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歸期
歸期被推遲
就這樣錯過
我們該怎麽相處
禹九來黔州本是沐子來授意，是為沐子歸而來，可沐子歸已卷入南夷朝廷的洶湧暗潮之中，又被兒女之情所絆，歸期像是被無條件推遲，於是乎，禹九隻能在黔安城瞎晃悠，不經意間火燒黔安城兩大家族。
先說雒弋，行的是通敵叛國之事。禹九不為大義，隻因為雒弋家裏有與九虞將軍府往來的證據，她不清楚是雒弋想通過九虞擾亂南夷朝廷，還是九虞現如今的將軍虞舟演想利用南夷助他篡位，不管為何，任何可能威脅到沐子來的謀劃，隻要她有所察覺，她都會想方設法讓他們功虧一簣。
說來奇怪，總有人在禹九之前先放火。雒府那一夜，她隻做了火上澆油一件事，她到雒府時，雒府半邊天都已被燒紅。雒府那一場烈火未起之前，禹九便常出沒在雒府周圍，除大少爺雒翾回來一事，當時能讓雒府上上下下忙裏忙外的隻有雒三小姐雒翂出嫁一事。可雒翾回來之事雒府沒有一點張揚，像是不曾發生過一樣，而本該出嫁的雒三小姐早在雒翾回來之前就已經逃婚離開，雒府為何還如此熱鬧？為此，禹九特意去查探雒三小姐下落，結果發現，逃亡途中一個雒三小姐，雒府備嫁的另一個雒三小姐，隻有一個大少爺雒翾憑空消失了。
在雒府的烈火中拿到自己早已盯上的證據在意料之中，禹九感興趣的是一處將荒廢卻不曾荒廢的院子——院子題名琦苑，院內有一個魚池，池邊有一棵楓樹，百花爭豔的時節，那楓樹卻是一棵像秋冬之際落葉飄零的孤零零的殘楓，而且在烈火之中竟安然無恙地立在那裏。當時人多嘈雜，禹九路過便離開，等到下一夜她再回去時，楓樹與雒府一樣皆成灰燼。禹九越發奇怪，後來因為小神醫之名突發聯想，才有那一株差點引火燒身的禹韭。
至於言府，禹九隻能說它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沐子歸想燒它，侯江天不放過它，仗著在官場上的有利地位大力打壓與其相爭的商家，把手伸到不該伸的地方，有此後果，皆是咎由自取。禹九不傷人命，但基業她是要毀的。
蕭瀟醒後，沐子歸即刻準備啟程，知州府裏失火，未來幾天會更加混亂，若不能在此時脫身，歸期恐怕又會被推遲。所幸沐子歸早已準備回程，東西收拾好隨時可以走，隻差蕭瀟點頭。
蕭瀟看見壇子裏的骨灰，為了讓言語歆能早些下葬，她也同意即刻啟程。
說是即刻啟程，卻遇見侯江天兄妹倆來訪，於是歸期又往後推延一日。
歸期推遲與之前停滯不同，可沐子來的解決方法相差不大，沐子歸遲遲不回去，沐子來讓禹九來接。禹九沒及時回去，沐子來就繼續讓人來照看照看。
玄英作為沐子來的親隨，他親自到黔州著實讓人意外，且不說沐子歸一行本打算今日啟程，若不是侯江天兄妹倆，可能就這樣錯過，就說玄英一路不聲不響突然到來，沐子歸納悶，禹九更是奇怪，她第一次覺得沐子來做得多餘，可玄英給禹九帶來一個好消息。
玄英和沐子歸在書房裏商談一個多時辰都不曾出來，禹九無趣，就在黔安城漫無目的地走，路過剛剛被燒的言府，再路過雒府，言府的空架子，雒府原來的地方已經開始有新的東西長起來。河岸邊柳樹掛著紅紅的燈籠，天空無月，一粒星星也沒有，但是找一處高樓遠眺，看到群山之間星星點點的燈光在黑黝黝的夜裏，很愜意。
禹九走得遠，雖然回到沐子歸所在驛站，離門卻有點遠，她索性從房上回來，直接落到院子裏，在上樓時聽到一陣刻意的響聲，一回頭，她就看見在被燈籠照亮的蒙蒙夜色裏，玄英一身墨色站在驛站門後。
玄英抬腳不急不緩到朝禹九走去，似笑非笑的臉上藏了些禹九不懂的情緒。幾步之後，玄英停下來，抱手靠著柱子，盯著禹九的目光是打量也是審視。
禹九看他靠著廊邊柱子的模樣像是等了許久，可她卻想不到為什麽等她，隻能疑惑地問：“玄英，你是在等我？”
“九姑娘玩得可真夠久。”身影融在夜裏，聲音如夜一般沉，不過禹九第一次聽到時就是這樣，奇怪的是他像在埋怨。
禹九一笑，誠實地說：“我沒想到你會有事找我。”
“我沒事找你。公子找你……”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間安靜下來。禹九想等他把接下來的話說完，玄英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是玄英模仿沐子來的語氣說：“公子說：‘玄英，你去一趟南夷，禹九這一次出去，久了！我擔心……’九姑娘可不一般，當時一走就是三個多月，今日一走，約莫也有三柱香時間，讓我等就算了，怎麽好讓公子等你？”
三個月不見，跟自己說話態度都變了，到底是什麽讓他不再防著自己，反而有一種親近的感覺，禹九不明所以……所以她跟以前一樣，冷淡地說兩個字：“所以……”
