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杜笙提著燈籠站在回廊的一端,看著千辰起身朝另一頭走去,有些不悅的皺起眉頭,她在躲他,她不想見到他?
她知道來的人是誰,隻是她的心裏,腦海裏都很亂,就算了見了麵,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辰兒。”
一聲輕喚從身後傳來。
她一下子停住了腳步。沒有轉身。
他輕聲道“你不該是會輕易受人言語挑撥的人。”
她深呼吸,似乎隻有這樣心口憋悶的感覺才會少一分,她轉頭看向他,眼前的杜笙還是記憶中的樣子,仿佛下午的那一幕隻是錯覺,想想縱使知道劉菲是在出言相譏,可是她哪來的話去反駁?
她看著燭火跳躍之間,他溫和的模樣,無奈的笑笑“今日,就放過我吧。”
她衝著他溫和一笑,轉身消失在了他眼前。
他一個人提著燈籠站在回廊間,竟也是無言以對。
日上三竿,千辰才從睡夢中醒來,玉檀坐在自己的床邊,有些憂慮,看著她睜開了雙眼,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姐、姐姐……”
她緩緩起身,看著她“怎麽了,你臉色……不太好?”
“對不起,姐姐,我……我不該再去招惹大管家。”她一臉的歉意。
她卻皺起了眉頭,桌邊,放著六扇門的信函,她看著她“誰來過?”
“劉捕頭。劉捕頭剛來過,說這信函上的名字已除大半,其餘殘黨,希望姐姐……”
“她不隻說過這些吧。”她笑了一下,說:“她是不是還告訴你,我在因為你和杜笙之間的事情生氣?”
玉檀一怔,瞪大了雙眼:“姐姐你怎麽。”
她拆開信函,低聲道:“有些事情,睡了一覺起來反而清楚了許多。你不覺得近日來,劉菲一直在挑撥府內關係麽。你、我,都是和杜笙有些關係的人。”
玉檀眨眨眼睛,恍然大悟“……這……是這樣……”
她伸手撫過玉檀的長發:“我知道發生過什麽,不怪你,杜笙本性你也見過了,傾心於否,你自行決定。我不做幹預。但是這劉菲,確實是招人厭惡。”
“姐姐你當真沒關係嗎,我還以為你傷心過度……一睡不起了呢……”她有些擔憂。
她一掌拍在了她的頭上:“你胡說什麽呢。隻是近日有瑣事煩心,貪睡了片刻而已,亂猜什麽!”
玉檀的眼眶有些紅,幹笑著揉了揉自己的頭“是我錯了,我錯了。”
她起身梳洗,換好了衣服,看著她:“琅琊何在。”
“我剛從冥府回來,他在靶場練箭。”
她點了點頭,拿起桌上信函,匆匆的出了門,玉檀剛要開口,她的身影卻不在了眼前。
“……那個……大管家……也在靶場……”她看著她遠走的背影,她已經是聽不到了吧……
千辰一路策馬來到了冥府靶場,靶場裏的人很多,大家都是非常認真的樣子。她拿著信函,在靶場尋找著琅琊的身影,不過在找到琅琊之前,她先看到了琅琊旁邊的杜笙,杜笙正和琅琊說著什麽,琅琊拉滿弓箭,一箭射在紅心的邊緣。杜笙笑了一下,接過琅琊遞來的弓箭,無比熟稔的拉開弓箭,她看到在拉滿弓箭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像是鷹一般的犀利,羽箭破空的聲響在耳邊劃過,穩穩的插進紅心中央。杜笙深藏不露的到底還有多少。
琅琊看著杜苼輕聲交談了幾句,便注意到了緩緩走過來的千辰,她抬手將信件如同暗器一般的扔了過去,琅琊抬手接住,依舊一張冰山臉:“來了。”
她看了杜苼一眼,站在了琅琊眼前“六扇門的清掃已經結束,剩下的就是咱們的事了。”她勾唇一笑“怎麽,統領大人,何時出發?”
杜笙的臉色忽然有一些微妙,琅琊看著名單,看著她:“也沒多少人,不需要你我出麵。”
她有些失望地說:“真的不需要嗎。”
琅琊拿起一邊的弓箭遞給她:“你有多久沒練武了。等你恢複恢複才能放心讓你出去。”
她拿起弓箭,不滿地說:“你這是在小看我啊。”
琅琊靠在一邊,將信遞給一邊的手下:“你可是堂堂副統領,有些事情當然是能省則省。”
她瞪了他一眼,從一邊的箭筒裏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看向他:“射偏了不許笑。”
琅琊無奈的點了點頭。
她衝杜笙瞪了一下眼睛,杜笙會意的笑笑,也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再度回到了遠處的箭靶上,她伸手又從箭筒裏拿出一支箭,虛搭在弦上。她神情專注,緩緩拉滿了弓箭,第一支羽箭飛出的同時她迅速的將第二支羽箭搭在弦上,快速射出,兩支箭一前一後的飛了出去,第一支正中紅心分毫不差,而第二支則錯後到達,對準了第一支箭的箭尾,生生的將第一支羽箭從後直直劈開,再度正中紅心。
她咧嘴一笑,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衝琅琊挑眉:“正統領可不要疏忽練習啊。”
她將弓箭丟給琅琊,轉身走向冥府內部。
杜笙拍了拍琅琊的肩膀:“肩膀的傷再養養吧。”
琅琊點了點頭,說:“隻要不耽誤要事就好。”
“辰兒畢竟回來了,適當的讓她分擔一些事務吧,這也是冥府分正副統領的作用,不必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肩上。”
“是。我知道了。”
杜笙又囑咐了兩句,轉身向府內走去。
冥府建在地下,靠火燭取亮肯定不如外麵亮堂。她站在書閣二樓的欄杆邊,手裏拿著書籍,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眼睛,杜笙看著她的背影,緩緩走上前,雙臂橫過她的肩膀靜靜的把她摟進懷裏。她側頭看了他一下,安心的靠在了他的懷裏。
