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北境。中軍大帳。文淵把腿翹在桌案上,手中玩弄著書卷,直直的看著眼前犯愣,摩羅掀開帳幕走了進來“主人。”文淵抬手指了指一邊的坐位“坐。”摩羅坐下,看著他有些發直的眼光,小聲道“主人?”他斜眼看著他“不是來說洛陽之事的麽。說啊。”“杜笙玉檀回去了。四大名捕之首出山了。”“什麽?”他一挑眉“你說誰?”“啊?杜笙和玉檀。”摩羅重複了一遍。“後麵那句。”“啊。四大名捕之首,曲墨,出山了。”“哈!”文淵大笑了一聲,語氣之中帶著幾分不屑“我沒聽錯吧,曲·墨?那個我曾經三請卻執意歸隱的曲墨嗎。”摩羅一笑,點了點頭,曲墨與文淵也算是舊識,都是少年時的舊交,年紀相仿,一個是驍勇善戰的少年將軍,一個是擁有一雙機關雕刻聖手的少年才俊,而且兩個人還有一個相同的特點就是那個囂張跋扈的樣子,簡直不相上下。如同文淵與姬夜近似兄弟遠若君臣一般,曲墨所輔佐之人便是姬風。文淵淺笑“昔日陛下登基,姬風身死,他心灰意冷揚言不再過問世事,拒絕了我的邀請,如今怎麽說出山就出山了。他有什麽動作?”摩羅思考了一下“訪遍了當朝重臣,前幾日剛與千辰見過麵。”文淵的眼神有些遲疑,拿下翹在桌上的雙腿“與千辰見過麵?與……等一下。哈……是這樣麽。”摩羅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主人?”“摩羅,你不覺得,千辰身上有很多秘密嗎。”文淵輕輕拿起一邊盤子裏的橘子剝了起來。摩羅語塞,有些為難的說“……秘密?”“是,秘密。她起初告訴我她叫姬霜,後來又說姬霜是亡故四公主的名諱。起初以為她是孤女,卻沒想到她與王室有著諸多牽連,這,可能嗎。”他看著桌上的木杯。“……主人對她有諸多的懷疑,卻依舊給了她高位。”文淵點了點頭“是啊。用之,就好像有了一塊心病,棄之,卻又太過可惜。曲墨曾看上過一個女子,據說是通政卿家千金小姐,當時有王室之力從中催促,幾乎就要定親,難不成……”摩羅的眼神有些搖擺,不錯,那女子就是千千“陳年舊事。前朝通政卿也有數位,也不能就此斷定。況且……曲墨總不會為一個女人出山。”文淵的眼眸有些陰沉“若非如此,就更麻煩了。秦羽言自接手六扇門之後就一直暗自聯絡曲墨,為了讓他出山也付出了不少努力,卻一直沒有結果,他究竟忽然有了什麽樣的籌碼,才請動了曲墨出山。若非是女人,那就是主子。”“主子?”摩羅有些驚訝。文淵緩緩站起身“姬風。”“姬風?姬風已經死了。這不可能啊。”“……罷了,此事空想也沒用,回去會一會便知了。走吧,我們出去看看。”文淵穿上一邊的甲胄,拿起一邊的頭盔,走了出去。摩羅跟在他的身後,緩緩走出了營帳,營帳外,是北國稍顯陰冷的山丘高穀,防禦工事正在搭建之中,城牆已經築起了高高的架構,文淵看著城牆,目光卻仿佛落在了更遠的地方。摩羅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安,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文淵有著更大的野心,除了平定四方戰亂,建功立業,他似乎還有著別的想法。摩羅沉默著,卻忽然聽他開口“摩羅,傳令到洛陽,千辰接任地字部正統領一職,羅西調至地字部擔任副統領。玉檀接手玄字部。至於其他……暫無調動,告訴冥府的人,都給本王打起精神來,若再有任何壞消息,不必再通知本王,自行領罰。”“是。”摩羅點了一下頭,轉身去傳信。文淵看著摩羅離開,轉身衝著天空吹了一聲口哨,天空之中一隻雄鷹盤旋而落,落在他的肩上。他從懷中拿出信筒,別在它的腿上,他一振肩膀,雄鷹再度起飛,在天空中盤旋而去。冥府,地字部。