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韓奇
韓奇的動機
忍一時風平浪靜
為他人緣故
入韓府一個月之後，姚辛珪小才女之名得到大家的認可，大家當她如韓奇一般，極為偏愛，極為照顧。
韓奇和家裏大大小小的女孩子甚至和丫鬟都相處得很好，他對女孩子的穿衣打扮有自己的看法，在首飾選擇上可以給出自己的建議，他欣賞這些美妙事物的能力不下於家裏一些有經驗的老人。韓府之內，男女老少都驚訝於他的博學，並不把他喜歡和女孩子一起玩以及喜歡研究女孩子的東西當一回事，他的光芒足以掩蓋他那些奇怪行為的動機——他沒覺得自己的動機有什麽奇怪。
與韓奇偶爾的熱情不同，姚辛珪一旦得到大家的認可和喜愛就無法自如地放下，她常常與韓府大大小小的小姐玩在一起學在一起。習慣韓府的生活之後，她性子裏的活潑好動被釋放出來，同時又因為知道自己在韓府所處的地位，她拿捏尺寸的能力在她的年紀可以說是非常好，遊走在不同的人之間而不失卻誰給她的友誼，尤其是與韓奇的關係，別人看一眼就覺得他們是天造地設。韓奇讀書學習，姚辛珪可以跟上，全不會像學堂裏其他學生一樣在他侃侃而談時摸著腦袋不知所雲，她通常是認真努力地聽著，不懂就向他請教。韓奇喜歡一些女孩子的東西，她就憑借自己的身份方便，準備好發釵耳飾、女紅繡品、衣裳鞋履、胭脂水粉等各種女孩子用的東西，請韓奇選擇，請韓奇評判，請韓奇鑽研鑽研。總而言之，為了在韓府過上她羨慕已久的安生日子，她花費了不少功夫。
姚辛珪有意無意的引導讓韓奇感到困惑，他不止一次地覺得平日裏因為學士才能和家族事務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各家公子都沒意思，沒有一個人能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但是姚辛珪知道。他不反感姚辛珪偶爾表現出來的迎合與世故，因為他身邊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沒一個不會迎合，連他自己偶爾也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隻要本意善良就好。
因為姚辛珪的聰慧和她投其所好的手段，韓奇去她的院子的時間越來越多，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連韓奇的母親也覺得不要緊。
韓二夫人看出韓奇的異樣是他十二歲之後的身體變化，發現他的發育與那個年紀的女孩子很相似，甚至在後來一段時間裏比一般女孩子更加明顯。自那時起，韓二夫人便留心觀察，密切注意韓奇和姚辛珪的動向，誰知竟發生這麽些事情。
自從知道韓奇在柴房審問過小廝之後，韓二夫人明裏暗裏查過猜過韓奇的動機，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孩子被別人叫做怪物。即使知道自己的孩子有些不同，在聽見姚辛珪的話時韓二夫人心底還是生出不悅不滿，所以她跟著姚辛珪出門。她跟著姚辛珪進青樓，跟著受姚辛珪指使的姑娘來到客棧，看見韓奇開門將那女子放進房間還關上門。她在門外終究是聽不下去那個姑娘的話，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會做這樣的事，所以開門時毫不客氣，又因為顧忌孩子的名譽謹慎一些。
開門看見韓奇衣衫整齊端坐在床邊後，韓二夫人把之前在心裏不上不下的慍怒全發泄在青樓來的姑娘身上，將她脫下來的衣裳一件一件狠狠扔向她之後吼了幾句警告了幾句。
看著韓奇失神的樣子，韓二夫人盡量溫和地問：“奇兒，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聽到孩子的回答之後，韓二夫人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後來隻是把她從韓奇父親身上學來的東西用上，將選擇的權利交給韓奇。
韓二夫人一邊聽著韓奇認認真真說著自己對男女的看法和對自己身份的態度，一邊鄭重地看著他陷入思考。她不敢說韓奇是女子，因為從出生到如今，他一直是得大家承認和寵愛的韓府未來的繼承人，可孩子身體上的變化她看得見，她知道他的變化在一般男孩子身上不存在。從家族脫離之後，韓二夫人二十年來依靠的是她自己和韓奇的父親，韓奇的父親給她的愛和支持讓她變得樂觀，她也希望韓奇對未來能看得開一些。
“娘也不知當時的歡天喜地是因為你出生還是因為韓家有長孫，我們也不能假設當初你出生時是個女孩子如今會有怎樣一番情景。奇兒，你知道，娘現在這般任性自由倚仗的是你父親的寵愛，所以你也可以在娘的保護下隨你心裏所想的去做，不管結果如何，娘一定站在你身後。”
