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隱去
隱去的身形
又站在遠處
重新獲取和管控
禹九隱去身形站在遠處,看他們熱絡地談古論今,著實無聊,便想著在徐府裏轉悠一圈。徐府內,房屋格局與雒府大同小異,要注意的是分清房屋各屬於誰。徐千弈有一個正妻,一個兒子,三房妾室,三個女兒。備受關注的徐府少爺名為徐楷,他對父親的要求,不頂撞,不反駁,不違逆。棍棒底下出孝子。徐千弈對自己的兒子要求非常嚴苛,因此,雖說沒教出一個膽小的兒子,卻也把他養成一個愚忠愚孝的孩子。
轉著轉著,禹九再次來到徐千弈的書房——她已經是第三次特意造訪。
禹九剛到牧州就初次造訪徐府,那時徐楷尚未被徐千弈派遣出去辦事,若不是見到徐楷在徐千弈麵前唯唯諾諾的樣子,若不是見徐楷在他父親離開之後依舊緊繃著臉注意房間裏的聲響,她也不會說他愚忠愚孝。再次造訪時,禹九見徐千弈在桌上擺著兩摞古書,有的她三百多年前看過,知道不是什麽人都能有機會看到,遑論家中收藏;有的她不認識書上的字,也許她曾以那些字為題作畫——隻是如今已經忘記當時的動機。她在一旁見徐千弈看書入神,就試探著走進書房,原以為自己一番不動聲色的查看不會驚動他,結果在翻開書架上一本不曾題名的書時,他突然站起來,繞過書桌徑直地朝著那本書的方向走來,於是她隻能遠遠看著那裝著信件的被鑿成盒子一般的書繼續擺在那兒。
此次造訪,徐楷不在,徐千弈不在,禹九雖然想聽那兩隻狐狸有什麽樣的陰謀詭計,但她更想知道那書裏麵到底裝著什麽秘密。
徐千弈的書房說是藏書閣並不為過,走進門入眼的不是各種藏書,而是為藏書作掩的古畫瓷器、金玉翡翠、銅器鐵劍等收藏品。禹九當年在三公主身邊時不曾有機會去皇家藏書閣看看裏麵有怎樣的奇觀,所以不能拿徐千弈的三層小樓去與那時的皇家比較。本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原則,徐千弈的“盒子書”並沒有放在精心嗬護的二層藏書之間,也沒有放在三層的稀有物件之中,隻是隨意放在一層雜亂地種種書籍裏。正因如此,禹九幾次造訪都看見徐千弈在第一層,包括這一次他領著雒弋走進自己的藏書閣也隻停在第一層。
沒錯。禹九走進書房剛關上門沒走幾步,沒到放著“盒子書”的書架前,徐千弈和雒弋就推門進來。而且徐千弈進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給雒弋找一個地方坐,是先去翻開他的“盒子書”,查看一番之後才繞道另一側,隨手拿一本書走到書桌邊,等著雒弋自己走近他。
雒弋一雙虛偽的眼睛泛著微光緊緊盯著徐千弈放在書桌上的書,看著徐千弈把那本書推向自己才用手去碰那本書,那樣子好像得到從未沒見過卻早已知道的寶貝,仔仔細細地感受寶貝的每一分每一寸,讓那寶貝從此隻能自己擁有。
雒弋站在書桌前,手裏拿著書,四處打量他已經來過多次的地方,在背向徐千弈之時,嘴角微揚,眼睛微眯,劍眉微微緊湊些。
“徐兄的藏書閣裏必有許多愛不釋手的物件,可否容在下一觀?”
“雒兄見外了,你我相交多年,大可隨意。”
隨意之處你大可隨意,但若是行差踏錯,在不該隨意之處隨意了,可就有些麻煩了。
禹九沒留下聽他們之間的對話,略微遺憾地回到客棧,之後幾日可說是哪兒涼快哪兒呆著,直到她收到九蘿的來信而暫時離開牧州。
九蘿信上所寫的是禹九之前讓她去調查的結果。禹九調查半麵莊,隻為方便找殺手去處理一些不太想自己親自處理的人——沐子來當初對她的解釋。半麵莊,一個殺手組織,如今做莊主的是一個名為葉摘的殺手。自年前北燕宰相岑琅被滅滿門,半麵莊分堂何夕樓便群龍無首。據傳,半麵莊乃前朝公主所建,兩位公主因選擇不同各在南北,何夕樓自北公主死後,由其夫君暗裏管控,可朝廷百姓都心知肚明,宰相手裏掌握一個專門暗殺的組織,即使他沒有異心,也會被人妒恨,滿門全滅雖說殘酷一些,卻也在理。然而,自岑府被屠後,一向對何夕樓放任不管的半麵莊出手打算收回權力重新掌控,因此明裏暗裏風起雲湧。
禹九為半麵莊一事來到江洲,因為沒有沐子來的幫助她一人行事有許多不便,原本打算半個月解決的事拖拖拉拉不曾解決完,調查不足,半麵莊的消息不曾完全掌握,所以在離沐子來所定的一月之期隻剩三天時,她急匆匆趕回牧州。
禹九回到牧州,短暫休息半日,夜色降臨之後,她出去溜達一圈,順道看看雒弋所住的客棧,為明日之事做個鋪墊。在她不在的時間裏,雒弋與徐千弈之間似乎出現什麽矛盾,以至於住在徐府新居之中的雒弋搬進客棧,說不清是誰想出來,或是誰被趕出來。
