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初冬。洛陽街道。
一身錦衣包裹的男童茫然的走在街道上茫然的穿梭。他看起來隻有五六歲，樣子有些慌亂。逆著人潮走。
“讓開！都給我讓開！”
遠方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行人紛紛的讓開，而男孩顯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危險，一聲馬鳴在身後響起，他猛然轉過頭，卻隻看到巨大的黑影向他直直的壓了下來。他害怕的閉上眼睛，忽然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騰空而起，落在了安全的地方。男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旁邊的房屋的屋簷上，嚇了一跳，望向救了他的人，那人一身白衣，長發流雲一般，頭上戴著一支銀簪，綴著珠花，很簡潔。一雙斜挑的鳳目靈動，帶著白色的麵紗，身上的長裙還有黑色的繡紋。他看著那一雙勾人的美目，不覺出神。
姬霜的目光掠過街道上橫衝直撞的男人，瞪了他一眼，看向小男孩“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小男孩一驚，連忙點了點頭“對不起……我隻是迷路了……”
“迷路了？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她笑著，看著他，小男孩生得細皮嫩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無比的可愛，讓人忍不住就升起保護的欲望，這男孩一身錦衣，想必是富貴人家的少爺。
“我、我還不能回家，我要去皇陵，不然、不然就糟了……”他結結巴巴的，眼中還緩緩的聚集了一些霧氣。
她一怔，連忙安慰的拍拍他“別哭別哭。你去皇陵？你叫什麽名字，去那裏幹什麽？”
他猶豫著，還是艱難的開口“我、我……我叫姬莞……”
她重複了一遍“姬莞？！”
他縮了一下，水汪汪的眼睛瞪著她。
她一笑“你姓姬？那你不會是……小子，我問你，你和姬夜是什麽關係。”
“你、你、你怎麽可以直呼父王的名字。你、你是誰！”他小小的臉上帶著一絲怒意。
她點點他的鼻尖“莞皇子，我恰好也要去皇陵，不如我就順便帶你過去好了。”
他一怔，看著她“你……是誰啊。”
她眯起眼睛笑“我是儀式的祭司啊。”
他半信半疑的看著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她抱了起來，見識到了她卓越的輕功。他看著她起起落落，好像是飛起來了一樣。
他緊緊的摟住她的脖子“哇！姐姐是仙女嗎？？？”
她一笑“我可不是仙女，隻是個普通的女子而已。”
他笑得開心“普通人也可以學嗎？”
“可以啊。輕功嘛。都可以學的。”她看著他天真的模樣，心生愛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血脈相連。
他開心的笑著，看著陵園入口就在眼前，門口有兩個侍衛。她抱著他落在兩個侍衛麵前，侍衛一驚“什麽人？！”
姬莞開口道“我是三皇子姬莞……”
隻見她走上前，他根本沒看到她怎麽出的手，就看到兩個侍衛已經倒了下去。她回身“還不走？”
“你、你、你……”
“放心，他們隻是睡著了而已，怎麽，再不去可就要錯過時辰了。”她一挑眉。
“啊。等等我。”他跟著她跑了進去。
他走在前麵，已經看到了皇家儀仗。“姐姐，我們到了！”他回頭看向她。
“姐姐？”他稚嫩的聲音響起。
她蹲下身“怎麽了？”
他伸手夠著什麽，伸到了她的臉頰邊，卻又停住了“……我……可以看看你的臉嗎？”
她一笑，看了看遠方的儀仗，抬手摘下了麵紗。
姬莞整整的看了一會兒，忽然張大了嘴巴“姐姐你好美啊！！！”
她一笑，重新戴上麵紗，望著遠方的隊伍，看到了一身黑色龍袍的姬夜，還有身邊的嬪妃。她垂下眼眸，又緩緩抬起“給我指指哪個是你的母親？”
姬莞欠著腳尋找，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萬貴妃，萬貴妃也看到了他，連忙走上前。姬莞招招手，大聲的呼喚“母妃！！”
他跑上前，萬貴妃連忙蹲下身上下的看著他有沒有什麽異常“你去哪了？！急死母妃了！！”
他笑著說“對不起。我迷路了……是漂亮姐姐……哎？”他指向身後，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萬貴妃望向他身後，覺得方才走過來的時候確實是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她沒有多想，連忙拉著他走向皇陵。
一陣風吹過，一個聲音響在他耳邊“我們會再見的。”
他站住腳步，望向四周，是漂亮姐姐的聲音，但是四周並沒有人。萬貴妃拉著他“看什麽？快走吧。”
他點了點頭，連忙走到了大隊伍中。
而姬霜坐在皇陵附近的一棵參天古樹之上，俯瞰著儀式的全過程。她就這樣看著那一身黑色龍袍的男子在祭司祭天後拿著香燭，給先皇、以及一並殺死的妃嬪王侯們上香，整個儀式結束後，妃嬪王子們全部離開，隻剩下一小隊人馬還有萬貴妃和姬夜。她一挑眉，這是要做什麽。