“所以？所以公子很擔心你，你為何不飛鴿傳書報信？所以公子怕你不習慣和世子他們一行人相處，想你按著你的性子來去自如。所以我跑來告訴你，公子說你不必和他們一起走，他們有我護送就行。所以我在這裏等你將近兩個時辰。所以你要好好對待公子。”玄英一步一個“所以”，一步一個眼神盯著禹九，走到禹九麵前時，話也說完了。
“好吧，我承認你比我會說話，可惜我聽不懂。”
“所以，你就揣著明白裝糊塗吧。”玄英斜跨一步說這一個“所以”，站在禹九左手邊，後麵的步子走的隨意，話說得也隨便了。
“公子讓你自由取道，隻要每隔兩天給他一封平安信就好。”
其實禹九能想明白，隻是她不敢明白，她說過放手去做，不排除放開那一段感情。她是真的糊塗，但不影響她突然出現在玄英麵前。
“九姑娘，好好走路。知道你會飛簷走壁，但是……萬一摔壞了，天底下我可找不到第二個禹九賠給公子。”
“玄英，我與公子認識的時間雖不能與你相比，但我也知道，公子不會說那些話。”
“九姑娘竟然聽進去了……你也承認你認識公子的時間不能與我相比，所以你不知道公子會在夢中說什麽話，所以你不知道公子在走神之後會做什麽事。公子和世子不一樣，他不能親自遊覽山川，隻能在都城那半邊天下走動，他本該討厭呆坐著什麽也不幹的自己，隻是最近……容易在一個地方出神。”
玄英突然笑起來，禹九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她不記得自己有給過玄英一星半點的暗示，可玄英說話好像認識她很久，好像跟她的關係很好……這樣會讓她不知道如何區分什麽是善意，什麽又是另有目的……莫名其妙之後，禹九開始悵然：遇到沐子來之後她又開始患得患失……
“九姑娘，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禹九抬頭，一抬眼就看見玄英突然收起眼裏的探究，作出一副知錯就改的樣子……人心難測，她不猜了。
“沒有，隻是難以置信。玄英你可還記得我來南夷之前，我們之間怎麽相處的？”禹九早就明白他們的改變與她無關，她到黔州三個月，影響玄英他們的隻能是沐子來。
“之前……九姑娘，咱們坐下說？”
玄英看起來不太自在，一副長篇大論的架勢，可禹九沒什麽心思，隻想他長話短說，不僅是因為擔心玄英一路趕來很累，還因為她不想讓玄英牽著自己走，她怕聽玄英說一夜沐子來後自己會失態。
“長話短說，你一路辛苦，世子明天就出發，你要早些休息。”
玄英剛在走廊的欄杆上坐下就突然站起來，好像禹九最後那句話裏有他不能承受的關心，他起來邊走邊說：“那——改日再說。明日我們先走，黔州與與牧州相鄰，到九虞後一路會安全許多，九姑娘你注意安全，記得在一個月之內到都城，否則公子會擔心的。”
今晚玄英真是讓禹九受寵若驚。
“九姑娘，還有一事……”一腳已經踩上樓梯的玄英突然又折回來。
玄英突然回來，急匆匆說一句有事，禹九還真以為他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忘記說，結果卻是玄英站在禹九麵前一陣扭捏，不好意思地說：“也沒什麽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看玄英上樓後開門關門，禹九若有所思地淡然一笑，心裏卻摸不著頭緒，想不明白玄英忸怩後隱藏了什麽。
沐子歸身邊的人都是男子，原本有禹九一起護送回虞都，一路上便有個女子陪著蕭瀟，可沐子來千裏迢迢讓玄英來告訴禹九不用和他們一道——禹九心裏也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她自然不會辜負沐子來一番心意，所以最後隻有蕭瀟一人混雜在一群男子中間。
第二天清晨，沐子歸一行順利踏上歸途，在車輪聲裏滾過黔安城，奔著九虞而去。
從黔安城到牧州，快馬一天一夜可到，馬車大概兩三天，若在路上休息幾日，晃悠幾天，四五天未必能到，對禹九，兩地穿梭隻是一瞬之事。她本來可以悠悠看著沿途的風景，就像她與沐子來說的或者她告訴沐子歸的，她最喜歡領略各處風物。但是她也知道，喜歡領略四方風物的是她，不喜歡四處領略風物的人也是她，不過是安慰自己借口推辭而已。總是因路過而隨便遊覽觀賞的風景物什，留下刹那間的感受，過後便沒什麽可留戀的，會讓她養成看淡事情的習慣，畢竟風景物什都可說一兩句可說是博學，無法深入了解則是淺薄了。不過，她知道些沐子歸的計劃，知道若是不出意外沐子歸一行三五天後會從牧州路過，隻要三五天一過她便再沒什麽可顧及的。隻是現下，她要先在牧州住上些日子，暗中偶爾做些什麽，比如說暗探徐府一次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