雒弋來牧州時是獨自一人,因此在客棧看見雒府管家徐管事,禹九有些吃驚。她當初雖然對雒弋不把那場火當回事感到不解,但也沒去管他怎樣安置家眷仆人,雖然對雒弋單槍匹馬來牧州心存懷疑,卻也沒去查他在牧州有什麽安排。若不是去一趟江洲知道一些事,她在牧州隻會以徐府為主,不會想帶走雒弋。現在,他可是一些事情的見證人,有他作證,以後的事也許好辦些。
徐管事如今管著徐府的事,出現在這裏為的是徐千弈,為的是早些時候雒弋收到的飛鴿傳書,為的是調和徐千弈與雒弋的關係,為的是兩頭不得罪最好兩頭都撈點好處。
雒弋冷笑著把剛看完的信當著徐管事的麵放到燭火上燒光,恨不能再把灰燼燒一遍。他看起來對徐管事換個身份出現毫不驚訝,似乎是早知道徐千弈把人安插在自己身邊,冷言冷語應付幾句,不歡而散。因此,徐管事一無所獲地怎麽來怎麽回去。
次日夜幕降臨時,禹九依舊是一身碧色衣裙,沒從窗戶,也沒從正門,說好能不用法術就盡量不用的她破例在夜幕下憑空出現在徐府舊宅門前。
禹九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場景,因著莫明其妙的巧合而想發笑,怎麽會如此巧合,她想做什麽事都會有鋪墊。她今夜來是為取走徐千弈手中的書信,徐千弈是隻老狐狸,即便禹九是妖也無法在他毫不知覺的情況下從他書房中偷走些什麽,他平日裏總坐在書房裏翻閱古籍,總警惕地觀察著書房裏的動靜,若非得到他的準許,任何人不能隨意進去。她本來擔心無法順利行事,可是一番巧合,徐府有麻煩,徐千弈不再有機會守著他的寶貝了。
附近人家燈火亮堂之時,徐府門前走來一個身著如血如殘陽一般紅的紅衣人,頭上的雪白鬥笠在紅燈籠映照之下略帶紅色,紅衣人對看守門的人冷冷說道:“我要見徐楷。”
一個識趣的會看眼色的守門人略帶恭敬地問:“不知閣下是?”
“……”紅衣人暫時沉默。
“你算什麽東西,我家少爺是你想見就見的。”另一個守門人不知死活地罵出聲。
一道微紅的光影從兩個守門人臉上閃進禹九的眼睛,她定睛一看,是紅衣人右手執著一把長劍。
“閣下有何請說,我即刻去稟報少爺。”
紅衣人冷言說道:“讓徐楷出來。”
還算鎮定的守門人臉上一陣扭曲之後,警告嚇破膽縮在門邊的另一個守門人讓他不要衝動。
衝動?一道劍影就嚇成這樣,他還敢衝動?
守門人一去,許久不返,紅衣人執劍走上台階,用劍尖指著癱坐在地上的人說:“你是讓我進去,還是我殺了你闖進去?”
不知是哪家姑娘,溫言細語之中有陰冷狠毒之意。
“吱嘎——”守門人顫抖著伸手推開一扇門。
“吱嘎——”另一扇門從後麵打開,走出來進去報信的守門人和徐楷的隨身護衛柳銷。
柳銷帶著敬意拱手問:“閣下是?”
“我最後說一遍,讓徐楷出來。”
“駱橪姑娘?不知姑娘找我們公子何事?公子今夜有要事處理,恐怕不能見姑娘。”
駱橪?黔安城出名的小神醫?不像。
禹九疑惑之際,隻聽見紅衣姑娘挑劍依次問過前麵的三個人同一個問題:“今晚可能當作沒見過我?”
這是什麽問題?是想要人記住,還是不想讓人記住?
怕死躲在門邊的守門人閉著眼睛拚命點頭,嘴裏重複說著:“沒見過,沒見過……”
自恃一身武藝的護衛柳銷搖頭,與紅衣姑娘交手之後倒在那個閉眼說“沒見過”的懦夫身邊,死不瞑目。
有自知之明的識時務的另一個守門人做出一個封嘴的動作,轉身拉起閉著眼睛的同伴跌跌撞撞地跑開,在他們身後響起像是追魂奪命的聲音。
“牧州不小,九虞不大,天下也可以走盡,你們不必躲。”若是想找,你們躲不了。
紅衣姑娘輕輕側步,從柳銷屍體邊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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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去的身形
又站在遠處
重新獲取和管控
一、有幾個人:一個站在身邊卻似乎遠隔千裏,用往事做屏障隔絕彼此之間的距離,心裏卻在想下一秒揭開往事的蓋子打破現在的僵持。一個更換身份做著不屬於任何人卻又歸於任何人的事,遠遠近近會隨時調換,那個身處遠處的人,下一秒也許就在你身邊,收獲一切,管控一切。一個形單影隻無事掛心,走一遭不為你,走一遭不為她,為遠方而來的人,本就屬於遠方,重新獲取和掌控的,是屬於遠方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