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杜笙回到了落鳳閣,大家繼續著忙碌的生活。而姬霜卻有意的在和大理寺的人多接觸,希望能得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但是未果,林天青一行人就已經離開了白馬。幸運的是,他們還會回來。半年的時日就這麽匆匆流過,除夕夜悄然降臨,落鳳閣的人們關上大門,歇業過年。來福和阿浩四處掛著燈籠,綠璃和旺財在門口點炮竹,而杜笙卻和姬霜在廚房忙碌。


  姬霜和著麵,看著杜笙在一邊包著餃子,有模有樣的,她湊了過去“哇。笙哥,你果然勤儉持家!”


  他斜眼瞪著她“你說什麽?”


  她吐了吐舌頭,手指上沾著麵粉,她眼珠一轉,伸手在他臉上留下一道白色的道道。他一愣,看著她立刻跑開,幾步走上前去攬過她的腰,將她緊緊的扣在懷裏,湊到她的眼前,“辰兒,你越來越調皮了。”


  氣氛一瞬間變得曖昧了起來,她感覺到他的呼吸,瞬時間忘記了所有的憂愁,隻看得到站在眼前的他。他望著眼前的女人,柳葉長眉纖細入鬢如畫中美人,一雙眼眸輕挑,帶著勾人的笑意。他看的醉了,僅僅是望著她,就已經醉在其中。鬼使神差一般,他緩緩湊近,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她幾乎能感到他身上的體溫,那麽溫暖的包裹住她。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感覺到他的唇已經落在了她的唇上。柔軟的觸感不斷的落在唇瓣上,她腦海中忽然出現了文淵那一雙狹長的雙目,帶著怒火、帶著厭惡。她一驚,猛然睜開眼睛,輕輕推開他。他張開雙手,任由她離去,她背過身,咬住嘴唇,文淵是她回不去的回憶,以往他隻是占據了十四歲以後的回憶,而如今,她卻貫穿了她大部分的記憶,君竹二字完美的和文淵融合在了一起。就算她在逃,也逃不掉,那是她的回憶,她擺脫不掉的東西,正如她和姬夜斬不斷的血緣。


  杜笙沒有反應,隻是望著她的背影,他知道她在想什麽,也知道她這一生都擺脫不掉那一個人。他隻是走上前,從身後緊緊地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她深呼吸,柔柔的喚道“笙哥……”


  他搖搖頭“我明白。不用說出來。”


  她淺笑“幹活吧。大家都在等著呢。”


  他鬆開手,走到灶台邊,忽然轉身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她一怔,睜大眼睛望著他,隻見他淺笑,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專心。”


  她勾唇一笑“我知道啦!!”


  兩人把包好的餃子下鍋煮熟,端上了桌。大家圍坐在一桌,喝酒,過年,看著滿眼的紅火,聽著外麵鞭炮的轟鳴。


  同日夜。洛安王府。


  王府裏是一片奢華的紅色,冥府上下都在歡慶除夕,而文淵卻獨自一人坐在了書桌前,他雙手抱在胸前,望著空蕩蕩的書桌,一個人,影子拉得斜長。他伸手拉開抽屜,拿出一卷畫紙。攤開宣紙,他望著逐漸從紙上顯露出來的麵容,烏黑的長發,明亮的雙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還有頸間的竹珮。他臉色陰沉,輕撫上她的麵容。他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他這是怎麽了,怎麽如此的在意,在意那個女人嗎?他一掌拍在桌上“混賬!”


  他幾乎能想像,想像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的樣子。背叛……這是背叛。


  站在門口的俞清遠看了他許久,手裏提著幾壇酒,他其實希望姬霜離開,因為他知道文淵不在乎,她這一走也不會掀起什麽波瀾。可是她走了,杜笙也走了,他不知道現在的文淵是為何如此之暴躁,是因為杜笙,還是因為……姬霜呢。


  他敲了敲門“淵?”


  他抬起頭“阿遠?”他拿了幾本書蓋住畫中人,走了出去。


  兩人走到苑中的石桌前坐下。


  文淵望著他“阿遠。這大過年的。你怎麽不跟著他們一起?”


  他倒了兩杯酒“你問我啊?你守著嬌妻不顧一個人我在書房裏,我怕你想不開。”


  他喝下一杯酒,笑著搖搖頭“今日煩躁,你嫂子任性,我不想挑起無謂的爭吵。”


  俞清遠眼珠一轉“你還是這麽奇怪。如今身為大哥的你名利有了、金錢有了、美妻也有了。今日後,可以開開心心的了?”


  他沉默不語,隻是默默的喝酒。


  過了很久,酒也喝完了,文淵看著俞清遠已經快要醉了的樣子,就趕他回去了。


  他一個人搖搖晃晃的走在走廊上,扶著牆,忽然看到前方一個白色的身影,女子身著著輕盈的白衣,外麵披著一件黑色的貂裘,長發流雲一般。一瞬間頭痛欲裂,他差一點又追上前去,卻生生壓住了心中的悸動,隻是大聲地說“你是誰!?”


  前麵的女子停住腳步,驀然回首,一雙眼眸帶著一絲一縷“阿遠?”


  他睜著眼睛,腦海中是一片空白,隻感到自己的聲帶不由自主的震動了起來“赫連湘……”


  湘兒睜大了雙眼“你……方才……叫我什麽?”


  他也是一怔,什麽,赫連湘?這是……她的名字嗎。他怎麽會知道,為什麽,他們之間到底有何聯係?!


  月色散落在整個王宮之中,與每年不同,今年皇帝取消了盛大的宴請,而是呆在了萬貴妃的婉仁宮陪著妻兒。


  萬貴妃看著一臉疲憊的姬夜,心疼得走到他身邊,輕輕按揉著他的太陽穴“夜。你看起來很累。”


  萬貴妃鳳目滿含著深情,相貌雖不出眾,卻也是大家閨秀,綾羅的簇擁並沒有掩去她知性的美。姬夜伸手撫上她的臉頰“莞兒睡了嗎?”


