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到如今,依然愛著他嗎。不管是什麽讓你們無法在一起,不管他是什麽樣子,都讓你如此深愛他嗎。”他的聲音很輕。
她眼珠輕轉,微微蹙眉,這個問題,她從不去想,她知道隻要一想下去,就又是深淵。
“你可曾愛過我。你心甘情願呆在我的身邊,又可曾動過心嗎。”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心底的聲音說出來。
她朱唇輕啟,卻不知從何說起,腦海中如同一團亂麻,再度讓杜笙占了主動。
他長舒一口氣“我嫉妒他。就這一次,我嫉妒他。”
她眼前有些霧氣,靜靜的聽著他的聲音。
“少年時,我從未嫉妒文淵家世高於我,長大了一些,我們進了文家軍,他騎射略高於我,我也沒有嫉妒過他。總有人會問我,我什麽都次於文淵一些,就沒有嫉妒過他嗎。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從來沒有過。可能是因為那些東西我都不是很得到,所以他有,我並不嫉妒。”他看著遠處,低聲道:“可是這一次,我嫉妒他。你和他的曾經,是我得不到的,闖不進的。他擁有了我夢寐以求的、你的傾心相對。這是我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她閉上雙目,顫聲呼喚:“杜笙……”
“你從不叫我杜笙。”他看著她。
她迫不及待想要告訴他什麽,她甚至能體會到他心中的不安,她想去安撫他,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們之間什麽時候開始如此小心翼翼,她忽然明白杜笙為何一直是沉默的,因為說出的任何一句話都可能觸碰兩個人的傷痛,所以與其貿然開口,不如沉默不言。
杜笙看著她頸上傷口,緩緩抬手想去觸碰,卻又收回手:“……夜色已晚……你該休息才是……我們改日再談吧。今日便在這裏住下吧,我已遣人騰出房間。”
她輕應一聲,眼裏已有一絲疲倦。
這一夜,豈能安然入眠。
她躺在榻上,直直的盯著前方,沒有在思考什麽,卻是合不上眼。
她愛杜笙嗎。
她終於輕輕閉上了雙眼,想著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認真的想過,她隻知道當她沒有退路不知所措的時候,杜笙永遠都會在的。那這樣……又豈非很不公平呢。
頸上玉佩輕輕滑落,冰涼的觸感讓她一下子睜開了雙眼。她坐起身,看著頸上的玉佩。她眼珠輕轉,卻終究是心思大亂,分不清究竟自己心中還有什麽依戀。一輾轉,也不知是如何睡去,隻知道自己什麽也想不出,什麽也參不破。不知是第幾次被夢驚醒。她的手撫過額頭,撫到一手冷汗,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女子心思何需玲瓏,到頭來不過是自添煩惱。
她坐在銅鏡前,再度思考起昨晚的事,脖頸上的傷口已經上了藥,動起來還會有細微的疼痛。
一陣風從窗口吹過,她望向窗外的老樹,忽然有幾分悵然,杜笙有好多事情瞞著她,父母家人,他都沒和她講過,倒是她,將自己的秘密說出了那麽多。
正思考著,一個老婦人站在了門口,抬手叩門“姑娘。”
她一怔“啊、進來說話吧。”
她端著清粥小菜,放在她桌上,笑道“別苑都是我們這些老家夥。平日也是粗茶淡飯,許久沒有過客人。苛待姑娘了。”
她微笑“無妨的,本是借宿一晚,打擾嬤嬤了。”
嬤嬤站在那裏,猶豫了一下“昨夜偶見姑娘和老爺交談……麵色似有不快,可是……有了矛盾。”
她抬眼,有些尷尬“啊……是……近些日子有些分歧。讓大家看笑話了。”
“這宅子……老爺不曾帶任何人來過。姑娘……是第一個。”
她皺眉:“真的嗎。”
“自從杜家沒落,老爺就住進文家,這宅子,是文家老爺、少爺極力幫助,保下的杜家最後一處房產。”
“杜家……曾經是大戶嗎。從商?還是……從官?”她疑惑,這麽說來,杜笙也是名門。
“……老爺,不曾和姑娘說過嗎。”嬤嬤麵露難色,大概是不便再說。
“笙哥從不跟我講他的家事,自我和他相識,便以為他是王府出身。不曾想還有這番經曆。”她有些生氣。
