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血為媒，命作祭

  以鱗火為咒


  換所愛之人


  都道是水來土掩，誰曾想他們焚燒自己用熊熊烈火抵擋遠處滾來的洶湧洪水。


  有一人一身紅衣淩空停住，她雙手前伸，衣袂飄飄，那翻飛的墨色與紅色並非由風吹動，也不是風拉出這獵獵響聲，是火。火焰從足底燃起，向上慢慢包裹，她身在火光之中，堅硬鱗甲製成的紅衣被熱氣蒸得柔軟，隨著頭發一起飛舞。火光星星點點向外飛濺，然後不留痕跡地消失，慢慢地，繡鞋不見了，裙裾不見了，人們抬頭望著隻剩半身的她繼續在火中焚化自己。


  烈火中的紅衣女子轉頭看著眼下的山村，許多雙眼睛與她對視，她沒看到最想看見的那雙固執的堅毅的痛苦的眼睛，她把那雙眼睛藏起來了，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如此她便不會有機會心軟。雖然了無牽掛的獻身是假象，但她著實把心裏的不舍和軟弱都化成烈火，以血為媒，以命作祭，鱗火為咒，能救一人算一人——至少能確保以她靈魂換來的那個人安全無虞。


  烈焰焚身的女子心善但也狠毒，她以自己為引製造幻象，讓猶猶豫豫唯唯諾諾戀戀不舍的人不得不用自己的命保家人平安。


  洪水漫上村子，村民往高處走呀跑呀爬呀，尖叫啦嘶吼啦號哭啦……意料之內，紅衣女子身邊的火越來越烈，結界越來越堅固，一張張掛滿淚珠的臉笑著站在她身後，跟她做同樣的選擇，底下仰望的多少人，退縮的驚訝的無奈的慨歎的痛苦的暈厥的……都不重要了，生死已然注定。


  那一場烈火終於是沒有吞沒漫天的洪水，在北方水來土掩的先例指引下，後來的以生命為祭的紅的白的黑的黃的雜色的鯉魚變成的人以不平常的力量夷平了幾座山，炸出了幾條道，冰封了幾處滔天的洪水，把這無名山穀中的村落變成了平原上的村莊。


  都說是以命換命，或許在敲詐勒索威脅綁架換人質時還有些用，人一旦死了還有什麽用呢？所幸他們與人不同，他的死能以命易命。


  冰封的山穀裏，滿是晶瑩剔透的山峰石壁。他以血為媒以命作祭，點亮鱗穀透明的白色。血液順著祭台蔓延，染紅一條鯉魚，勾勒魚的輪廓，鱗片一片片開始分明。腳下的冰塊冰封了多少生命，四周的山石上又凝固了多少靈魂，血流所到之處，雪山之巔也是紅色。


  突然間，所有紅色開始消退，剛描摹出的輪廓漸次虛化，鯉魚的鱗片不再反射透亮的光，血液不曾倒流，隻是慢慢地被白色吞沒，就像那個站在祭台邊的人慢慢被火焰吞噬。


  幸好，來得及再見她一眼。


  她撥開滿眼白茫茫的霧，看著所有紅色消退，唯有那一簇火光燃燒不滅，水澆不息，人力妖術都沒辦法。她第一次知道，他會以自己的命換她的命，第一次感到自己犯了無法挽回的錯，如果那火焰連她一起燃燒盡就好了。


  她在山穀裏哭著喊著跳著蹦著，好像是在飛舞……幸好，經了十分著急萬分慌亂百般無措萬般痛苦之後，她收到一縷魂，從此身體裏多了個寄居者，一個隻能感受不能觸碰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