千辰換上官服,對著銅鏡整理自己的頭冠,長發從頭冠中垂下,有幾縷編成了辮發。地字部正統領是有官階品級的人,按慣例要出入朝堂參政,今日是她第一次上朝,心中有幾分忐忑。她看著桌上的盒子,裏麵放著一套地字部正統領的淄衣,上麵未退盡的血痕透出隱隱的傷感。她抬手撫過衣物,緩緩露出一絲勉強的微笑,拿起蓋子將衣物蓋住。轉身走出了屋子。看到她出門,羅西便跟了上去“去上朝嗎。”她點了一下頭,看著遠處門口的馬車,和馬車邊的杜笙,杜笙手中拿著一件披風遞給了她“初次上朝堂,記得多聽,少說。”她笑了一下“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杜笙拍拍她的肩膀“去吧。我今日有許多事要處理,可能晚些回來。”她點了一下頭,上了馬車,羅西策馬跟隨,一路去向了王宮。道路之上來來往往都是朝廷大臣,她從馬車上躍下,便立刻感受到了幾道目光向她投射而來。羅西下馬站在宮門口等候“我就在這裏等你。”她看向他“你本可以不這麽奔波。下次不必來了。”他笑了一下“我好不容易才混到可以進宮的位階,你還非要趕我走。”千辰拍了拍他“你不要亂走。別給我闖禍,聽到了嗎。”羅西吐了吐舌頭,連忙點了點頭。千辰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長長的甬道,一路之上耳邊窸窣的聲音不斷。“張大人,那是何人。”“哪個?”“那個長相清秀的公子。”“你什麽眼神,那是個女子吧。”“女子?!”“那是冥府新任的地字部統領。”“原來如此,女子上朝,前所未有啊。”“什麽前所未有,前朝文瑾將軍不就上過朝。”“……那不一樣。”“且看這女人有什麽本事吧。”她獨自前行,充耳不聞,卻忽然看到了天上文淵的蒼鷹飛落在她的肩上,她一愣,看到了它腿上的信筒,將信取出攤開,信中是北疆防禦工事的修建進程,還有冥府短時間內損失的家產。她知道這是文淵來信,然而信中並無其他附言,她隻是默默的記下。她抬起頭,迎麵一個人逆著人群直奔她走來,她愣了幾許,抬手行禮“右相大人。”秦羽言看著她的臉,細細打量了一番,慢悠悠的說“氣色好像比曲墨說的稍緩和了一些。”她凝眉“曲墨是你請回來的?”他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從我接手六扇門便一直請他出山,他意誌堅決,怎麽也不聽勸。直到我遣人將送到你手中那個東西也送給了他一個,他二話不說就回來了。”她仔細思考了一番,送給她的那個東西……她一下子睜大雙眼,是於少天給她的,那個姬風的腰牌,她輕輕壓低了聲音“你到底是誰。你和曲墨又是什麽關係。”“我與曲兄是同鄉摯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種關係。”他笑的輕挑。她瞪了他一眼,從他身側走過“你讓我覺得非常不安。”他一把拉住了她“你信曲兄,就等於信我。”她掙脫開他的手,搖頭“你心機太深,太危險。”他看著她的眼睛,笑而不語。她回頭瞪著他,還未等轉回頭,就咚的一聲撞到了結實的胸膛,她轉過頭便看到了一張陰沉的臉,這一撞不知道又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方才還與右相私下交談,這邊就迎頭撞上了左相,她在這上朝的路上就吸引了足夠的眼光。“咳……”俞清遠被撞的不禁咳嗽了一聲,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她看了他一眼,也沒打招呼,抬手拍了拍他的心口,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領“不要跟我講話。”她繼續往前走,他轉個身就跟了上去,喋喋不休“哎,小霜。你別這樣好不好。是我不好。我的錯。我不該沒理由的衝你發脾氣,但是你這生氣的時