嬤嬤歎息,輕聲道“老爺不是善於傾訴之人,更多的時候他更像是一位傾聽者。他從小性格溫和極少和身邊的人有衝撞,他不是不爭,而是盡人事、聽天命。做到自己能做的極致,便不會在乎收獲如何。”
她托起自己的下巴,點了一下頭“確實像他。”
“姑娘用膳吧,老身就不打擾了。”
她端起粥碗,忽然想到:“笙哥在哪。”
“老爺書房的燈徹夜亮著,放在經過後院……似乎是在後院喂魚。”
她點了一下頭,拿起湯勺的一霎那,忽然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從窗外一掠而過,她轉頭看向窗邊的架子上,自己的衣服已經不在那裏了。她微微一挑眉,安靜的用膳。
後院。池塘。
她黑著一張臉,大步走到後院,杜笙背衝著她,正站在池塘邊喂魚,一副淡泊名利與世無爭的清閑模樣。
她繼續往前走,走到了他的身後,他聽到腳步聲轉過了頭,她伸出雙手對準他的胸膛用力一推,他驚訝之餘卻隻能無力的向後倒去,她唇角勾起了一絲笑容,雙手抱在胸前,滿意的看著他落入水中濺起了一個大水花。
他整個人沉入水中,隻能透過水波看著水麵岸邊上她的模糊影子,然後忽然嗆了一口水。待他慢慢浮上水麵,整個人麵色極差,有些慍怒的看著她“你這是作甚。”
她看著他,“生氣嗎。生我的氣了嗎。”
他一愣,神色緩和了幾分,深呼吸。
她上前幾步,有些咄咄逼人的看著他“為何忍住了,不是要對我發火的嗎。”
他看著她,皺眉“我沒有。”
他扶著旁邊的石頭要上來,卻看到她走來的身影,他下意識警戒的看著她,提防的說“別再胡鬧。”
她沒說話,伸出手拂過他的耳邊,淡淡的將他頭上掛著的水草拎起扔回水中。
他一臉鐵青,卻無可奈何。
她站起身,看著他從池塘中爬上來,有些狼狽的模樣,緊緊地咬住了下唇。他總是任由她欺負,哪怕是這樣也不會對她發脾氣。
他明顯有些不悅“你有什麽想說的話嗎。還是隻是為了把我推到水裏一身水草才來的。”他伸手摘掉身上的水草。一臉好脾氣的模樣。
她不知為何有些氣急的模樣,走上前摟住他的脖頸在他耳邊輕聲道“你愛我嗎,即使我心不在你這裏,你也一如既往的愛我嗎。”
他看著她,愣住了,不知為何她今天的眼眸中多了幾分不曾有過的狐媚,他垂下眼眸,心跳不停,“我愛你。”他撫上她的臉頰,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低聲呢喃“我也以為自己還可以如他人所言一般風流成性,但是我的腦子裏都是你。我心中不曾,也不再會有他人。”他忽然看到了她眼角的淚水。輕喚“辰兒。”
角落裏的人在暗處皺起了眉頭,杜笙看著“她”的眼神讓她極為不舒服,她握緊雙手從角落走出。
他一下子鬆開手,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人和遠處走來的人擁有同樣的一張臉。就在他眼前,出現了兩個千辰。
後來的人上前幾步,厲聲道“薩迪亞,放開你的手。”
前者咬住下唇,眼中竟有幾分懼意,抬手撕下了人皮麵具“哼。你怎知是我。”
杜笙看著眼前的人,不錯,千辰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更不會如此狐媚。他有些惱羞成怒,厲聲道“薩蒂亞……為何糾纏不休。”
薩蒂亞摘下了麵具,看著他“喜歡一個人,有錯嗎。隻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已。”
杜笙看著薩蒂亞,忽然麵色陰寒,薩蒂亞愣了一下,感受到了透骨的殺機,杜笙,要殺她。千辰上前幾步低聲道:“還不走嗎。”
薩蒂亞看著她,她似乎在護著自己,或許杜笙真的不如表麵看上去那般溫和。她咬牙,轉身匆匆離去。
她走後,他的神色才緩和一些“方才那是……”
“不必解釋,我都聽到了。”她看著他。
他覺得自己有一些狼狽,別扭的轉過頭去,“我去換衣服。”
她目送他離去,手中溫潤的羊脂玉扳指被握的溫熱,那是她父王的東西,她小時候看到了一眼就喜歡上,所以父王幹脆就送給了她,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家人的遺物。其實她早就想送些什麽給杜笙,隻是一直以來都沒能找到表示自己心意的東西,她在後院徘徊了一會兒,抬腿向杜笙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