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利益
利益鏈條上
人走走散散
拿著雞毛當令箭
徐府內燈火亮堂,紅衣姑娘見人就問徐楷在哪兒,怕死的乖乖回答問題,不怕死的問幾句“有何貴幹”,然後槍未舞棒未弄,人已暈厥,如此幾次,倒下五六個人之後,整個徐府亂糟糟地沸騰起來。
徐楷出現了,神色慌張地站在院子裏問發生什麽事。
紅衣姑娘出現了,劍尖直指徐楷的方向。
徐千弈出現了,不過腳步不曾轉進院子,人沒露麵。
禹九心知此時的書房不會有任何防護,不會有任何阻攔,看著眾多家丁往徐楷湧去,她想著眼前的混亂局麵一時半刻也無法了結,先去把自己要的東西拿到手再回來看一個結果。
不出所料,徐千弈的書房無人看守,燈火還亮著,想來是匆忙離開,未來得及收拾。
禹九拿完東西之後,思索片刻,覺得徐府已經夠混亂,不需要她再添一把火。為了不讓徐千弈知道她因幾封書信而來,她將書房裏的金銀古籍與各樣古董隨手變幻,不知落到天地間哪一個地方。
禹九離開亂糟糟的書房趕去徐楷的獨院,看到之前氣勢洶洶的家丁打手護衛保持著各式各樣的姿勢學鬼哭學狼嚎,隻有一個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便是死去的徐楷。
徐千弈看著此時已摘下鬥笠的紅衣姑娘怒吼:“是誰?是誰指使你來的?”
“徐楷讓我來的。徐老爺請我來的。”
隨著一絲徹骨冰涼的聲音響起,紅衣姑娘轉過身,麵對著痛失獨苗的徐千弈,麵對著冷眼旁觀的禹九。似乎是要嘲笑死在徐府門前的柳銷,像要證明禹九之前的猜測沒錯,那轉過來的一張臉雖然精致,卻布滿陰寒之氣,與小神醫駱橪“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的隨意平淡截然不同,完全是一張不同的臉。
“老爺,書房被盜了!”
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一時間,喪子之痛成了聲東擊西的證據,還好紅衣姑娘會看場麵,知道自己的實力,清楚徐府的情況,得以及時脫身離開。
禹九今晚有兩件事,一是徐府的信件,二是雒弋的證詞。信件已到手,接下來是帶走雒弋。
因為前些日子徐楷與雒三小姐之間的衝突,徐千弈將昔年好友雒弋安排進一個規模不怎麽樣、飯食酒菜也不如何的客棧。
沒有□□而入,沒有踩梁而來,更沒有施法突然出現,禹九施施然走進客棧,一錠銀子就讓客棧小二把她帶到雒弋的門前。
“客官,有人找。”小二駕輕就熟地敲門,三聲門響後他扭頭對禹九諂媚地笑笑,隨後離開。
雒弋開門,看禹九一眼,不以為意,左顧右盼想找到敲門的小二或者是找他的人。
看來不是什麽身份的人都能見他,雒老爺不像黔安城百姓口中的善人模樣……
“作為雒家家主,雒老爺竟有閑情逸致在府邸化為灰燼之後跑到九虞來遊山玩水,不知牧州的山水可有招待好雒老爺?”
聞言,雒弋將眼中的不屑轉為疑惑,隨後又在眨眼間把傲氣放進眼裏,傲然地問:“你是誰?”
禹九輕蔑一笑,借鎮國將軍虞舟演之名說一句:“虞將軍讓我問候雒老爺。”
雒弋挺一身錚錚傲骨謹慎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將軍前日的信,不知雒老爺是否收到?”
雒弋神色微變,臉上的線條不再棱角分明,也不知道想說些什麽。
“客觀,有……有人……有人找。”
被人打擾,禹九扭頭看一眼突然出現的小二,隻見他神色尷尬神色,好像還挺對不住她。
雒弋麵帶怒意,斜視小二不客氣地問:“什麽人?”
小二說得不清不楚,隻道是一個白衣公子,一身白衣跟孝衣差不多。
“孝衣”一出口,就聽雒弋怒喝一聲:“滾。”
小二忙不迭地跑開,卻在樓梯口處受刺激一般突然停下,回頭賠笑說:“就是這位公子。”
一位身著白衣的公子——那白衣確實與孝衣相似——從小二讓開的路上走來。
如此文質彬彬的模樣怎麽會把小二唬成那樣?果然是自己進來時好處給多了?
雒弋踏出房門,走到禹九身前之後轉身,麵對那個迎麵走向他的人。
對了。禹九想起來了,這位公子是駱橪姑娘身邊的人——岑荊。
雒弋蹙眉打量著岑荊,似乎不認識他,也許是因為岑荊表現出不凡的氣度,雒弋才煞有介事地問:“公子是?”
