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晨星破夜
畫屏便連忙過去扶住他，拉著他在軟椅上坐下，阮羨羨趕緊遞過去熱巾，讓畫屏給他擦暖身子，林掌櫃把熱好的薑湯遞過來，阮羨羨便強迫著弘盛一口喝下去。看著他眉眼稚嫩，但堅毅輪廓漸漸顯露，眼前的少年總算緩和了點神色，畫屏叫他卷起褲腿，幫他抹藥。
“這點小事不勞畫屏姐姐，我自己來。”他說著卷起褲腿，露出兩個已經凍得發紫的膝蓋來，觸目驚心，連畫屏看了都忍不住低呼。
“這是不是得找個大夫來看看，不然凍壞了可怎麽是好？”
弘盛卻搖頭說沒事，他手掌抹了跌打酒一下一下給自己揉著膝蓋，從他咬牙緊繃的麵色看得出來，膝蓋一定痛極了，他偏生一聲痛都沒喊，實在是堅強的要命。
阮羨羨執著翻開的書卷，在他身旁坐下，弘盛連忙就要站起，他不敢跟阮羨羨平起平坐。阮羨羨一把拽住他：“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弘盛這才敢坐下，卻隻敢坐在椅子前半部分。
“弘盛，你覺得我叫你來做夥計，是為了什麽？”
“小姐是為了給弘盛機會，讓弘盛有家可歸。”
阮羨羨微微頷首，她當初隻是想找個幫忙的夥計，卻對於弘盛來說，是給了他一個棲身的場所。
“我沒問過你家裏從前的事，你如今能不能說說？”
弘盛麵色便是一黯：“早些年家裏窮，父親病了沒錢治，半年就撒手去了，母親受不了淒苦，在一天晚上給我和弟弟煮了麵條以後，就直接走了再也沒回來過，後來趕上饑荒，連弟弟都沒熬過去。我無處可去，就把自己賣給了牙婆，見到小姐的時候，是弘盛第一次找到雇主。”
阮羨羨點頭，示意他一邊給自己擦藥酒一邊說：“其實我見你家世清白，又肯出苦耐勞，就想讓你長久的幫我做事。但是弘盛不用把我當成一個小姐來看，你可以把我當成你姐姐。我對你和林掌櫃，都認為你們倆是我的朋友，幫我打理我的鋪子，我很高興。但是你如果要認定自己是下人，我就不會繼續雇用你了。”
弘盛一驚：“小姐！我……”
阮羨羨抬手，製止了他的話：“我隻要像家人一樣的夥計，不要一個像是訓練出來的下人。我不缺下人，但是我缺親人和朋友，我珍視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希望你不要總是認為自己身份低微。”
弘盛低頭，沒有說話。
“雪地裏跪著，是你認為對不起我，但是我剛剛說了，你沒有做錯，換做是我，我也會做同樣的事。這是你發自內心的善舉，我希望你日後永遠不要因為你的善良而覺得對誰愧疚，你的出發點是正確的，就永遠不會做錯。”
“啪嗒”的一聲輕微，一滴眼淚落到了弘盛的手背上。
阮羨羨瞧見，卻仍不動聲色的說：“人這一輩子，他可以為許多事情而活，為了生計，為了妻女，為了家人，為了前途。但有個前提，他都必須是為了自己。所以弘盛，我把你從牙婆那買過來，一次性付清了所有的手續，我的目的不是買你回來做我的下人，而是我發現了你珍貴的內在，我希望你可以完完全全的……為了自己而活。”
弘盛手指死死攥著衣袍，他發紫的膝蓋十分顯目，身子微微輕顫，像是極力控製著什麽。最終終究忍不住，一聲嗚咽從他口中細碎流出。
“小姐……”一旦開了閘，再也控製不住似的嚎啕：“從來沒有人對弘盛這麽好，像是給了我第二次生命，也從沒有人告訴我，我可以做我自己。”
“弘盛，那麽你最想做的是什麽呢？除了在我的鋪子裏幫我幹活，你這一生，總要有個夢想吧。”
“我……”弘盛吸了吸鼻子：“我想考狀元。”
“狀元？”阮羨羨有些詫異：“你是說蕭大哥那樣的？”
“不是。”他搖搖頭：“我想考武狀元，想當將軍，想保家衛國。”
阮羨羨實在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樣的報複，因為弘盛看起來清白瘦弱，像個文弱書生，要是說去考文狀元還很合適，武狀元倒有些奇怪。阮羨羨就怕他的身子板太弱。
“如果你有學武的機會，你會好好珍惜嗎？”
弘盛驚訝抬頭，像是猜到了阮羨羨要說什麽，他有些猶豫：“小姐……”
“你隻需要告訴我，你會不會珍惜。”
弘盛深深點頭：“一定勤學武藝，刻苦練習。”
阮羨羨笑著拍了拍他的額頭：“那就好，這件事，姐姐我替你包了。等年關過後就為你找個合格的武師傅，你一定要跟著好好學，不忘初心。千萬別忘了今天的雪夜裏，你答應我你要保家衛國，征戰沙場。”
弘盛一喜，就要跪下。阮羨羨連忙製止：“我剛剛說什麽來著，男子漢大丈夫，這雙膝蓋跪天跪地跪父母，你都是想當將軍的人，要是再這樣隨隨便便下跪，我看你差得遠呢！”
弘盛連連稱是，林掌櫃湊過來笑說：“小姐待弘盛當真是如親弟弟一般。”
弘盛臉一紅，低下了頭。
阮羨羨琢磨著，他既然要跟武師傅好好學，再叫弘盛這個名字倒也不怎麽合適了。
“弘盛，你還記得你原來姓什麽？叫什麽嗎？”
“父親沒有姓，我自從生下來，我娘就叫我大兒，一直沒有名字。”
如果是這樣，就不好取名了。阮羨羨微微沉吟，片刻後說：“我看不如就用‘盛’來做姓吧，至於名字……”她想了想：“就叫晨星。黎明前的黑夜最是暗，但唯有星星十分明亮，帶來嶄新而光亮的一天。你就做這顆破開黑夜的晨星吧！與你的將軍願望十分合適。以後弘盛就做你的小名，我們平時叫著就行了。”
左師傅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醒了，這會兒跟著搭腔笑嗬嗬說：“那要是弘盛娃兒真的當了將軍，別人都要稱一聲盛將軍，聽著就威風凜凜，小老兒我以後還可以跟別人吹噓跟盛將軍一起喝過酒哩！”
眾人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