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拜月節當晚。
祭壇周圍的會場已是達官顯貴聚集,隨著眾賓客紛紛落座,文淵才慢悠悠的走進會場,坐到西側首席,俞清遠就在他的右手邊,而對麵正是右相秦羽言。這樣的落座,似乎劃分了朝中兩大黨派,表麵上朝廷內洛安公、秦羽言、俞清遠三權相互製衡,但是俞清遠素來與洛安公親厚,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實。
“皇上駕到。”
眾人紛紛起身,行大禮。姬夜微微一抬手,讓他們平身落座。他和文淵相視一眼,文淵目光轉向坐在客座的南蠻使節,望向姬夜,姬夜不動聲色,微微一點頭。旁邊的俞清遠一笑,小聲道“你與陛下向來是如此默契。”
文淵一笑,說“廢話。”
他笑笑,歎息道“還在陛下是公子的時候你就一心輔佐。你還真是有眼光,當時朝堂可是都偏向二皇子。唯獨你一直幫著流落在外的陛下。”
文淵搖搖頭“二皇子賢德不假。卻無心天下。成大事者,沒有野心,沒有那一種至親可殺的決絕。也不可能讓我忠心。”
俞清遠拍了他一下“是是是。誰有了我們文大將軍那才叫如虎添翼~!”
他瞪了他一眼“你怎麽還是那麽多話。”
他瀟灑的一笑,望向對麵的秦羽言“喲。他怎麽還是一副死人臉。”
文淵與秦羽言點頭示意,小聲道“我怎麽覺得他比你沉穩的多。”
他嫌棄的擺擺手“窮酸書生。迂腐!”
文淵雙手抱在胸前,望著南蠻王。對方也看了過來,目光中帶有一絲殺氣。俞清遠左看看,右看看,趕到了絲絲涼意。
他收回目光,望向祭壇,今晚,她會有怎樣的表演呢。禮樂聲停。祭司緩緩走上祭壇,眾人起身,望著這個神聖的儀式。祭司將火點著,淡黃色的火焰跳動在鼎裏,他手握權杖,低聲吟唱,眾人紛紛將右手握拳放於心口,文淵注意到,南蠻王已將手緩緩抬起放到唇邊。他微微眯起雙眼,一聲哨響,南蠻族人頓時拔出刀刃,還有幾個黑衣人衝了出來,迅速將眾人圍住。文淵擋在姬夜身前,望向姬霜本應該出現的方向,微微一皺眉。不應該,她為什麽沒有按原定的計劃出現。他望向南蠻王,隻見後者提著刀,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文將軍是在找誰嗎。”
他一怔,不動聲色“彌羅。又見麵了。”
南蠻王彌羅一笑,說“你果然記得我。”
“南蠻人,值得記住的應該隻有你了。”他冷笑,身後的姬夜輕聲道“發生了什麽。”
他側頭小聲道“估計出了差錯。”
他拿起一塊布,擦拭著手中大刀,說“你是不是在找一位美人。”
文淵微微睜大了眼睛。
彌羅殘忍的一笑“她不會來了。”
俞清遠一驚,秦羽言的臉色也是一變。俞清遠指著他大吼“你把她怎麽了!”
彌羅微微頷首“她現在沒有出現在這裏,你認為,是怎麽了?”
文淵眼神一變,蔓延的戾氣震懾到在場眾人。彌羅也微微警惕了起來。忽然一陣風乍起,吹動了掛在祭壇上的鈴鐺,仔細聽曲,竟是一首樂曲,一個南蠻人怔了一下,道“月曲!”
彌羅一愣,仔細聽著,確實是家鄉的月曲。祭司大喊“是月神!月神降臨了!”
夜風乍起,彌羅臉色一變,喊道“動手!”
南蠻人紛紛抬起刀,卻生生停在半空。彌羅一愣,一個黑影從頭頂閃過,他望向對麵屋頂,圓月之下,一個女子一身白衣,憑風而立。手執玉簫,輕輕吹出南蠻月曲。白色的輕紗覆麵,飄蕩的長發如同月亮中走出的神明。南蠻軍心意亂,有人放下刀“月神!是月神來了!”
她輕輕放下玉簫,抬手指向眾人,緩緩抬起,隻見眾人手中兵刃飛起落地,風越來越大,她腳尖輕點,整個人騰空而起,衣角飛揚,猶如天外飛仙。她身影不斷後退“回去吧。”
一聲輕喚,已經是將動搖的南蠻人徹底擊潰。彌羅一咬牙迅速下令“撤退!”
南蠻人紛紛受命四散逃竄,文淵一揮袖“追!殺·無·赦!”
三個字擲地有聲。禁軍聽令迅速追向逃走的南蠻人,追到就是格殺勿論。
彌羅忽然調轉方向,朝著她消失的方向而去。她感覺到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加快腳步在房頂上飛竄。白色的舞衣隨著起落飄蕩,她不停地往後看,忽然發現他不見了,她一驚,轉回頭,看到彌羅就在眼前,她一個急刹車停在那裏。
他滿眼殺氣,低聲道“你果然是文淵的人。”
她摘下麵具,朱唇輕啟“你果然是南蠻王,彌羅。”
他抬起刀“自從第一日見到你我就覺得並非一般人。果然,你那一日裝作圓滑隻是為了試探我!”
