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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千萬

  千萬裏成圈


  牆外更敲三聲響


  轉身是拐角


  或許是為顯示自己大度,得知麥冬與林嶼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後,三公主不質問,不懲罰,隻是在不知不覺中不再讓麥冬插足她與林嶼之間的事。因此,麥冬沒了一等宮女的身份。一等宮女,那是個束縛,做一個無人關注的一般宮女,麥冬反而可以自由自在地見林嶼。


  其實,麥冬從未耽誤三公主與林嶼,林嶼總是算準時間該走就走該留便留,在她與三公主之間保持巧妙的平衡。可三公主依舊在意,當她再次得知麥冬與林嶼之間仍在聯係時,她再一次將麥冬看管在身邊,讓麥冬成為一個受人擠兌的中間人。


  三個人,麥冬顧及到三公主,因而不再光明正大找林嶼。三公主希望麥冬消失,在她的看管之下消失在林嶼的眼裏。而林嶼,左右搖擺,想護住所有人。


  因此,在三公主與林嶼看雪的亭子裏,麥冬被有心人推入一池冰水之中,在添炭火的間隙中,她被有意掀翻的炭火灼傷,自此,一向不怕嚴寒暑熱的她因手上的傷對火有了莫名的恨意,總以為火光可以毀滅一切。


  所以,當三公主在林嶼的居室之中見到麥冬時,塗藥的場麵是尖刺,下棋的場景是利刃,所有的解釋都是作無用功,所有的信任都被嫉妒衝散。


  麥冬知道三公主真心喜歡林嶼,她也知道林嶼在意三公主。她本是因林嶼而化身,她是希望林嶼幸福才來,就像她在佛前的祈願。她不想看見三公主變成後宮那些善妒陰狠的婦人親自毀了自己,她不想看到林嶼為難,即使林嶼與她在一起時也很開心……


  因為麥冬喜歡林嶼比喜歡三公主多一點,因為三公主喜歡林嶼比喜歡麥冬多得多,他們之間就不可能平衡。所以麥冬走了,沒有當麵告別——隻是用心和林嶼告別,她以為林嶼能懂,他們可以知道彼此在何方就很好,即使他們不再見麵。


  麥冬從宮門出來,一邊在都城的繁華之中遊逛一邊感受自己的心跳,一邊想林嶼在宮牆內是不是有和自己一樣的心跳。她在途中遇到一個姑娘,姑娘告訴她她已經愛上口中的那個人。她不知道愛是什麽。她離開都城,感受著那顆心因為走的遠了而發生的微妙變化,這種變化讓她想哭,讓她想沿著她來時的路走回去,直到再也控製不住眼睛裏的淚,直到她遇到一個好心姐姐給她一壇酒讓她忘記自己是不是哭過……


  麥冬走出千裏萬裏,卻仍在能維係那一絲聯係的地域裏轉圈。她在遠方察覺自己的心跳發生變化,那一絲聯係變得更強,林嶼在她沒有移動的情況下離她越來越近,卻沒有停在離她最近的地方,而是向遠方走去。


  之後麥冬聽見三公主遠嫁的消息,她開始尋找,她知道林嶼在她心跳最激烈的地方,她要尋找的就是心跳劇變的地方……


  寫到這裏,想起再見林嶼的場景,筆再也落不下去,反而因牽動舊事引起揪心的疼。禹九看見寫滿故事的紙上落滿淚水,更加不願再寫,可淚水卻一直止不住,隻好匆匆施法,讓紙張在手中消失得蹤影全無。她知道這樣不會像之前,故事不會送到舒櫟手裏,舒櫟那裏的故事還沒開始。


  三百多年後,禹九再次找到她要找的人,他身邊依舊是三公主,隻是他們都不是那時的他們。三百多年前,林嶼與三公主人妖殊途,三百多年後,禹九和他人妖殊途。這一次,該放手了,不論什麽,該放手去做了。


  禹九一向獨來獨往,習慣白天黑夜隻讓時而出現時而消失的影子陪伴自己,所以入夜後沐子歸將她與護衛混在一起分布任務時,她心裏是叫苦的。可苦歸苦,她終歸不好駁了沐子歸的麵子,但要她和他們一起行動,那也是不可能的。


  禹九和沐子歸的護衛穿著夜行衣到達言府外,看著一個個黑漆漆的身影融入黑漆漆的夜,她轉身拐過角落走進小巷,換回自己那一襲濃綠的裙裝,閃身一變,進了言府。


  據禹九所知,蕭瀟是言家家主言擇許的私生女,蕭瀟之母蕭夢當年是黔安城小有名氣的醫女,是言擇許花重金請到言府照顧他的原配夫人南妍懷孕時期的醫女,隻是之後南妍難產而死,隻留下一個女兒言語歆。至於言擇許與蕭夢之間發生什麽事,禹九不想探知也就不得而知,草草了結的結果就是隻知道蕭夢最後被趕出言府,之後言家家主納了多房妾室,卻不曾生育子嗣。


