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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深夜,千辰一人坐在篝火邊守夜,她將幾根樹枝續入火堆之中,身上披著厚厚的披風,抬頭看著漫天的繁星,黃道星圖都不能將這震撼的景色細數詳盡。她正醉於漫天星辰之中,忽而聽到一聲有些淒厲的狼嘯聲,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狼?這裏怎麽會有狼呢,狼多在西北,這南方地區,何來的狼!

  她一下子站起了身,拿起篝火中的火把,隻見前方幽深的樹林之中,緩緩走出了一隻狼,眼眸幽綠,衝她呲著獠牙。幾乎就要向她衝過來。


  又有沉穩的腳步聲從林中傳來,男人的聲音緊隨而來“阿羅,別那麽緊張,友好一點。”


  她的手握在劍柄上,看著被火光映出的金色眼瞳“……薑奕?”


  他明顯不悅的看著她,抬手摸了摸狼的背部“你也別緊張,我隻是想請你去我的帳中坐坐。”


  她將劍拔出一寸“我何德何能,居然能讓西蠻王親自邀請。”


  他吹了個哨,灰狼阿羅忽然上前一步“我勸你不要妄動,也不要發出聲音,乖乖的跟我離去。阿羅跟隨我多年,到了南蠻地區,這附近的野獸大多都對它俯首稱臣,隻要他一叫,這裏的獸類便會衝進營帳把你的夥伴撕成碎片。”


  她咬緊牙關,把手從武器上拿開,將火把扔進了火堆之中“你究竟有何目的。”


  “這應該是我問你們的吧。哼,我不相信你們心中沒有一個答案,你們此來,絕不是看看而已,為了防止你們做出什麽動作,我也隻能……請你過去小住幾日了,看你也像是一個小統領。那我就不得不得罪了……”他從懷中掏出一根麻繩,拴住了她的雙手,動作並不溫柔,她的手上幾乎能看到紅色的印痕,他扯了扯繩子“還未請教姓名。”


  她長舒了一口氣“千辰。”


  他金色眼眸之中盈滿笑意,抬手一下子捏住了她的臉頰“你這小子當真是細皮嫩肉,白皙的很,連名字都這麽女裏女氣。”


  她的臉頰有些疼,掙紮著逃出他的魔爪,心想這男人是否是個缺心眼,離這麽近都沒有發現她是女子。


  他爽朗的笑了起來,拽著她往前走,她瞟了一眼他旁邊的灰狼阿羅,看向了營帳,一個手下從營帳中探出頭來,欲語還休,她緩緩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這是冥府在外的規矩,帳外一人守夜,帳內也要留人守夜輪番休息。她心中自有一番打算,也希望留下的人能夠等琅琊來再說。


  她被他一路拽到了大營之中,周邊的南蠻人都投來了異樣的目光,大營之中不乏女子,她被他一下子用繩子拽了過來,她一下子跌倒在地,瞪向他。


  他笑得一臉嘲諷,“看看你這個弱不禁風的樣子,世人都說衛國冥府皆是武藝高強之人,你這樣弱不禁風,是怎麽進去的?”


  她冷笑一聲“你怎知我不是示敵以弱呢?”


  他麵色一僵“示敵以弱……是什麽意思?”


  她也是一愣,歎息了一聲“罷了。你這蠻夷之人,怎麽會懂這些。”


  他將繩子拴在一邊,一下子躺在一邊的大床之上。


  她一愣,四下查看,這像是王帳啊,他怎麽直接把她拴在王帳了“你怎麽把我帶到自己的大帳之中啊。”


  他躺在床上轉過了頭“有何不可,把你交給我的手下,誰知道你會不會輕易脫逃。你們衛國人就是喜歡玩心眼,我可知道。”他看著她單薄的衣著,想起她在篝火旁所披的披風不知在哪掉落,指著旁邊的一個士兵“哎,你,去拿件厚點的衣服給這嬌氣的小子換上,到時候他出了什麽事我們也不好說。”


  她一下子跳了起來“什麽?!換衣服?別別別別……”


  “這裏入夜可是涼的刺骨,你不必托辭。”他從床上起身,衝士兵使了個眼色。


  身邊的士兵拿起衣物走了上去,她一心急,眼中放出了異光,走來的士兵一下子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薑奕看他不動,便又說“你幹什麽呢,還不快去?!”


  士兵聲音顫抖的說“大、大王。我……我動不了,他他他他……他是個妖怪!!”


  他大笑了起來,看著她,大步走了過“胡言亂語!”


