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半麵
半麵江山以作嫁
閑事管太多
走得決絕些
對林漱而言,今天是個好日子。
駱橪難得主動:主動告訴林漱她想做什麽,主動提出需要他幫忙。至於為何會發生如此轉變,應該是他近來總是粘膩在駱橪身邊,時不時看看她在哪裏,問問她的去向。若是沒人回答,不招呼一聲,他就會學無頭蒼蠅四處亂撞,後來甚至威脅似的告訴駱橪:“你若是再欺我瞞我,說不準什麽時候我便會像你一樣,傷痕累累回到你麵前。”
林漱從不覺得自己是個難纏的人,也沒覺得自己是個能纏人的人,當然,他也沒想到駱橪經不住他的糾纏。
駱橪在告訴林漱她想要做什麽之前先鋪墊一番,說了些關於半麵莊的事。
半麵莊算是個殺手組織,受雇殺人不過是近一二十年的事,卻在南夷、九虞、北燕三國之間頗有威名。據傳,半麵莊是在一個擁有百年曆史的隱秘莊園基礎之上建立,九虞帝位更迭之後,先帝的兩位公主分別以翟焓、翟燁為名,創立半麵莊。為著大義,半麵莊建立不為複國,隻為安民,因此在一般的殺手組織之外另設一部,專接刺殺為禍一方的貪官汙吏、豪強地主的任務,雇主與殺手之間不存在交易,主要是半麵莊經手,調查足夠的證據,上呈官府,由官府定奪,若有徇私舞弊者,再行刺殺、暗殺等事。半麵莊分北堂和總堂兩處,北以翟焓為首,南以翟燁為主,兩處原是共用一名,後來分部建何夕樓,總堂設今夕閣,兩地各自管製所涉範圍,互不幹預。眾人皆傳,半麵莊分南北是因為翟焓看上北燕宰相,翟燁以半麵莊半邊江山為嫁將妹妹嫁入北燕。不過,翟焓出嫁沒幾年,離奇死亡,半麵莊北堂便由其夫君接管,十五年來,兩地劃地而治,直至去年除夕前,北燕皇帝聖旨詔令滅岑府滿門,皇室內部再起爭端,北燕兩代帝王明爭暗鬥,終於在一勝一敗的混亂之中穩定下來。由此,半麵莊北堂亦處於混亂狀態,總堂才派人去收管北堂。
據駱橪所說,她的另一層身份是一個俠女。照她的說法,有人會查到那些危害百姓卻安然無恙活得滋潤的人,查到他們的犯罪證據,然後通過某種途徑呈遞官府,若是官府秉公處理,她要做的事就算作結,若是官府徇私枉法地亂判,就會有她這樣的人通過江湖手段進行追殺。她說律法不行便由社會自己組織力量去實現社會自己想要的將來。也許就是這個理想的社會常常讓她遍體鱗傷,讓她心甘情願地一次次出去冒險。可隻是這樣嗎?
林漱受駱橪一番眷顧,心裏有些得意,便打趣問她:“阿駱,你此舉可算是泄露天機來與我交心?”
駱橪半真半假地回答說:“錯了。我與你說這些,是想讓你離我遠一些。說不準什麽時間什麽地點我就袖子一甩轉身而去。”
林漱心情急轉直下,瞬間又恢複無賴模樣,一副固執無知——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裝得真是像樣,他全無懼意地說:“不行。我也不是被嚇唬長大的,不就是把刀劍準備好,時時警惕著,我可以做到。”
駱橪倒是沒理他的胡說八道,自說自話地建議說:“你若是有空,也不用像在黔安城那般有事沒事便去挑戰武師,你隻需和岑荊打,你何時能打敗他,能有挾持他的本事,我再與你細說之後的事。”
說了許久才將岑荊納入話題之中是因為林漱一直沒把岑荊和他們所說的事聯係在一起,雖然岑荊說過,他的父親是北燕宰相,年前被滅門。不過……難怪他當時說自己是半麵莊北堂的繼承人時,駱橪臉色微變。
岑荊,林漱跟蹤過幾次,可從未交過手,不知他功夫深淺,駱橪既然讓林漱找他當陪練,想必應當不錯。隻是他每日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在藥廬裏打理打理藥材,擺弄擺弄花草,隻有世家公子沒有的脫俗氣度,殺氣掩蓋得甚好。
林漱在駱橪停下之後,即刻問道:“阿駱你怎麽樣?可與岑荊過過招?”
“算交過手。”
“當真?何時何地?結果如何?贏了還是輸了?”