他垂下眼眸,一言不發。
她輕聲道:“有話要說?”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無話好說。”
“你說謊。”她低笑。
他垂下眼眸,深呼吸:“我不知道說什麽。”
她輕輕掙脫開他的懷抱,用手中的書本拍了拍他的心口:“比起你的話,我更想聽他說。”
她將手中的書丟給他,轉身要離開,就在轉身的刹那,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零碎的畫麵,一片混亂之中,她被人攔住,撕心裂肺的哭喊,那種心痛似乎切實的傳給了她,她眼前忽然一片漆黑,險些摔倒,杜笙快速跑上前扶住了她,她看著扶住自己的雙手,那雙手,那衣袖,竟然滿浸著鮮血。她一下子甩開了他的手,看著他的雙眼瞳孔驟然放大。這是什麽東西?!她的呼吸有些顫抖,而杜笙似乎也被她的樣子嚇到了,試探著衝她伸出手“……辰兒?你怎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阿遠,她現在隻想見阿遠。
她看了他一眼,顫聲道“阿遠在哪。”
“在相府。”他有些失落的看著她。
她轉身飛快的消失在了自己眼前,他拿起方才她看的那本書,巫族秘錄?書閣裏竟然還有這種書麽,他怎麽不知道。
俞清遠一身朝服,剛剛邁進自家府邸之中,身邊的仆人走上前來:“相爺,冥府的千辰副統領等你多時了。”
他皺眉,慢悠悠的換下朝服“千辰?她在哪。”
“在小花園裏。”
他點了一下頭,脫下了繁重的朝服,套上一件外袍,匆匆的走到了小花園,小花園的大樹下,她靠在樹幹上,眼睛紅紅的,樹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毫不在意。
俞清遠站在遠處輕喚“千辰。”
她聽到呼喚,抬起了頭,快步地走了過去:“阿遠。我有事要問你。”
他低頭看著她,笑的溫和:“何事?”
“巫族能否預知後事?”她的眼睛紅的有些可憐。
他不禁抬手,指腹撫過她的眼眶“你怎麽了。預知後事……虞蘭曾說,似乎隻有大宗嫡長女曾有預知的先例,不過那也是極少數。怎麽啦……莫非你……”
她目光搖擺不定,有些不知所措:“近日我與杜笙似有些矛盾,剛才我二人在書閣相遇,本來要離開了,卻……卻忽然……看到幾幅景象,我隻覺得很痛苦,對了,我還看到笙哥,笙哥身上全都是血,我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我隻看到這些。”
俞清遠的臉色有一些陰沉,若算算巫族的族譜,千辰確實是巫族大宗的嫡係血脈。而虞蘭透露,昔日巫族竭力反對月貴妃嫁入帝王家,正是因為月貴妃的母親預知到了王室覆滅的慘劇。曆代巫族先人的預知無一遺漏,全部應驗,可是他沒有想過當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邊時,該如何是好。
他把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慰:“莫慌。可能隻是你的錯覺罷了。”
礙於家仆們有些異樣的目光,他拉著她走到了一邊。
“你先冷靜一下。”俞清遠坐在石幾邊,倒了一杯茶給她。
她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如果,書上寫的是真的,那笙哥,豈不是有危險。”
“……這並不能斷言。且不說你所看到畫麵斷斷續續不能連接,況且……就算這是真的,人的命又豈能輕易更改。莫要因為這樣就變得如此不安。”
“阿遠。我害怕。”
他輕歎:“我明白,現在讓你接受這些事情有多難。”
她看著他,還是焦慮不安的樣子。
他看著她:“最近身體狀況如何。”
“……前日裏,多睡了一會兒。其他還好。”
“回來之後多去找孫平看看,他行醫多時,總有辦法的。”
她輕輕點了點頭。
俞清遠喝下杯中的茶水,他似乎猜到了什麽,看向了千辰,巫族的通靈之力傳至今日早已是逐漸衰弱,預知的現象更是百年難見,她若非昔日遭到死劫,恰好應了書中所言的死局逢生之象,怕應該也不會擁有異於族人的通神之力。隻是這力量對她而言究竟是好是壞尚未得知。
阿遠在哪。
夢裏,她笑靨如花,坐於俞清遠懷中,纖長的手臂環過他的脖頸,無比的親密,俞清遠更是目光迷離,似是入了魔障一般。
杜笙猛然從夢中蘇醒,他驀然想到了他初回洛陽養傷,劉菲曾過來探望,當得知自己是為她而傷時那氣急敗壞的模樣。
“杜大哥,你仔細想想,你與文淵十餘年情分,堪比手足兄弟,十餘年裏,你二人從未起過衝突,更別提兵刃相向,隻是為了一個女人,隻是為了一個小丫頭,就能使你二人發生如此大的衝突。若非她如此狐媚,我當真想像不到你們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的腦海中混沌一片,他起身穿上厚厚的羅衫,推門走了出去,門外有守夜的侍女和仆人,見到他出門紛紛恭敬的行禮:“大管家。”
他點了一下頭:“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回大管家。亥時剛過,已入子時。”
“千辰回府了嗎。”
“副統領至今未歸。”
他皺眉,至今未歸?她要留宿相府麽?想到方才夢中的情景,心中是滿滿的不安。他深呼吸:“王爺不在府上,讓守衛都認真一些。”
“是。”
他轉身要回到屋裏,卻又停在了門口,他抬手扶住門框,咬牙轉身,走出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