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五章 最後的交代
當晚戌時,月黑風高,夜深人靜。
沈青早已返回神宗,不在此處。
他只為在場眾人指點迷津,指點完以後,便是瀟洒自如地揚長而去,重新回到神宗的靜簾宮,繼續做他的閑散自在之人。
禮望宮外,一片廣袤無垠、一望無際的青青草地上,妖杞囊在一棵參天大樹的旁邊駐足停留。
他稍稍抬頭,深情仰望著引人注目、奪人眼球的絢爛星辰,進而帥氣十足地把雙手背過身後,故作高傲地直起身子、挺起腰板,默默無聞地翹首以盼、屏息以待,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似乎是在等待著誰。
一時半會兒之後,妖杞囊身後才傳來了楊林風的聲音:「妖帝,你找我?」
妖杞囊的心中一陣觸動,怔住片刻后,氣定神閑地轉過身、回過頭,毫不遮掩地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楊林風,我不知道之前的我分明那麼恨你,但是為什麼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居然還願意把霜兒託付給你。明天霜兒跟你走後,你務必給我保證她的安全。她若是有半點閃失,我……」
「那我也就不活了……」還沒等妖杞囊說完,楊林風便是毅然決然地直接打斷道。
妖杞囊懸浮於空指著楊林風的手猛然愣住,微微張開的嘴巴分明還是想要說些什麼,但後來出於種種顧慮,還是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只得無可奈何地把手向下一揮,以此表示了一個急躁而又無力的動作。
妖杞囊擰著眉頭,把頭一扭,略顯不耐煩地交代道:「總而言之,該怎麼做,你自己心裡有數。只希望我別看走了眼才好!」
「妖帝放心吧。」楊林風面不改色心不跳,用一種極其平淡的語氣,心如止水地娓娓道,「小霜是我的心上人,我既然已經有愧於她,便絕不會再負她第二回。哪怕我死了,我也絕不會再讓她受到一星半點的損傷。」
妖杞囊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進而相當篤定地點頭認可道:「你心裡清楚就好,明日一早離去的時候,我就不送你們二人了。這一路兇險萬分,你跟霜兒一定要多加留心才是。」
「是!」楊林風猛地把頭往下一垂,二話不說、堅定不移地一口答應,進而又慢慢悠悠、有所顧慮地抬起腦袋,吞吞吐吐地問,「那……妖帝要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下去了。」
妖杞囊平心靜氣地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答應道:「嗯,你先下去吧。」
待到楊林風退下去以後,妖杞囊的夫人紫檀卻是又不緊不慢地迎了上來。
她端莊典雅、落落大方,但卻是神色愀然、面色凝重,簡直難以用言語去形容,憂心惙惙、惶恐不安的模樣似乎是有什麼憂愁之事。
紫檀同妖杞囊一塊兒親眼目送著楊林風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其消失在視線當中以後,才愁眉不展、神思不屬地問:「夫君,你為什麼要答應霜兒讓她跟楊林風一起去軒轅台?」
妖杞囊的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幾經思量過後,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提出了自己的顧慮道:「因為現在的妖族,並不安全……」
妖杞囊暗藏殺機的一番言語一下子就點醒了紫檀,使得她在一瞬間醍醐灌頂、幡然醒悟,就跟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顫抖著聲線,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夫君還是在擔心那個細作一事?」
妖杞囊愁眉莫展地長嘆一口氣,憂思神傷、鬱結寒氣道:「這個細作藏得很深,都過去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了,也還是遲遲沒有動靜。然而他深藏不露的時間越長,我這心裡便是越發的隱隱不安,始終是放不下心來。我所擔心的,是他隱忍的時間越長,背後的陰謀就越大……」
紫檀一臉陰霾的樣子好似烏雲蓋頂一般沉重地壓在了她的天靈蓋上。
她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迴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偏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慮、權衡利弊過後,猝不及防地語出驚人道:「夫君,不如我們還是把妖族深藏細作一事告知大家吧!再不濟,單單隻告訴楊林風也好。他的武功如此高強,又已經盡心竭力、全心全意地為我們妖族效力。他得知這件事情以後,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幫我們揪出細作的真實身份的!」
「不行!」紫檀話音剛落,妖杞囊便是毅然決然地矢口否認道,「如果此事有所聲張的話,對方肯定會更加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屆時我們想要抓到他的任何把柄,就更加的難如登天了。故而此事絕對不能打草驚蛇,一定要在暗中著手處理。要是激怒了對方從而導致對方狗急跳牆的話,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屆時更會讓身邊的無辜之人身陷險境,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那現在又該如何是好?」紫檀哭喪著臉,憂心如焚地抱怨道,「如今敵在暗,我在明,我們終日都活在他人的視線里卻又按兵不動、隱忍不發,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要是我們再不採取行動的話,一樣會有危險的!」
