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過去
過去自己入夢來,
一個個飄散,
一個個破滅。
一場夢,獨屬於今夜的夢,屬於林漱的夢,好容易才夢見三百多年之前,那些曾走過的煙花柳巷,那些曾穿行的大漠荒煙,好不容易不須去費神回憶,過去便自己入夢而來,但這又是何人擾他的清夢?
林漱瞪圓眼睛,扭動身體,圓圓地轉一圈,“咕嘟”一聲響,一個圓圓的水圈從他嘴裏遊出來。他想從明淨透亮的水泡中洞察半池湖外麵發生什麽事,何事無緣無故擾他清夢,可他也就是想想,並不期待出現什麽場景讓他窺探。被封印三百多年,靈力渙散到什麽地步他都不願意去想。他常常懷疑,自己是否已經習慣等待封印自己解封。
可那清如明鏡的水泡裏慢慢顯出一座屋宇,就在此時,水泡無聲寂滅……
林漱一開心便情不自禁地繞著水泡遊兩圈,最後一個擺尾不小心把水泡戳破,一切歸於平靜,毫無波瀾。
看看毫無波瀾的水底世界,看看沒一些光點的廢棄宅院,林漱恨不得抬手拍拍額頭,怎麽就不小心戳破水鏡呢?
無奈,林漱沒辦法一般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張張嘴唇再合攏,“咕嘟”一聲,一個水泡懸浮在他眼前。他立即把微微顫抖的雙唇抿成一條弧線,瞪圓眼睛一動不動地緊盯著水泡裏慢慢出現的場景。
莊嚴肅穆的宅子壓抑著一種陰鬱的氣氛,鎏金的兩個大字——雒府——以一種極不相配的顏色方方正正地刻在牌匾上,晦暗地掛在那兒,夾在兩顆大紅燈籠中間。
一個頭戴鬥笠之人站在雒府門前,抬起蒼白瘦弱的右手扣完三下門環,便後退幾步。
不一會兒,緊閉的大門拉開一條不算寬敞的縫,門縫裏探出一個虎頭虎腦的小胖孩子。
戴鬥笠的人站直身體,小孩子睜大圓眼睛,小嘴巴上下啟合不知在和門外人說什麽,很快他就縮回去。
換上以前,林漱一定會抬手搔頭問自己為何什麽也聽不見,可現下他頭腦還算清醒,知道現實情況不允許,所以不強求隻看著水鏡裏的無聲畫麵。
小胖孩子消失不久後,一個身著黑色長袍中年老人打開一扇門邁步走出來。他先是瞪大細長的小眼睛上下打量戴鬥笠的人,然後用那張慘白的嘴唇吧嗒吧嗒說些什麽,隨即像是得到什麽確實證據,他熟稔地一笑往旁邊側身,微微躬身做一個請的姿勢,引著戴鬥笠的人走進雒府。
兩個人一前一後彎彎繞繞穿過幾處竹林,走過幾段小橋,繞過時斷時續的長廊短亭,走進林漱所處的半池湖外,站在一個冷冷清清的院子裏。
長袍老人微微欠身,和戴鬥笠的人說完幾句話就轉身離開院子。
不知為何緣故,林漱總覺得這戴鬥笠之人與他有些許瓜葛。等他從冥想中回過神來,驚奇地發現自己能聽見此人的歎息聲。
林漱絲毫沒想去咀嚼歎息聲裏的情味,隻是興奮地把眼前的景色撥轉到一個威嚴沉寂的院子。在那裏,方才的長袍老人步履匆忙地走進一扇門。
林漱聽見屋子裏傳來對話,他驚訝於自己能聽見外界的聲音了。
“老爺——老爺——老爺。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何至於這般大驚小怪,枉你見過不少風浪……這個不孝子,他娘死時沒想著回來,現在回來幹什麽?去!讓他到祠堂給他娘上香,在祠堂裏罰跪三天。”
“老爺……大少爺他,他……”
“磨蹭什麽,讓他去祠堂等我。”
“老爺,大少爺他是穿著女裝回來的。小人剛才以為是三小姐回來,後來才知是看錯了。老爺,大少爺與三小姐真像。”
“一母所生,不像才奇怪。”
“老爺可還記得那個秘密?藍姨娘在夫人死後說的那個。”
“藍薇的秘密……先讓他去給他母親上香,再安排住進他原來的院子,我倒要看看他是男是女。”
“老爺,請老爺責罰,小的已經將大少爺帶到夫人原來住的琦苑了。”
少爺著女裝歸來,家仆自作主張又自請責罰,他的靈力居然可以查看外界情況,林漱不禁感歎今日真是一件件奇事接連發生,或許隻要他好生修養幾日,要打破封印也不是什麽難事。
林漱興致勃勃地圍著泡泡轉了數圈,不管這水鏡中人是何模樣,不顧兩人語氣裏有怎樣的陰謀詭計,他隻是接連吐出幾個泡泡,這些泡泡一個拉著一個飄散,一個扯著一個破滅。聲音消失之後,水底再度安靜下來。