駱橪一邊拿出幾張紙,一邊說:“險中求勝。我是醫者,用藥多為救人,但也懂得不少毒。與他交手,真刀真槍我自認技不如人,因此,若你不用暗器不耍手段能勝他,你以後想怎樣我絕不阻攔你。”
“那我們比試一場,看看我與你的差距,再分析分析我與岑荊差多遠。”
林漱這麽說,是存了試探駱橪的心思,不過他可沒想到駱橪會這樣拒絕他。
“不用,與你交手和他人不同,我不會毫無顧忌。既有顧慮,不如不比。”
“有何可顧慮……”
林漱本想接下去說該打便打不用客氣,卻被駱橪截住話頭。
“不說了。”
駱橪給林漱幾樣化妝易容的東西,閉上眼睛閉上嘴,將頭微微朝林漱這邊仰起,好像是可以隨他折騰一樣,放鬆平時冷淡的繃著的那張臉。駱橪需要的幫助便是給她易容,要求簡單,隻需要變一張臉就可以。
恰好,林漱的新遊戲也和易容有關。他先在駱橪的右臉畫上半張自己的臉,給她戴上自己特意為遊戲打造的一張麵具,那半張與他如出一轍的臉就這樣被遮掩住,另外那半張臉再經過他仔細的描畫,逐漸成形。之後,林漱給自己畫上一樣的妝容,戴上另外一張麵具。
兩張臉畫好之後,林漱讓駱橪睜開之前她閉上的眼睛,然後兩張臉一左一右地出現在一麵銅鏡裏,組成一張陌生的臉。
“再給你看看另一個人的臉。”
說話間,林漱將把兩張麵具對調,鏡子裏出現一張屬於他的臉。
在駱橪疑惑地看著他之前,林漱先吹噓一下自己的傑作:“怎樣,我是不是很聰明?這個遊戲可以讓你把那些人玩得團團轉了,一定!”
說這話時,林漱能感覺到自己臉上自負到欠抽的表情,但他不能多想,畢竟他自己多說話是為了讓她少說幾句,少問幾句,為此他還歪過腦袋,躲過駱橪那一雙充滿探究的眼睛。
“可是這樣……”駱橪的眼睛隨著林漱的動作流轉,話隻說一半,剩下的他們都知道。
林漱雙手按住駱橪的肩膀,看著鏡子裏的她,篤定地說:“阿駱,我可以是另一個你。”
“林漱,我當初救岑荊不問他從哪裏來,要去哪裏。”駱橪停頓一下,秀麗的眉微不可查地離得近些,隨後又恢複原位,遲疑地說:“你跟在我身邊……會有危險……”
還好還好。林漱還以為又是想趕他走。人,害怕擔負太多責任,又喜歡管人家閑事。也許,他在她身邊是為了自己,他們都更能接受,因此林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不跟著你也會有危險,我可是想讓你保護我的。”
“林漱……”
林漱領教過駱橪拒絕人的能力,與其和她兜兜轉轉說許多話才讓她接受,不如讓她慢慢學著把他裝進她心裏,所以他逃避似的跑去開門,回頭笑嘻嘻地看著駱橪說:“我去找岑荊試試他能不能認出來……哦……阿駱,回來之後,記得教我畫畫,我發現自己一直都在亂畫。”
……發現不發現不重要了,反正是讓你教了……
林漱開門跑出去,找到岑荊時他又是在打理花草,他對花草這份心林漱真是比不過。
林漱走到岑荊身後拍拍他的右肩,待岑荊轉過身後,他裝出找尋的樣子,努努嘴不解地問:“岑荊,湛溪又被你支使去辦壞事了?”
岑荊笑笑,回一句:“林姑娘說笑了。我們沒做什麽壞事。”
湛溪不在,林漱自然不會怎樣,可他卻作出一副放心的樣子,盯著岑荊看一瞬,眯起眼,故作神秘地說:“岑荊,我想,我知道你為什麽一定要留下來了。”
“為什麽?”岑荊問得很隨意。
林漱也很隨意地亂說:“用我擋刀,虧你想的出來。我去告訴阿駱。”
大概是因為要故作神秘,所以林漱一直在看岑荊,然後就看見岑荊眼裏一閃即逝的驚訝與憂慮,不過隻是瞬間變換,之後他便假裝疑惑不解地問:“林姑娘,此話何意?”
“我說什麽你聽不懂?好……我,林姑娘,去找能聽懂的人說去。”
其實林漱不過是隨意一說,抬腳離開隻是想換駱橪來試試那一張麵具,沒想到他剛轉身走兩步,就聽見岑荊拔高音調“哎”一聲,走到他麵前探究似的小心翼翼地問:“林漱,你去找誰說?你能說什麽?”
林漱不假思索,隨口一說:“找阿駱。告訴她剛入城的時候你都想做些什麽。”
岑荊鬆一口氣,方才一時間的慌亂都算不得什麽,他笑著問:“我能想做什麽?”
“那日若不是我阻止你,你會不會也去打雒家老爺一巴掌?”
話說得有些不過腦子,但林漱接下來的話也沒好到哪兒去,他裝作很了解駱橪一般地說:“岑荊,不是我說你,你怎麽就看不出來阿駱她想做什麽,那日她父親的一巴掌可是讓她不再糾纏折磨自己……她父親對她狠一點,她才能走得決絕一點。”
一套說詞半真半假,林漱有些走神,沒聽清岑荊說了一句什麽,隻好問他:“什麽?你剛剛說什麽?”
岑荊坦然地回答:“我說,我隻是不想你和她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