  她一下子無法控製兩個人,退無可退,隻得雙手一使勁大力的扯斷了麻繩,他似乎被她的力量驚到,停滯了片刻,上手就要去捉,她手上的繩子還未完全脫落,也不顧不得,隻得彎腰從他的手臂下鑽過,隻聽腦後一聲口哨,灰狼一下子從帳外衝了進來,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臂將她拽到在地,尖利的牙齒刺進皮膚,她痛的難以言喻,還未來得及起身,薑奕彎下身,單膝抵在她的腰間,不讓她亂動,一隻手緊緊壓住她的肩部,她掙紮了一下,卻因手臂劇烈的疼痛而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呆著,這些人野蠻的很,根本說不通。


  “你說你,換個衣服你為何這麽大反應,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我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你不要以為我是那種陰險之人。”他跪在她身上,一臉的義正言辭。


  她無奈的伏在地上,深呼吸“你起來,不要壓著我。”


  他未起身,而是笑吟吟的看著她“怎麽,你怕羞麽。”


  “……你當真是個傻子,你看不出來麽,我是女人。”她一下子轉頭看向他。


  他遲疑了一下“女人……?”他身邊的士兵也是一愣。他壓在她肩頭的手往前伸,捏起她的下巴,仔細的看了看,爾後又抬手取下了她的發冠,長發如絲柔軟,在他的指尖掠過,他一驚,一下子鬆開了手,站了起來“你竟是個女人?!”


  她真是哭笑不得,非要做到這個地步他才看得出來嗎,這西蠻王竟像個傻子。與她的淡然不同,他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不安的走動,忽然想和她說什麽一般轉過了身來,張口卻不發一聲,他閉上了嘴,歎息一聲,轉身走出了大帳,士兵也悄悄的跟著他走了出去,他們出去不久後,就進來了幾個女人,手裏拿著紗布、草藥。


  “姑娘,大王吩咐我們給你把傷口包好。”


  她輕笑了一聲,到一邊坐好,這人倒也是耿直,十分有趣比彌羅有趣多了。


  南蠻的女人所沒有衛國女子白皙嬌柔,卻也有著另一種美,她們或是頭上裹著頭巾,或是戴著銀冠,別有風韻。在這群人之中,薑奕的風格明顯就是異鄉人,隻是這些野蠻的族群向來崇尚武力,誰有力量,就聽誰的,出身的事情,到沒有西戎那麽在意。阿羅此時安靜得異常,也不出聲音,趴在一邊閉目休息。薑奕忽然風風火火的走進了大帳,從帳篷的縫隙之中她能看到,天就要亮了。


  身邊的女人紛紛跪下“大王。”


  他沒看她,隻是說“起來起來起來,繼續做你們的事。”


  她也不動聲色,隻是看著自己手臂上一排冒血的牙印。


  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你這丫頭倒真是莽撞,你直說是女人便好,何必要費這般周折,阿羅下嘴極狠,你這細皮嫩肉的小丫頭,若是留了疤該如何。”


  她翻了他一個白眼“我是男是女,你看不出麽?”


  替她纏傷口的女子忽然笑出了聲,薑奕看了女人一眼,咬牙道“你們看出來了?”


  女人連忙跪下“大王恕罪,我並非嘲笑大王……隻是……”女人看了一眼千辰,繼續說“這姑娘身形纖瘦,肌膚白皙,喉頭也沒有突起,而且這位姑娘相貌出眾,若說錯認……也隻有把男人錯認成女人的道理,隻近處看一眼,便知道是個女人了……”


  薑奕站在一邊如同一個啞巴,金色的眼眸裏有些尷尬的情緒,她看著他的眼睛,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他比她年長些許,眼眸卻清澈明亮,他的所有心思幾乎都能從眼中看出,他沒有城府,沒有心機,從他橫衝直撞的行事風格基本上就能感受到,這是一個直爽率性的男人。


  她似是嘲諷一般的笑道“我大概知曉你是怎麽被自己的弟弟從自己的國家趕出來的了。”


  他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轟走了替她包紮的人,帳下隻有他和她,啊,還有阿羅。


  他一屁股坐在小桌前的墊子上,看著她,眼神之中射出了初見之時的寒光“你知道的不少。”


  “冥府的眼線安插在天下各處,我主人是衛國的大將,對於相鄰國家的君王變動,自是敏感。隻不過我府手下跟丟了你,你不如與我講講,你離開昆戎去了哪,又怎麽到了南蠻。”她一臉想聽故事的模樣,直直的看著他“不如你給我講講,你是怎麽被自己的弟弟背叛的。”


  他似是慍怒,一掌拍在桌上“你不要以訛傳訛,我弟弟沒有背叛我,他是被人所迫,不得不假意將我驅逐。”他抬手拍拍自己的胸口“我薑奕對著天發誓,我從未做過對不起父母兄弟,對不起部落族人的事,他們有什麽理由背叛我。”


  她的長發披散,尚未來得及整理,青絲垂在肩側,半遮住她的臉頰,她的目光微垂,勾起一絲微笑“被人所迫,還是……脅迫眾人?”她抬眼看向了他“你沒有做對不起他人之事,不代表他人就做不得對不起你的事。理由……王位二字,還不是理由嗎。”


  他的眉頭收緊,沉默了許久才說“你這是小人之心。”


  “你為何自稱薑奕,而不是昆奕。”她抬起未傷的手,將自己的散發縷過。


  “……我既然被奪去姓氏,就不再是昆奕,而是薑奕,然而總有一日,我會把自己的姓氏找回來。”話音剛落,他忽然轉頭看向帳外。


  她探頭,帳外並無動靜“怎麽了?”


