是兩清了。”
岑荊坐正身體,不再多餘地觀察駱橪醒後有什麽異樣,見她一如之前對人冷淡客氣,他自知插不進去話,隻是略帶同情地看著王靈齊稍顯驚訝地困惑於駱橪的話。
王靈齊從駱橪算得如此清楚的態度中感受到疏離,識趣地說:“是我唐突了姑娘。西馳告辭。”
林漱適時地讓馬車停下來,在王靈齊下馬車之後,他提醒岑荊一句:“岑荊,去送送小王將軍。”
是了,與駱橪不同,林漱總是很熱情。而且現在對他的提醒,似乎是想讓他在王靈齊麵前說些什麽,或者是想支開他和駱橪說什麽。岑荊點頭,隨著王靈齊下車,在暗夜之中就駱橪的態度向王靈齊解釋幾句。
“小王將軍別見怪,阿駱性情如此,我們不過是早已習慣了。”
“我看阿駱姑娘對林姑娘不太一樣。”
“是,林漱與她一樣都是女子。小王將軍大概不知道,在南夷時,黔安城的人都說阿駱不近男色。”
“幸好林姑娘不是一個翩翩公子,否則,岑公子一顆真心怕是要錯付。”
真心錯付,不會,岑荊凝視著王靈齊的模糊身影,扯出一個笑容說:“小王將軍說笑了,以阿駱的脾性,若林漱是個男子,隻怕是半分都近她不得。”
“初見之時或許真如岑公子所說,再見之後卻是未必,岑公子可要警惕著,若世間再有一個與林姑娘相似的男子,阿駱姑娘八成會動心思。”
“……”先被王靈齊猜中心思,後又聽見他杞人憂天作出猜測,岑荊一時間無言以對。
“失言了,還請岑公子見諒。”
“無礙,我隻是覺得有些好笑,我出來本是想為阿駱的態度向公子解釋幾句,公子卻像有慧眼一般早已看破。”
“岑公子過譽了。你我皆因家裏出事一夜之間成長起來,經曆許多人事也該看淡一些,方才驚訝於駱姑娘一番冷漠客氣的回答是我先入為主,看你與林姑娘都很在意她,以為她是個好說話討人喜的姑娘,現在看來,她那一番說辭,不過是不想與人有太多牽扯。放心,我不會因此誤會,今後再見,若她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鼎力相助。”
“小王將軍如此氣度,岑某佩服。”
“岑公子一番真心我也很欣賞。預祝岑公子遂心順意,我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王靈齊與駱橪初見都能看出來的東西,他怎會不知,也許又是身處其中,當局者迷。岑荊看著本來就模糊的王靈齊的身影消失,回頭看向馬車,忽略掉不顯眼的車夫,謹慎著朝車廂走去——無意之中記得王靈齊的“警惕”二字忠告。
掀開車簾,岑荊看見再熟悉不過的場景——他盯著此番場景隨馬車顛簸了半夜,駱橪靠著林漱的肩膀昏迷不醒,林漱攬著駱橪的手臂不讓她因馬車走動而晃悠,如果不是林漱……
岑荊照著林漱的笑容回應,輕輕坐回原來的位置,細聲問一句:“阿駱又睡著了?”
“或許是你們一個個都想等她醒來親自道謝,所以清醒一會兒。”
“嗯。”聽林漱解釋之前,岑荊想的是駱橪許是不想看見他假裝睡著了。
“岑荊。”
“嗯。”
“謝謝。”林漱難得一本正經。
岑荊疑惑不解地問:“為什麽?”
“為你在山莊前替我打開門。”
我也需要走進那扇門,無須道謝。
“為你離開不忘叮囑我藏好。”
是想讓你不受傷,不過那是因為不想給阿駱添麻煩,所以不用謝。
“為你保護阿駱。”
心之所向,與你無關,不需謝。
“……為你出去替阿駱解釋。”
林漱說著開始停頓,好像已經編不出其他理由湊成他長長的誠心的謝意。果然,等岑荊抬眼認真看著他等他接著說下去時,他開始隨意了。
林漱完成任務一樣地最後說一句:“為你一直以來的保護。”
“說得好像……”阿駱屬於你一樣。
反應過來自己想說些什麽,岑荊趕緊停住,撿著他剛才疑心的一個問題問:“林漱,你有沒有哥哥或者弟弟?”