她微微一笑“我萬沒想到今日你居然會困住我。”她在會場後準備,正好看到他路過,兩人四目相對,一切昭然若揭,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彌羅就已經迅速出手把她壓在牆上,並綁住了手腳反鎖上屋門。點燃了毒煙。可他並不知道,她已是百毒難侵,等她聽到外麵有動靜,迅速解開束縛,如約而至,這是她和文淵的約定,她必須履行。誰也不能阻攔。
他緩緩放下刀,說:“我們會再見麵的,你記住,今日我手下損失的將軍,一定會要你付出代價。”
她慢慢轉過身,閉上雙眼,說“今日大軍圍城,隻有西門防守實力薄弱。你若想走,那是唯一的路。”
他微微皺眉“為什麽。為什麽告訴我。”
她說“以此來交換南蠻國與衛國的和平。”
他眯起雙目“我若不答應呢。”
她轉過身,一雙眸子緊盯著他“你是王。你今日來,怕是為了逼迫皇上簽訂止戰合約,而不是為了傷他性命,否則,你們也走不了。”
他眼中有一絲讚許之意“女人。我記住你了。辰統領對嗎。我答應你休戰。後會有期。”
他迅速朝著西門的方向撤離,她鬆了一口氣,她真的有點害怕,怕他剛才一怒之下會真的出手殺了她。不過她也沒想到,原來南蠻人真的對月神如此信奉,一句回來吧就能那麽容易動搖軍心。她忽然張口吐出一口黑血,她扶住牆,毒煙雖不致死,但傷及內髒還是正常的,她大口的呼吸著,望著彌羅離開的方向,但願他能守信,但願一場持久戰就此化解。腳步聲傳來,她驚得一跳,連忙回頭,卻看到了文淵。文淵麵色陰沉,望著她,走到了她眼前。望見她唇角的血跡,他似乎嗅到了她身上毒煙的殘餘。她剛要張嘴,他食指輕輕抵住她的唇瓣製止了她。
“閉嘴。”
她一嚇,喏喏的閉上了嘴。
他好像有些怒意“我猜你又想說對不起。”
她一愣,確實是這樣,緩緩點了點頭。
他低頭看著她“發生了什麽。”
“我……我的身份被他發現。他把我綁在屋裏,放了……毒煙。”她聲音越來越小。
文淵上前一步橫抱起她,內髒的疼痛讓她痛呼了一聲,緊緊揪住他的衣襟。他冷聲道“我警告你。下次見到我先告訴我你的身體狀況再說對不起。”
他抱著她,以最快的速度飛身離去。她靠在他懷裏,似乎痛感少了一些。他忽然一笑,說“你今天讓我在文武百官麵前丟了大人。”
她一縮,不敢說話。
他低下頭,輕聲道“他們可是第一次看到我有過擔心的表情吧。”
她抬起頭望向他,隻見他微微一笑,輕吻在她額頭“小丫頭。你可真是個妖精。”
她微微一笑,靠在他心口。他淺笑,迅速回到了府裏。他把她放在床上“哪裏不舒服嗎?”
她笑,“沒有。”
他疑惑的皺眉“真的沒有?”
她點了一下頭,說“剛才有一些,現在沒有了。”
他輕撫上她的臉頰“霜兒……”
她望著他。他俯下身輕輕吻住她的唇“你沒事就好。”
她臉一紅,乖乖躺著也不亂動,他的發絲有幾縷落在她臉側,說不清的曖昧。她偏過頭,他微微一笑,少女的羞澀讓他不覺揚起一絲笑容。他緩緩起身,她聽到他離開的聲音,才轉過頭望著空蕩的房間。他的吻輕柔無比,帶著一絲占有的意味。她慌亂的閉上眼睛,閉上眼,卻還是他難得的溫柔。她怎麽了。她喜歡的不是君竹嗎,怎麽還會被他吸引呢。君竹在哪。他已經拋棄自己了嗎。是啊,他也從來沒有說過喜歡她啊。一切都是她胡思亂想的吧。天色已是蒙蒙亮,她望著透進來的陽光,整夜無眠,今晚還真是有驚無險,她看到了姬夜,看到了他一身龍袍的樣子。雙目愣愣的望著前方,她不認識那個人,他身上陌生的氣息讓她覺得其實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姬夜是誰?是王。已經不是皇子了。
一滴淚水從她眼角滑落,那樣蝕骨的背叛讓她心痛,這王位,是用整個姬氏王族的鮮血澆築的,他竟然如此狠心,她以前從來不曾相信,而今一見,她已明白,那身龍袍對姬夜而言,充滿了誘惑力,甚至對整個天下的人來說都是一種致命的誘惑。除了姬風。那個總是來去自如又隨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