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屋內。
杜笙將長發束起，換上了新衣，濕了的衣服還掛在一邊滴著水。一想起剛才居然對著其他女人露出那樣的神情。厭惡的感覺頓時從心底生出。
他凝眉不語，心中卻無比煩躁，整理袖子的動作也愈發用力了起來。任誰都能看出他在發脾氣，藏藍色的錦緞襯的他一張鐵青的臉更加嚴肅了起來。一雙手忽然搭在他的手腕上，他一驚，太過出神竟是連她靠近了自己都沒有察覺。她麵帶笑意，抬起雙手輕輕的挽起他的袖口，自己方才整理無果的東西在她手中竟變的平整服貼。她的手順著他的肩頭靠近他的胸前，褶皺的錦緞一點一點變得平整了起來，她忍不住輕笑“一個人關著門生什麽氣。”
他輕歎一聲，輕輕捏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臉“我竟然會認錯了你。”
她看著他，眼睛亮亮的，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他有些不解的笑了“怎麽感覺你很開心。”
她抬手撫過他的眉心“是啊。感覺到了她的氣息，所以偷偷的跟了過來。”
他皺眉，有些不悅“你一直在偷看？”
她看著他又皺起的眉頭，開口道：“我一直在等著你識破她，卻沒想到你居然真的認錯了。”
“我……”他張口卻無法辯解。
她笑笑，伸手將一個玉扳指放入他手中，他的表情僵滯了一下“這是……”
她沒有抬頭，而是仔細的看著那枚玉扳指“是我父親的東西。”
他看著她，有些不可思議“辰兒？！你……”
她抬起頭，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都沒有送過你什麽東西。一直以來都在思考，但是卻想不到什麽。”
他搖了搖頭，小聲道“這是先王遺物，我不能……”
“好好保管。”她不看他，而是撫過了扳指，將他的手指握緊。
他沉默了許久，鄭重的點了一下頭。
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什麽。一陣風從窗口吹來，他隻斷斷續續的聽到了零星的幾個字。“你說什麽我沒有聽清。”
她瞪了他一眼，轉身欲走，他一把拉住她，“沒騙你，我真的沒聽到。”
他看到她白皙的臉上似乎飄起了一絲淡紅，不覺更加好奇。
“笙哥。”
他輕應“嗯。”
“沒聽到活該！”她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看著她的背影，他張開手，玉扳指暴露在了陽光下，在陽光下，玉扳指上的龍紋更加的清晰了起來，她在他耳邊輕聲的說了好多，若非有風聲搗亂……他隻聽得一個連貫的詞語——傾心於你。他靜靜的握緊了手中的信物，緩緩微笑，即使隻聽到這四個字也好。便不枉他如此瘋狂。
王府。內院。
文淵一個人在庭院裏練劍，一如既往狠厲的劍勢讓人不敢靠近，湘夫人站在遠處看著他，隱隱感到了文淵心中的鬱結。他每次這樣的時候都會一個練劍，誰也不讓靠近。杜笙的身影由遠而近，沉默的站在了一邊。湘夫人看著他，視線落在了他拇指上帶著的玉韘上。這玉韘，似是姬霜之物，而且，還是極為疼惜之物。姬霜此舉，不知可否算是將文淵放下了。
文淵看到了杜笙，將自己手中的劍插在地上，長舒了一口氣後看著他：“怎麽了。”
“南蠻開戰了。”杜笙直奔重點。
文淵冷笑“終究還是開始了。”
“是否要有動作。”
“嗬嗬，不用太著急，看看形勢變化。”
“好。”
文淵在他眼前輕輕踱步，走了幾個來回才緩緩的站定，看著他“杜笙。不想上戰場麽。”
杜笙略有些驚訝，眼眸輕輕顫動，低聲道：“此話何意。”
他笑了幾聲，擺擺手“無妨，隻是忽然有些懷念和你一起在戰場的時光。”
杜笙盯著手上的玉韘，緩緩抬眼看著他“我也很懷念，但是杜笙如今的性子懶散，早已不適合戰場了。多謝王爺美意。”
文淵低聲笑笑，拔出插在地上的劍，似是無心不經意一般的歎息：“是啊。如今戰場上，也就剩本王一人了。”