岑荊不失禮節地回答:“駱姑娘的朋友。”
“朋友?莫非是你把她從黔安城帶過來的?你何時成為她的朋友,我之前竟未見過?你回去告訴她,若還認我作父親,讓她好好準備嫁到徐家去。”雒弋幾個問題一連串地丟出去,直到最後一句,禹九才聽出他以為的“駱姑娘”是逃婚的三女兒雒翂。
“伯父,晚輩說的是駱橪姑娘。”岑荊麵色微訝,若對麵的人不是駱姑娘的父親,他臉上的驚訝大概會變成冷冽。
“駱橪姑娘?你說的是哪一個……”
雒弋仔細回想,臉上的傲氣一點點散盡,他突然知道什麽一般,怒氣衝衝地說:“你是那不孝子的朋友,我雒弋沒這個女兒,也不是你的伯父。”
駱橪。駱橪。禹九反複咀嚼,突然想到雒翾。難道那時雒府裏的另一個三小姐就是駱橪?她們眉目之間的確是有些像。難道雒家不曾有一個叫雒翾的少爺,隻是女扮男裝的駱橪?
禹九想抬手拍拍自己腦袋回憶起忘記的事情,手抬到一半覺得不妥,硬撐著若無其事地又放下去。
岑荊臉上的恭敬卸下,一臉釋然,似警告像威脅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正好,駱姑娘也覺得沒有您這樣一個父親。晚輩此來是想提醒雒老爺一句,您既然把駱姑娘從家譜上除名,就沒資格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對她再做什麽,否則——雒老爺今後日子該是難過了。”
沒等雒弋答話,岑荊邁著輕鬆的步子離開了。
禹九看雒弋青一陣紅一陣的臉色,不鹹不淡地嘲諷說:“在下實在孤陋寡聞,不知雒老爺還有一個女兒。”
“……”
不搭話嗎?
“雒老爺如今被安排到這種地方,想必和徐千弈已有隔閡,你們之間的關係不知還能否如以前一樣?啊。告訴雒老爺一個消息,徐家少爺徐楷今晚在自家院子裏被殺了,據在場的家丁所說,殺手姓雒,不知道徐千弈會不會聯想到雒老爺?雒老爺前日收到將軍的手書,不知你們之間還能不能像之前一樣各取所需?”禹九靠著客棧樓上的欄杆,拋出一些雒弋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丟出一些他不知道的事,甩出幾個他還沒想清楚的問題,譏諷地看他的麵色變了又變。
雒弋終於抬頭迎著禹九的眼睛問:“你是誰?”
“我是誰?若是雒老爺今日跟我走,按我說的做,那我便是你的護身符,你的救星。若是雒老爺稍後就想去找徐千弈這隻老狐狸,或者在我走後轉身就飛鴿傳書告訴虞大將軍什麽消息,那我——可能是你夢裏的索命者,是你行路之時的攔路虎,是你行思坐臥都想起來的奪命人。也許,這些都是我。”
雒弋麵色微白,嘴唇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地問:“誰指使你來的?”
“我以九虞為家,我當九虞是國。你們所行之事,欲敗我家,欲滅我國,無須誰來指使,你隻要知道,想毀我家國之人,我斷不會讓他有好下場。”難以置信,他居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我要知道你背後的人,你護不了我。”
“那麽,徐千弈能護你?虞大將軍能護你?你的寶貝兒子雒翔能護你?還是逃婚的雒翂?被你趕出家門的雒翩?經州巡撫能護你?總不可能指望被你從家譜上除名的小神醫駱橪?”他能依靠的是什麽?利益鏈條上的同夥各自拆解,一家人走的走散的散,禹九倒是想知道他還有什麽可依仗的。
“姑娘倒是了解老夫。是,這些人都不能指望,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成了老夫的累贅,可我能指望你嗎?”
“你知道雒府的火是怎麽燒起來的嗎?我知道你不讓雒二公子摻和你的這些事,我不能從他下手,但是雒老爺以為——那一夜雒府丟的東西就沒什麽用嗎?”
“你到底是誰?”
禹九看雒弋一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樣子,沒了和他兜兜轉轉打官腔的心思,能帶走最好,不能帶走另想他法。
“想清楚了就來你女兒的客棧找我,二樓裏間,我隻等你一天。”禹九留下話之後從二樓緩步走下樓,頭也不回地離開。
禹九夜裏睡得一點都不輕鬆,被敲門聲吵醒時雲裏霧裏的。她開門一看,來人竟是雒弋。
“我跟你走。”
雖說隻等他一天,但半夜就見他跑過來禹九還是奇怪,不知他身後是有仇家尋仇還是鬼魂索命。
多個人在自己的房間怎麽都不自在,禹九便傳信讓九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