  蕭瀟現今在黔安城地位不低,與藥廬小神醫駱橪交情甚深,言家小姐言語歆雖然不知她的身份卻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對待。一麵有小神醫為友,一麵又有黔州州府之女言語歆相護,日子本該瀟瀟灑灑,隻是她既作為蕭夢之女,本不是什麽無關緊要之人,她來黔安城的最初目的也許是濟世救人,但她既入言府,知道自己的身份,若說今晚言府注定不安寧,那必與她相關。


  進言府後,禹九直接找到蕭瀟在言府的屋子,不曾想裏麵沒人,隻聽見幾個丫頭在走廊上嚼舌根說言語歆怕是撐不過今晚。禹九想起蕭瀟當初進言府就是憑借她和小神醫不相上下的名聲,本就為醫治言家小姐而來,此時她應該在言語歆的房裏。


  按著沐子歸之前給的地圖,禹九很快就找到言語歆的閨房。


  言語歆閨房門外,丫頭家丁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門內除言家父女和蕭瀟之外,還有三個人,九虞使臣歸義王之子沐子歸,南夷禦史之子侯江天以及他的妹妹侯輕塵。


  言語歆麵色蒼白地躺在床上,虛弱無力地用眼睛看著床邊的蕭瀟和言擇許。蕭瀟隻是把手搭在言語歆的脈搏上,蹙眉一言不發,臉上沒有一絲痛色,眼睛裏卻是空洞的。言擇許焦急地看一眼言語歆,再看一眼蕭瀟,回頭再看一眼屋裏的其他三個人。那三個人形態各異,侯江天坐著,手上的茶杯無聲的抵抗讓他凸起了手上的骨節。侯輕塵看一眼床那邊,把寫滿傷痛的臉轉向她旁邊的沐子歸,期待地看著她身邊的男子。沐子歸偶爾給候輕塵一個安慰的笑,多數時間裏都是深情地看著蕭瀟,當然,他給別人的感覺卻意味不明。


  牆外更夫打響三更的聲音,屋裏人被言語歆打發出去,隻留下蕭瀟。這個傻姑娘把一生中最後的時間留給這個心懷不軌來到她身邊的人。


  “瀟瀟沐雨子歸題。我曾經看過……我看到過沐子歸畫過的你,瀟瀟……他會照顧好你,我很放心。”


  禹九想到,曾經也有人跟她說過類似的話,說的人也許是看到當時她麵前的那個人未來會過得好……但言語歆可知道聽的人會心碎?蕭瀟,你可會心碎?

  “可我卻照顧不好你,是我沒照顧好你。”


  裝著某人的心獨獨碎了一角。這是當初禹九感受到的……大概也是蕭瀟不能說的痛苦,她麵無表情,目光漫無目的地看著自己的手,好像自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傻姑娘,與你無關,若不是你,我早在三年前就……早就死……死了。瀟瀟,我沒見過你的淚,即使是現在……我也不想看到你的淚,那樣會……會讓我覺得我沒照顧好你。”言語歆想坐起來,但是失敗了,經過這一次嚐試後,她的氣息更加不穩,好不容易才將話說完。


  “姐姐……”隱去身形站在沐子歸身後的禹九,看到蕭瀟趴在言語歆懷裏啜泣。


  “瀟瀟,我已厭倦這裏,我死之後,將我的骨灰帶到你將要去的地方,那樣你就會經常來看我了。”言語歆沒有用自己的手抓住她懷裏的蕭瀟,她的眼睛看著床邊飄動的帷幔,一種滿懷期待又含著無情的眼神開始慢慢地渙散。


  最後,言家家主言擇許看到的隻是言語歆最後的一眼幽怨。言語歆把所有的溫情都給了蕭瀟,而那個寵她隨她任性的父親感覺到的隻有恨意。


  那一夜的火,起於言擇許的書房。當言擇許帶著所有家丁把他的書房救出零星半點之後,言語歆的閨房早已在火光裏開始垮塌,然後在言擇許的悔恨和傷感之中,言家的火再一次燒起來。


  言語歆的房間燒起來時,沐子歸打暈蕭瀟讓禹九帶走,他則帶走言語歆的屍體,不知在哪個山間架起一個什麽樣的火堆,第二天蕭瀟在沐子歸房間醒來之時,言語歆的骨灰已經放在那裏。


  言擇許書房的火是侯江天放的,禹九知道侯江天的目的,可惜他要的東西早已被她拿走。言語歆閨房的火是沐子歸放的,目的很簡單,隻為方便帶走蕭瀟,方便帶走言語歆。言府後來的那一把火,禹九放的,至於目的,也許隻是模仿兩個月前雒府的那一場火。很像那麽回事,禹九帶著昏迷的蕭瀟回頭看被火光籠罩的言府之時,想起的恰好是雒府的那一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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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萬裏成圈


  牆外更敲三聲響


  轉身是拐角


  一、比狠,一尺一丈之間,你給我的我還給你。然後,沒放下的人,逃離千裏萬裏,卻總會在一個可見的距離裏轉圈,假裝無意闖入他的世界,一心忐忑離開他的視線。若是有什麽時間入迷了忘記了,巧合,會有多餘的人多餘的聲音,比如說夜半三更注意火燭的打更聲,會提醒暫忘的人記起此時的境況,轉身走到他看不見的角落,一邊□□一邊還要繼續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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