  “……有人叫陣。”他看著帳外,就好像能夠穿越大帳與軍隊看到叫陣之人一般。


  她沉下心來,並聽不到數裏之外有什麽聲音,帳外忽然有士兵的聲音傳來“大王!”


  他站起身來,走到門口“何事。”


  “東蠻叫陣催戰。”


  他大手一揮,毫不在意“任由他們叫!有本事提刀來戰。”


  “他們已經在做戰前祭祀,大戰或許就在這幾日了。大王,我們要不要……”


  他目光似有不悅“你們要去就去,我是不會參與的。”


  “是……”


  門外的腳步聲漸遠,她笑了一聲“南蠻拜月,西戎拜日。信仰都不同,你是如何當上西蠻頭領的。”


  他轉過身看著她“小丫頭,你懂得倒不少。他們就要祭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她張開手“我如此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去了也是褻瀆神明,不看也罷。”


  他笑一聲,也不再說話,隻是走過去大大咧咧的躺在大床上,閉目假寐。帳外隱隱有祭祀的吟唱聲傳來,她也坐在桌案前閉目養神,手臂因為傷口的草藥而不再疼痛,而是隱隱發麻,手臂有傷,她也無法將散落的長發梳起,隻得任由它垂在身旁,隨風飄蕩。門外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她和他幾乎同時睜開了雙眼,隻聽見銀飾碰撞的聲音由遠而近,來人一把撩開帳幕,薑奕一下子坐起“大巫?”


  大巫是一個年長的夫人,頭發花白,戴著繁複的銀飾,手中拿著木杖,她的臉上畫著紋樣,一雙眼眸四處張望,忽然看到了她,木杖往地上重重一杵“你是何人!”


  薑奕走到了千辰身邊,看著大巫“大巫,這是我請來的客人,你們不是在祭祀麽,來這裏做什麽。”


  大巫直勾勾的盯著她,看著她手臂上的傷口。


  薑奕伸手將她扶起來“大巫在看什麽?”


  “戰爭之前巫女見血,是不祥之兆。”


  薑奕皺起眉頭,瞪著她“你是巫女?”


  她沒解釋,也沒有說話,大巫一把拉住了她“跟我來。”


  她被大巫連拖帶拽的弄到了祭台邊,四周的南蠻戰士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有些不悅的甩開她的手“你不要拉拉拽拽的。”


  大巫一言不發,將一邊巫女頭上的花環戴在了千辰的頭上,吟唱聲繼續,大巫在身旁念念有詞的祈禱,她一個人尷尬的站著,古老又難懂的吟唱讓她有些不舒服的感覺,她看著祭台下人群之中的薑奕“這是什麽意思……”


  薑奕也一頭霧水,直到儀式結束,大巫握住了她的手“怎麽,有看到什麽嗎。”


  千辰甩開了她的手“看到什麽,我能看到什麽,看到你們的祭祀你們的儀式啊,把我抓到這裏來幹什麽,莫名其妙。”


  她一把扯下了頭上的花環,交給一邊的大巫,大巫有些遲疑的看著手中的花環“難道……是我想錯了。”


  千辰捂住了手臂的傷口,大步的走下了祭台,薑奕走了上來拉住了她,在他的手碰到她小臂的一刹那,她一下子睜大了雙眼,眼瞳微微縮緊,一副詭異的畫麵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了眼前,她能看到在山崖邊,薑奕渾身是血,同樣滿身浴血的彌羅提著刀,緩緩走向了他。彌羅抬手一刀砍在薑奕胸前,將他踹下了山崖。她如同燙到了一般,大力甩開了他的手,薑奕一愣,不知所謂的看著她“哎,你這個丫頭怎麽……”


  大巫忽然開口“你看到了什麽……!是嗎……”


  她的眼神陰冷,狠狠的瞪了大巫一眼“讓你失望了,我什麽也沒看到。”


  薑奕拍了拍手“大家都散了吧,散了。都給我擦亮你們的武器,我們要與那些反對我們的人,一決勝負!”


  身邊將士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高呼,在一片振奮之中,他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隱隱覺得不對勁,她方才的眼神忽然變得渙散,想必定是大巫祭祀對她有了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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