間也太久了吧。”秦羽言也快步走了過來“哎喲,堂堂的左相,怎麽為難一個小姑娘。”俞清遠瞪了他一眼“右相大人,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別忘了想搞掉冥府的是你而不是我。”千辰走在路上,咬緊了牙關,兩個話癆在耳邊左右開工的感覺實在是讓人……頭昏腦脹。“左相大人,我可知道不少你的事情呢,你可別在我麵前作威作福。”就在兩個人爭論之際,她看到了眼前從馬車上被顏複攙下的曲墨,她慢悠悠的走了過去,拱手問好“曲先生。”曲墨聽出了她的聲音,也聽到了她身後的腳步聲,淡淡的點頭回禮,秦羽言和曲墨並肩而行,她則默默的走到了俞清遠的身邊,左相與右相身後的勢力支撐,一目了然。當她站在朝堂之上時,便能感覺到自己成為了所有人目光的聚集點,姬夜坐在龍椅上,目光也隨之落在了她身上,淡淡的開口“千辰統領。”她一怔,隨即連忙走出一步“陛下。”他看到了她緊張的樣子,微微一笑“冥府折一員大將,朕也覺得心痛不已,逝者已矣,節哀。”她沒有抬頭,而是盯著地麵“謝陛下。”“女子上朝還是多年以前的事兒了,文淵降大任交付予你,想必對你極為信任,他信任你,朕便信任你。無名。”他一揮手。無名站在一邊,手中一直端著盤子,聽到呼喚,他便從台階上走下,站在了她眼前。他將盤子上麵的布撤下,幾顆晶瑩的寶石靜靜的躺在盤子中。姬夜垂著眼眸看著她,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聽聞千辰統領喜歡在劍鞘上鑲嵌鋯石,想必是極為喜愛這種不多見的石頭。朕如今投其所好,便將這些寶石贈與你,可好。”她沉默,盯著晶瑩的石頭,思緒不知飄向了何方。曲墨忽然開口打斷了她飄忽的思緒“記得上次在朝堂上被賞賜的女人,便是文瑾將軍。沒想到如今世風日下,她弟弟培養出的人竟是如此目無尊上,還是文瑾將軍知書達理,懂得收了東西就要道謝這件事。”她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曲墨的背影,微微一笑“世人總言無功不受祿,千辰尚無功績,不敢受賞。請陛下寬恕千辰無禮之罪。”姬夜笑了起來“曲墨啊曲墨,多年未見,你還是老樣子。你與文淵依舊是針鋒相對,可是說起來,你去千辰統領也並非是陌生人,怎麽今日相見,似乎……不是朕想象之中的……親近?”千辰一愣,是啊,姬夜所知道的千千正是曲墨的心上人,這還是她自己告訴姬夜的。曲墨唇角勾起弧度“這兒女情長無非都是些過眼雲煙,陛下都是過來人,應當明白這個道理,人都是會變得,就好似……我與芊晨公主也算是故交,而如今,卻仿佛像是陌生人。”千辰看到姬夜的臉色有明顯的僵硬,一雙眼眸透出隱隱的肅殺之氣,無名忽然開口“千辰統領,這寶石可有些分量呢,你若是不收,咱家就要拿走了。”千辰微笑“有勞總管大人。”姬夜攤開眼前的書卷,低聲道“正好你們都在,說說吧,這幾次城裏發生的打鬥是怎麽回事。”俞清遠一直站在一邊,話明顯比之前少了許多。姬夜抬眼“左相說說吧。”俞清遠立馬換上了一副狐狸的模樣,瞟了一眼一邊的秦羽言“這個,得右相說啊。收繳了冥府多少家當,傷了多少人啊?”秦羽言立刻回嘴“左相大人,本閣查抄的都是一些不法的商人,不知道與冥府竟有這麽多聯係,真是讓人吃驚啊。”兩個人一言一語的又是如往常一樣旁若無人的吵了起來,千辰站在一邊,一臉無奈,她大概知道上朝是什麽樣子的了,就是聽著兩個人鬥嘴而已。她忽然注意到了來自前方的目光,她轉了一下眼珠,正好對上了姬夜幽深的眼眸,她一怔,連忙低下頭,錯開了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