“……”
因為自己心虛,所以岑荊沒發現林漱沉默遲疑的原因,反而是他自己趕緊解釋說:“那個,看阿駱身邊有妹妹,我身邊有湛溪,你卻隻有一個人,所以問問。”
“有,我有一個哥哥。”
“什麽?”與林漱相似的人八成會讓駱橪動心……
岑荊略微小心地問:“你與哥哥像嗎?”
“有些地方很像,比如說,我們都喜歡自由,無憂無慮地浪跡四海;我們學一樣的本領招數,劍法,輕功,還有易容術。”
忽略林漱話裏話外的悵惘,岑荊就他最關心的問題問:“你兄長如今在何處?”
“不知道,我與兄長有好些年沒見了,此次離家,其實也是為了尋他。”
“原來如此,你也不必擔心,回去後我讓湛溪他們替你找找,找到之後……”找到之後要怎麽做,岑荊現在也不知道。
林漱毫不在意,打破岑荊沒接著說的話問:“對了,之前聽你說岑府滿門被滅是因為小人離間,莫非罪魁禍首是秦時歐?”
“一個叛國之人倒也沒那麽大能耐,不過是多年積怨太深,他死不足惜。你既然與阿駱一起來,想必也知道不少……”
“不,阿駱什麽也沒告訴我,她來,是準備殺死小神醫。”
“什麽?”驚訝的不是林漱打斷他的話,也不是她們同甘共苦駱橪卻什麽都沒說,而是殺死小神醫的決定。
“看看,你也很吃驚。你知道嗎,秦時歐對黔州醫女有一種奇怪的執念,蕭夢,蕭瀟,阿駱,都是黔州的。”
想通其中關節,岑荊恍然了悟地說:“難怪阿駱的神醫之名是從黔州開始,原來她早有打算。”
“什麽打算?”
“阿駱可有告訴過你她曾經刺殺過秦時歐?”
“是有此事。”
原來真的是她……想到駱橪對林漱有所隱瞞,岑荊不方便對她的過去品頭論足,就假裝驚訝,掉轉矛頭問:“阿駱想殺死小神醫,小神醫是誰我們都知道,小神醫的存在對世人對阿駱而言都非常重要,若是沒有小神醫,沒了一份幻想,多少病人會絕望。林漱,你怎麽會幫著阿駱胡來?你一點也不擔心阿駱會因此一蹶不振?”
“啊?這個……我相信阿駱……她有分寸的,你說是不是……嗯……那個……我困了,先睡一會兒啊……”
不出所料,林漱開始語無倫次,開始逃避。岑荊本來便是想避開這個話題才問出那幾個問題,如今是林漱不願多說,而不是他為轉移話題刻意為難,他索性理解地點點頭,讓林漱真真假假地去休息。
看得出來,林漱對他們毫無防備,所以一開始是假寐,隨著呼吸漸漸平緩,攬著駱橪的手慢慢垂下,對岑荊幾次小聲的試探的提醒全無反應,困意自身體內外襲來,他真的睡著了。
即便是林漱睡著,不再占有一般攬著駱橪,岑荊看到的也是她們兩人之間的親密。駱橪靠著林漱的肩頭沉沉的睡著,全無防備,手裏緊緊攥著林漱的衣角,林漱不知什麽時候慢慢地偏頭靠著駱橪的腦袋,兩個人互作支撐安然睡去。
睡夢中,林漱另一隻手突然垂下來打到腿上彈了一彈,馬車隨之抖了一抖,駱橪被震得動了一動,她們兩人之間的親密突然間被剝離,駱橪毫無知覺地就往岑荊這一邊的車廂靠。
是擔心駱橪倒過來碰到車廂會受傷,也是因為難得遇上這樣的機會,岑荊移到她身邊,好讓她倒過來靠在他身上。
然而,美人在懷的驚喜尚未消失,他先被林漱一聲咳嗽嚇到。
林漱醒來後,見岑荊靠在車廂另一邊睡姿不太雅觀,駱橪倒在他身上似乎成了一種壓迫,她就扶著駱橪的腦袋輕輕地把她攬到自己身邊,恢複他入睡之前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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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隻有一個,然而從不同人的角度看去卻是大不相同的,除林漱之外,也可以從岑荊與駱橪去看,對駱橪而言,在林漱與岑荊之間她略顯多餘;對岑荊而言,在駱橪與林漱之間他略顯多餘;對林漱而言,相對於岑荊駱橪都是人類,身為異類的他才多餘。今天突然從岑荊的角度看一看,隻是因為從林漱的角度看去,他看不懂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