韓奇心裏一暖，他已經想好為爹娘忍下去，畢竟這些事隻有他自己一個人最清楚。
韓二夫人看著韓奇臉上平淡的笑容，知道他一向聰明，會選擇一個對他而言最好的結果，可他們終究看得不長遠，隱瞞在和平時期就是隱患，更何況在被揭露時又蒙上欺騙的外衣。她從心底希望韓奇不去忍，所以她決絕地說：“忍一時風平浪靜。奇兒，忍，隻能帶來一時的風平浪靜。”
“娘……”
話說出來就不能再留餘地，韓二夫人打斷韓奇的話繼續說：“娘至今不清楚你有哪些地方不同於他人，但我相信你的問題不會是唯一的，第一個站出來的人會被人當作怪物是正常的。娘不逼你，娘隻是希望你別因為娘的緣故失去做你自己的機會。”
“娘，我其實……”
想到自己當初也是背叛族人不受所有人諒解地跑出來，最後得到自己的幸福，誤打誤撞又看到幾個人的幸福，韓二夫人以自己的經曆為例繼續說：“你也許不知道，娘其實是羅族人，你外公是族裏德高望重的羅蘇。娘當年不顧一切選擇跟你爹離開，也算是當時的第一個人，不管是娘的母族還是韓氏一族，對他們來說我都是個怪人，可我不後悔。”
“可是……”
“你自小受了不少奉承，可娘相信你不會畏懼別人的質疑與責難。娘有私心，當初我不管不顧為自己的幸福跑出來，陰差陽錯幫幾個人勇敢去追尋她們的生活，娘希望你也可以。”
韓奇發現，母親太了解他，幾乎把他所有的退路堵死。他之前選擇隱忍的確是因為爹娘，現在看起來卻像是為逃避找的一個借口，他的確有些害怕，他不確定能解決這件事被揭開後引發的各種情況。
“奇兒，大家都說你聰明，娘知道現在對你最好的選擇是忍下去，可是有時候，我們寧願犯傻。”
韓奇看著母親堅定的樣子最後說一句：“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麽不同。”
“我們一起來找。”
韓二夫人與韓奇在客棧通過比較找出韓奇的不同：韓奇的下半身是個男孩子，所以他一出生產婆就興奮地恭賀幾聲“喜得麟兒”。但是他的上半身是個女孩子，他有□□，他不長胡須，他的模樣越長越像個精致的女孩子。另外，除開為韓氏擔負的責任之後，韓奇打心裏覺得自己應該是個女孩子。所以經過比較之後，他們母子兩人變成母女兩個。
知道韓奇最終選擇做女孩子之後，母女倆並沒有進一步商討關於姚辛珪的事。在韓二夫人看來，姚辛珪是韓奇隱瞞身份過程中最大的隱患，所以安撫完韓奇之後，回到韓府的韓二夫人換一身衣裳就徑直去找姚辛珪。
姚辛珪自從決定找人代替她去向韓奇證明他究竟有何不同之後一直惴惴不安，她沒和灼華姑娘說清楚她需要做什麽，所以到韓府之後，姚辛珪不停安慰自己說韓奇知道他應該怎麽做。想到自己欺騙韓奇沒去赴約，她心裏有些瞧不起自己，可想著自己沒必要對一個怪物存許多心思她又輕鬆不少。她沒想到此事會讓韓二夫人知道，所以韓二夫人來她房裏時她隻當是尋常見麵聊聊天說說話而已。
“夫人。”
“姚姑娘——”
以往親切叫著辛珪的夫人突然間叫出許多年不曾聽見的姚姑娘，如此疏離冷淡，姚辛珪心裏咯噔一下。
“你今天去哪兒了？”
姚辛珪突然有種心虛的感覺，低垂著眼睛回答說：“辛珪今日去過我與韓奇常去的茶樓，在茶樓坐坐之後就回來了，沒去別的地方。”
“閑來品茶，可有什麽新鮮滋味？”
姚辛珪的確是去茶樓喝了茶，可她心不在焉，不但沒品出什麽味道，反而變得悶悶不樂，回韓府之後像失了魂一樣。
“可出了什麽新茶？”
舊茶就已經沒有品出什麽味道，她哪裏還會想到去問店家有沒有出新茶？
“青樓到底不是一個女兒家該去的地方。”
姚辛珪驚愕地抬頭，見韓二夫人冷淡地看著桌上的茶杯。
“夫人你……”姚辛珪話還沒說完就被韓二夫人打斷。
“奇兒沒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你為何要欺騙他？”
姚辛珪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麽，不知韓二夫人究竟知道多少。
“姚姑娘，不知你知道奇兒是你所說的妖怪之後，有何想法？”
姚辛珪猛然抬頭，睜大眼睛看韓二夫人，心裏開始想韓二夫人來的目的——不管是來問罪還是安撫她似乎都不能很好接受，可她確實沒想好如果韓奇真是怪物自己該怎麽辦。
“夫人，我……”
韓二夫人曲起一直放在茶杯上的手指，把茶杯的蓋子放到另一邊，沒有抬起茶杯喝茶的打算。姚辛珪剛開口說話韓二夫人就給她一個不屑的眼神，站起來邊走出門邊說：“我不管你有什麽想法，別在我跟前玩手段，奇兒這一生不是非你不可，你要走我們可以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