湘夫人緩緩從遠處走了過來，握住他執劍的手“公主才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你不去多陪陪她麽。”
他將手中的劍放下，拿起一邊的布輕輕擦了擦手，歎息了一聲“我這便去看看她。”
杜笙看著文淵的背影，長舒了一口氣，忽然察覺到湘夫人正在看著她，他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湘夫人微笑了一下“縱使麵對心上人，也不願意言及半分你的過去嗎？”
他皺了一下眉“過去的事就已經是過去了，又何必非要重提。那些事情並不重要。”
湘夫人掩唇一笑，聲音婉轉“在霜兒心裏，真的也會是這樣的嗎。據我所知，她可一直是一個好奇心很旺盛的孩子。她喜歡你，所以想要了解你，而你卻遮遮掩掩，什麽都不肯說。這樣還則罷了，萬一她哪天自己查了出來……”
杜笙搖了搖頭“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隻是……過往之事對於我而言何嚐不是傷痛，我並不想把這些傷痛和她分享，她隻要快樂……就夠了。”
湘夫人微微動容，鼻尖酸酸的，有一些感動“杜大管家你……當真是有心了。但我仍然是想問你一句，你二人感情也不算一帆風順，更可說是磕碰不斷，你……可曾覺得累嗎。”
杜笙笑笑“杜笙懶散慣了，偶遇一些磕碰，也算是樂在其中。”
湘夫人看著他，暗自為姬霜感到高興，她如此多災多難的人生之中，幸好，還有一人願意陪伴左右。
冥府。檔案室。
她懷裏抱著一堆翻閱過後的文案，正要一個一個的放回原位，她伸手撥動一邊的機關臂，整個人所坐的椅子一下子被提高，她伸手打開麵前的幾個櫃子，將文案放了進去。目光掃過一排大人物的名字，偶然間看到了“杜瀟默”三個字。
她靜靜的念著曾幾何時大街小巷中都流傳的話語“青衫白馬……杜瀟默。”
她勾唇一笑，伸手拉開抽屜，翻看起來杜瀟默的相關文案，青衫白馬杜瀟默，少年封將，在她尚且不知文少將軍是誰的時候，就已經耳聞杜瀟默的名字。想當初他戰功赫赫，四處征戰，一度率領大軍將江山邊界不斷向西擴展。但是所有的風光無限都在他的父親不幸被害後戛然而止，杜瀟默也忽然之間就沒有了消息，一時間謠言四起，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瘋了，有人說他是隱居山林從此再不踏入世俗。然而，她起初得知杜瀟默卻並不是因為別的，正是疼愛他的父王在她尚未及笄就想著為她挑選夫婿的時候，聽來的名字。
那時似乎正逢杜瀟默風光無限之際。
她尚是孩童之時，就曾經提過，自己想要嫁一個英勇的將軍，隻是一句童言，父王便記在了心裏。
之後父王不管不顧就要定下親事，在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攔之時，就收到了對方言辭拒絕的消息，她雖然沒見過他，卻也一下子羞紅了臉，她好歹是父王母妃疼愛的小公主，就這樣被一個陌生男子拒了婚，生氣了很久很久。
杜瀟默……在那之後不久便沒了消息。
她翻著手裏的紙張，也沒有任何消息指向出杜瀟默的去向，曾經風光一時不可一世的將軍，如今卻也是世間匆匆的一個過客罷了。
她搖頭笑笑，將手中的東西放回原處，撥動機關臂，從高處緩緩落下，她有些疲憊的靠在了椅子上，看著密密麻麻的人名在眼前搖晃，視線停留在前方，正好對上了杜笙的名字。
她將手抱在腦後，盯著杜笙的名字，冥府統領級別的人的文書是不在這裏的，都是秘密保存在另一個地方，所以就算打開看也不會有什麽收獲。
她深呼吸，還是有一些好奇。她一下子坐起身來，伸手拉開杜笙的文書櫃子，裏麵除了一張紙什麽也沒有，她輕嗤了一聲，有些不滿“果然什麽也沒有嘛。”
風一吹，櫃子裏的紙張掀起一角，她看到了字跡，伸手將紙張翻了過來，紙張上工工整整隻寫著三個字。
杜。瀟。默。
一切，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