林漱循著百年的習慣遊到一棵楓樹底下,開始回顧他三百多年的幽禁生涯……
楓葉飄飄蕩蕩落了幾天,一池碧波盡數染上落楓殘紅,半池湖中紅尾鯉魚寂靜無聲地遊來遊去,隻林漱一條魚無聊地想著百花齊放的時節,想著楓葉在花開的季節掉落的怪現象。
林漱時不時擺動尾巴挑起幾朵水花,這樣那些平日裏與他交好的紅鯉魚會聚集到他身邊來,可看到紅鯉魚接二連三向自己靠近,他自己反而莫明其妙,不知接下來該做些什麽,隨即又擺動尾巴挑起幾朵水花,那些紅鯉魚又向四周散去。
沿著半池湖岸邊遊到殘楓樹下,把頭露出水麵,林漱看見對岸池邊喂魚的露台上滴下來幾滴墨水。水墨一滴一滴在池中蕩開,連著時間也漾開幾許,最後一圈漣漪從林漱身側掠過時,他看到半池湖中遊魚小蝦一條條一隻隻翻著肚皮浮起來。
他這才知道自己想得入神,沒察覺水墨有毒,真是是對不起一池子的兄弟姐妹們。
“老大,五六七他們都暈了,怎麽辦?老大——老大——”
“誰在叫我?”聽見有聲音在叫自己,而且還有什麽東西一個勁兒擦著自己的鱗片,林漱一邊想著這是想打架還是想如何,一邊側著腦袋看。
看見一條排行三十七的小鯉魚用腦袋倒刮著自己的鱗片,林漱恨鐵不成鋼,一時間忘記教訓三七不能動他的鱗片觸他的逆鱗,隻顧著問:“三七,你沒死?”
“老大,五六七他們都暈了,怎麽辦?還有,我明明排名三十七。”
“隻是暈了……”林漱鼓著呆呆的眼睛思索,暗中責怪自己沒發現兄弟姐妹們隻是暈了,他瞬間就想到隻要將這水淨化他們就可以蘇醒。
給自己找個借口,林漱歎聲氣,隻怪這幾日為打破封印思慮太多,做事一改往日風範,真是對不住自己對不住別人。他搖搖自己的魚頭,在晃晃悠悠遊向墨水滴落處之前,給三七留下一句:“因為三十七叫起來太麻煩。”
水麵上楓葉與小蝦與紅鯉魚太擋路,林漱隻好潛入水底。在水底潛遊一陣,估摸著已經遊到墨水滴下來的地方,最後想一下怎麽找墨水的主人讓她收好自己的墨並把解藥交出來,他便整裝待發。
林漱忽然間鑽出水麵,不曾想一抬頭幾滴紅色水墨接連打在他腦袋上,一時間模糊了他的眼睛,看不清墨水的主人身在何處。
“小鯉魚,過來。真是抱歉,不小心打翻作畫用的墨,解藥我已經放到水裏,隻是不知你的同伴還能不能活?”
林漱聽到清晰澄澈的喊聲,不假思索地循著這個聲音遊動,穿過楓葉堆,擦過遊魚蝦米,抵達一處低矮的地方。他再抬頭,模糊看見一個身著橙色衣裙的影子在岸上蹲著,她用手指在水中撥來撥去的樣子像玩水的孩子。
目光混濁且遊離,林漱深深潛入水底,感覺眼邊的汙濁被洗淨才重新鑽出水麵。他輕輕擺動魚鰭,緩緩遊向那隻在水中攪動的手,張口含住一根有濃濃血意的手指,用血的味道充斥自己的胸腹。滿身血意卻沒有血腥味,他反而覺得一身枷鎖都被卸下,所以忍不住繼續吮吸她的味道。
“咦?何時弄破了手?小鯉魚可是在給我止血?謝謝你。你等等,我給你找一桶清水來。”
謝謝自己?可自己才是占便宜的那一個,不費吹灰之力就解開封印的枷鎖。林漱,你可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一會兒,橙衣姑娘提著一隻木桶過來。她托起林漱的身體想放進木桶裏,但林漱整個身體一接觸到她的手就顫抖,瞬時之間從她手裏滑進水中。她第二次托起林漱的身體時林漱隱約聽見三七的聲音,就探出腦袋想告訴三七他沒事,可這一動不小心牽動整個身子,又從橙衣姑娘的手裏滑出去。第三次滑出去林漱是有意為之,因為好久不曾這麽捉弄人,覺得好玩,他想把這三百年的無趣都玩完。因此橙衣姑娘第二次警告林漱他再調皮就用漁網來抓他時,他縱身一躍從她手裏躍出去,還給她表演一出遊魚淺底翔……
當然,林漱自得其樂,完全不知道此情此景像在取悅那姑娘,如果她不說“小鯉魚,你可知道這是在逗我開心”,他決計不會乖乖被她抓進木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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