隻見他打開身邊宮女拿著的食盒，緩緩走向兩個墓碑，她微微一皺眉，看清了墓碑上的字，一個上麵寫著姬風，一個上麵寫著……姬霜。她看到姬夜撩起袖子，將一個瓷盤放在了她的墓前，她眯起雙眼，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你每年都會把桂花蓮藕糕放在這裏，從未變過。”萬貴妃微笑。
“嗯。這是她最愛吃的東西，沒有它，想必她也不會老跑來我的宮裏。”姬夜帶著一絲微笑。
姬霜坐在樹梢，挑眉一笑“桂花蓮藕糕？哈。”
萬貴妃挽住他的手臂“回宮吧。”
他溫柔的笑，點了點頭，和她慢慢的離開了陵園。路走到了一半，她忽然開口“夜。”
他低頭望向她“怎麽了？”
“我想去廟裏給霜兒燒柱香。”她帶著賢惠的笑容。
姬夜皺了一下眉“讓張公公帶人……”
“不必了。我又不是不認得路，都去了好幾次了。要自己去才靈。”她連忙拒絕。
姬夜猶豫了一下，點了一下頭“也罷。早些回來。”
她點頭，提裙走向遠方。她沒有去什麽廟裏，而是回到了皇陵，直覺告訴她，一定有什麽事會發生。
姬霜看到人群走淨，從高大的樹上躍下，站在陵墓前，目光輕柔，每年她都一定會過來，看看父王和母妃，看看風哥，看看她自己墓下埋著的千千。
萬貴妃躲在樹後，望著白衣女子慢慢的蹲在姬霜墓前，伸手拿起一塊桂花蓮藕糕，她的目光有一些厭惡，又把糕點扔回盤裏，長袖一掃，便將目前的貢品盡數掃落。她一愣，望著她的身影，她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姬霜滿眼戾氣，盯著眼前的一塊塊墓碑，恨意像是火焰在心中蔓延，她強壓下自己的情緒，輕聲道“出來吧。”
萬貴妃一驚，卻已經進退不得，隻能從樹後走出“你是什麽人。皇陵把守森嚴，你是怎麽進來的？”
姬霜望著她，雖然一身貴妃服飾，但是確實是萬落瑛不錯，沒想到姬莞回是她和姬夜所生。“娘娘莫要驚慌，我若是想來，便自是無人能攔。”
萬貴妃察覺到一絲不善的氣息，剛要呼喊，卻被她打斷。
“娘娘不必喊了。能聽到皇陵內動靜的守衛已經被我打暈了。”她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帶著些咄咄逼人的氣勢。
她有些害怕，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你是誰。”
“萬姐姐，你一個女子，又沒有防身的武功，壯著膽一個人回到皇陵，想必心底已有答案。”她微微眯起雙眼，從她感覺到她過來了的那一刻，就知道萬落瑛一定是察覺了什麽。
她一怔，萬姐姐……那麽她果真是……“霜兒。你是霜兒？！”
她摘下麵紗，那一張絕美的臉看的萬貴妃著實是一驚，就是這種感覺，驚心動魄的美，隻有她才可能讓人給人心魂一震的感受。
她勾起一抹冷笑“你是如何知道的？”
萬貴妃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話音都有些顫“我曾經摘下過屍體的麵具，我覺得那容貌……不像是你。”
她似是雲淡風輕的點了點頭。
看著她如今的樣子，她忍不住開口“既然活著，為什麽不現身？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他……”
“我哥哥死了。”她冷眼相對。
“什麽？”
“我的哥哥隻有一個，他就早就被奸人所害，命喪黃泉了。”她雙手抱在胸前，望著她。
萬貴妃一愣，她在恨，很姬夜，她果真是經曆了那一天的屠殺“……皇上以為你死了，才會找人頂替了你。他若是見到你，一定會……”
“我們見過。”
“見過？”她擰起了秀眉。
她抬手縷過額發“我身為冥府統領，自是和他見過，而且是麵對麵，就如你我一般。可歎萬姐姐你都能認出我，他卻根本不記得。”
她疑惑“冥府……？冥府八大統領並沒有女子。再者說，他已經許久都不曾見過你，此番定是……”
她大聲的笑了起來“萬姐姐。莫要再替他說話。倘若不是千千執意與我互換服飾，躺在這裏的就應該是我。而我也身中鴆毒，剩下了半條命。”
她睜大了雙眼“霜兒……”
“今日之事若是讓他知曉，小心你孩子的安全。”她揚袖，一陣風吹過，她卻消失在了原地。
孩子……？方才送莞兒回來的也是她嗎……她變了，她已經不再是昔日的少女了，她恨姬夜，恨著所有人。已經無法平息她的恨意，她看向散落一地的貢品，心緒混亂，怎麽辦，到底該不該告訴姬夜。不，不能，她會傷害莞兒的。若告訴姬夜，她的處境會更糟，到時候做出什麽傻事就糟了。她左右為難，忽然聽到腳步聲，她轉過身，看到了文淵和芊晨。芊晨挽住文淵的手臂，看起來很是親密。萬貴妃忽然想起姬霜那一雙幽黑的眼睛，盯著芊晨，姬夜真是糊塗，隻為了安撫文淵就做出如此的錯事。
文淵看到她，恭敬的行禮“貴妃娘娘。”
萬貴妃盯著芊晨，神色複雜“皇陵除非皇家人不得來此，為何過來。”
芊晨一怔“娘娘……？”
她深呼吸，轉身從她身側走開。
望著萬貴妃的背影，芊晨有些害怕，那是什麽眼神，她為什麽要這麽看她。文淵的目光落到混亂的貢品上，方才似乎聽到了爭吵的聲音，是誰……芊晨注意到他的異常，忽然看向墓碑，碑上的名字……糟了，是姬霜，她不該帶他來這裏的，她一個轉身擋在了他身前，遮住墓碑上的字，連忙扳過他的身子“夫君。我們回家吧。有些餓了。”
他一笑，點了點頭“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