妖杞囊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
其面露難色、滿臉愁容,臉上的神情可謂愈發難看,進而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而後愁緒滿天、惆悵萬分地扼腕嘆息道:「夫人,敵不動,我不動。我已在禮望宮布下天羅地網,倘若對方當真有所行動,一定能把他逮個正著。屆時鐵定要他無所遁形、無處可逃!」
紫檀像是為妖杞囊所做出的決策感到些許氣憤和不滿,但最終又是無可奈何、沒有辦法,於是一氣之下,乾脆利落地轉過身、回過頭,徑直背對著妖杞囊,似乎是懶得再搭理他這個不可理喻之人。
妖杞囊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情況的不妙,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后,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把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有條有理、溫柔似水地安撫道:「夫人,其實我之所以答應讓霜兒跟楊林風一同前去軒轅台,除了我妖族的細作遲遲未曾顯露原形這一個原因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紫檀一聽,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就跟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格外好奇地追問道:「另外一個原因?夫君是指?」
妖杞囊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模樣,進而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嘆息,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相信夫人也知道於七的功力有多麼之強。他身為邪族餘孽,修鍊的旁門左道本就高深莫測、古怪非常,現在更是已經躋身十重天的高強功力,哪怕是我們四大統領聯手,也都一定不是他的對手。於七此番死灰復燃、捲土重來只有報仇雪恨這一個目的,而邪族的覆滅,我們妖魔鬼怪四大異族也是脫不了干係。故而於七若要報仇的話,定會不管不顧地找上門來,而當他侵犯我妖族的那一刻,我妖族斷然是毫無招架之力可言啊!」
妖杞囊的辭色鋒利,猶如一把力達千斤的重鎚,毫不留情地砸在了紫檀的身上,使得他的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慄,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清晨光鮮亮麗的露珠般從葉尖上滾落下去,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紫檀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進而飛快地轉身回頭,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面無人色的妖杞囊,只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紫檀暗暗喘了一口氣,那噙著淚光的眼眸隱隱閃爍,彷彿是有星羅棋布、不計其數的淚水即將從中奪眶而出,而後怯生生地問:「歸根結底,夫君還是為了霜兒的安危,這才沒讓她留在妖族?」
妖杞囊表示肯定地點點頭,一籌莫展、悵然若失地分析道:「楊林風不光跟於七無冤無仇,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甚至還有過同門之誼,可我們妖魔鬼怪四大異族就不一樣了。我們跟於七有深仇大恨,於七恨不得把我們碎屍萬段、五馬分屍,倘若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還把霜兒留在身邊的話,不僅不能保護她,反而還極有可能拖累她。相比起來,還是把她託付到楊林風的手上更為妥當一些。」
紫檀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表示贊同地附和道:「夫君所言,不無道理。只希望楊林風能夠替我們照顧好霜兒,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負她的信任。」
「放心吧。」妖杞囊把紫檀摟入懷中,心如止水地輕聲安慰道,「我先前雖然對楊林風這個人的了解不多,但通過這幾日相處下來,依然可以從蛛絲馬跡中看出這個人的行為秉性。單從他不留餘力地幫我們抗衡神宗這一點來看,就能知道楊林風已經全身心地投入到我妖族門下了。而他之所以肯這樣累死累活為我們賣命的原因,不正是因為我們的霜兒嗎?」
「夫君所言極是。」紫檀滿臉都是一副波瀾不驚、泰然自若的鎮定神情,進而心平氣和地說,「楊林風對霜兒的感情倒也是叫我看在眼裡。他現如今對霜兒這般死心塌地,倒是叫我實在有些看不出,跟你先前所與我提及的苦無竟然會是同一人。」
妖杞囊稱心如意地輕聲笑笑,頭頭是道、言之鑿鑿地說:「人都是會變得嘛。就像楊林風更名換姓以後,亦是徹徹底底、從頭到腳地變了一個模樣,一個屬於我們妖族,而並非是屬於他們神宗的得力幹將。」
紫檀的口中輕吟一聲,進而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有意無意地嗔怪道:「可惜,儘管有這樣一個得力幹將,你還偏偏不讓他著手處理細作一事,真是大材小用!」
「誒!夫人!這哪裡是大材小用了呢?」妖杞囊有理有據地據理力爭道,「楊林風現在有一門更重要的差事傍身,縱然把細作一事一五一十地如實相告於他,他也是無暇分身、無暇顧及啊!而且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對我們越是有利,我們絕不能讓細作察覺到我們已經有所警惕,這樣才能讓他掉以輕心地露出馬腳和破綻啊。」
「你說的道理我都懂,可是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楊林風和下死命令讓他著手處理這件事情完全是兩碼事啊!」紫檀皺著眉,苦著臉,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地勸慰道,「而且楊林風初來乍到,對霜兒又是這般的至死不渝,甚至可以說他是比北鱗更值得信賴的存在。如果夫君不想在打草驚蛇的前提下悄無聲息地解決這件麻煩事,自然是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楊林風最為妥當。」
「誒!好了!」妖杞囊緊皺著眉頭,略顯不耐煩地徑直打斷道,「夫人說的我都明白,只是現在把這件事情告訴楊林風,的的確確是太過不合時宜。畢竟他此行前去軒轅台奪取桑夷,乃是至關重要的大事,萬萬不能有所分心。倘若讓他在去南海地界的路上又無時無刻不在擔憂著我們妖族禍起蕭牆一事,我真怕他到頭來會兩手空空、無功而返啊!」
「唉!好吧!」紫檀心不甘、情不願,勉為其難地妥協道,「不過夫君,這話又說回來了。你老實告訴我,四大長老當中,你最懷疑誰?」
聽到紫檀問及此處,妖杞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進而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好半天,半晌以後,才振振有詞、正色庄容地娓娓道:「昭雄公事公辦、向來正直,宥希左右逢源、詭計多端,雙江玩世不恭、遊戲人生,蘊笙忠心耿耿、矢忠不二,這四個人都是我妖族的能臣,要說他們是我妖族的細作,我是無論如何都萬萬不能相信的。只可惜事實就是如此,對方能夠這般了如指掌地掌握我的動向,應當是我們妖族的權貴無疑。雖說蘊笙在那段時間一直跟我待在神宗,但那依然無法洗脫她通風報信的嫌疑。要我從這四個人中挑一個幕後主使出來,我挑不出。」
紫檀微微低頭,嘆了一口氣,條理清晰地心知肚明道:「我知曉你跟四大長老的情誼深厚,但如果細作就在他們中間,夫君也萬萬不能手下留情才是啊。」
妖杞囊稍稍皺眉,只覺得好一陣頭暈目眩、頭昏腦脹,彷彿是有成千上萬隻蒼蠅在耳邊轉悠轉悠似的,一直在「嗡嗡嗡」的吵個不停。
妖杞囊緊閉著雙眼,顧慮重重地敷衍道:「知道了夫人,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不會的。天色已晚,微風漸涼,我們回去休息吧。」
紫檀輕輕點頭,以示答應。
……
話分兩頭,妖杞囊和紫檀雖是已經相繼離去,但楊林風在回去的路上,卻是看到了席地而坐於綠油油的草地上,並正在觀星望月的妖瑞霜。
楊林風眼前一亮,再三掂量過後,從容不迫地湊上前去,猝不及防地發問道:「小霜也喜歡看星星?」
妖瑞霜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就跟受到了什麼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進而神色慌張卻又簡單粗暴地瞥了一樣楊林風,顯然是被嚇了一跳。
不過妖瑞霜匆匆反應過來后,卻也是平心靜氣地淡然一笑,進而有條不紊地解釋道:「本是沒有這個習慣,可我也忘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看星星。你剛才說也,莫非是你也喜歡?」
楊林風的心中一陣觸動,一時之間,思緒萬千,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就連目光也是逐漸變得空洞獃滯且無神,不知過了多久以後,才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進而匆匆回應道:「是啊,星辰之光宛若希望的曙光,總是能夠照亮人們前進的方向。心情好的時候可以看星星,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看星星,當你思念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看星星,當你百無聊賴的時候,也可以看星星。不過現在漸漸涼了,我不建議小霜在此時觀星,還是讓我送你回去的為好。」
楊林風話音剛落,不由分說地就以一個公主抱的姿勢摟起妖瑞霜,並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向她的寢宮緩步而去。
妖瑞霜又是被嚇一大跳,不過她直勾勾地近距離凝視著楊林風英俊帥氣的面龐,竟是不由得小臉一紅,小心臟一直在「撲通撲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亂跳,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從中蹦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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