  她溫柔的笑“莞兒很乖,入夜就睡了。”


  他靠在她的懷裏,閉上雙眼“是啊。好累啊……這幾日總是做夢。”


  她皺了一下眉“你又……夢到霜兒了嗎……?”


  他閉上了雙眼,捂住心口,她皺了一下眉,知道那個位置上有著秘密。


  他緩緩開口“我夢到她渾身是血,質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對她……為什麽……”


  她伸出手緊緊的擁住他“不會的。是夢,是夢而已。不要再想了。不要想了。”


  “一念之差。隻是一念之差……卻讓我悔恨終生。落瑛。我無法原諒自己……”他望著她,挑起一絲苦澀的微笑。


  萬貴妃微笑“我明白。我都明白。”


  他撫上她的臉頰“還好你還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已經失去了一個,不想,再失去第二個了。”


  萬貴妃溫柔的微笑,擁緊了他。卻微微抬起了雙眸,在姬夜入城的那一日,他們曾經找過姬霜,但是隻看到了渾身是血的屍體,身材、服飾、麵具,都確實是她不錯,姬夜當時情緒過於激動,文淵也有些波動,命人收斂了遺體就走了。但是她卻回頭看了她好幾眼,沒有什麽不對,唯獨……那麵具沒有摘下。姬夜並沒有看到“她”的樣子,文淵沒有見過姬霜的樣貌。就連她也隻是匆匆看過幾眼,時間極短,根本不足以記住她的樣子。所以她在公主秘密下葬的那一晚,去看了她,摘下了她的麵具,她總覺得事情還有蹊蹺,因為躺在那裏的人雖然麵容姣好,也算是美人一個,但是她看到公主的感覺是一種攝人心魂的美,就算是少女,那副容貌卻足以驚豔世人,麵前的人,遠遠不夠。


  是她記憶出現了偏差,抑或是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公主。她沒有多想,她不想在沒有穩定的朝綱下又掀風波。但是看到他如此痛苦悔恨,她猶豫著要不要試著去找找,去解開心中的疑惑。再過幾日就是先皇忌日,或許……


  熱鬧的除夕已過,家家戶戶都熄燈休息了。


  落鳳閣裏也逐漸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回到了屋裏休息。剩下杜笙和姬霜收拾大堂裏的碗筷,兩人快速的收拾好東西好,困意也就逐漸的蔓延了上來。


  杜笙看到有些迷糊的姬霜,搖頭笑笑“辰兒。去睡吧。”


  她眨眨眼睛“哦……”


  她轉身往樓梯的方向走,身影有些搖晃。


  杜笙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勁“……辰兒?”


  她慢悠悠的轉過身,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


  他忽然走上前,托住她已經倒下的身體,他輕輕搖晃著她的身體,放大了音量“辰兒!?”


  她均勻的呼吸著,躺在他懷裏安靜的睡著。


  他緊緊的皺起眉頭,以往她昏睡之前還會有自己的意識,這一次是直接就沒了意識。她的身體狀況讓人擔心。他無奈的歎息,把她抱到了她的房間,輕輕放在床上,替她蓋好了被子。望著她的睡顏,他溫柔的雙眼映下了她此時安靜的樣子。忽然,他注意到了屋裏站著另一個人,下意識的一掌擊向身後的黑影。黑影一晃,站在了床邊,露出一雙清麗的眼睛。


  杜笙皺眉“你是誰。”


  她抬起手輕輕點在姬霜眉心,杜笙一愣,卻來不及阻止。隻見姬霜一下睜開了眼睛,緩緩坐起身“笙哥……咦?姨娘?!”


  杜笙一挑眉“姨娘?”


  姬霜拉住虞蘭的手“這是我姨娘。我母妃的妹妹。”


  虞蘭一愣“母妃?你怎麽當著外人……”


  姬霜一笑“姨娘莫慌,笙哥……已經知道了。”


  虞蘭望著杜笙,打量著他的模樣“眉眼倒是透著儒雅,就不知心腸如何。”


  杜笙微微側頭,看向虞蘭身後的姬霜。


  姬霜吐了吐舌頭,拉住虞蘭坐下“姨娘。笙哥是好人。”


  虞蘭無奈的搖頭“人心險惡。你小心一些。”


  姬霜輕聲道“笙哥。去休息吧。我沒關係。”


  杜笙微笑,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關上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裏。睡意全無,他看起了書,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敲門聲傳來。他看出了虞蘭的輪廓,合上了書“請進。”


  虞蘭推開門,邁了進來。


  杜笙禮貌的微笑“辰兒睡下了?”


  她麵色複雜,點了一下頭“身體狀況不是很好,需要休息幾天。”


  他皺了一下眉“這是為何,她會一直這麽下去嗎?”


  她沉默良久“霜兒的身體被鴆毒破壞了五成。能活下來已是造化。加上有人用藥悉心調理,才能使得她行動自如,不受約束。不可過於苛求。”


  他麵露難色“可她總是這樣不會傷害身體嗎?”


  她搖搖頭“你不必擔心。睡眠也隻是她調理身體的辦法之一。該醒的時候自然就會醒。”


  “是……”


  “……我告辭了。請你……好好照顧她。”她微微低下了頭。


  他連忙說“夫人客氣了。我自是會的。”


  她一笑,整個人消失在了原地,他一怔,巫族人來無影去無蹤,倒真是如鬼魅一般。隻是姬霜真的沒關係嗎,天天看著她這麽睡,真的是有些擔心啊。


  等杜笙第二天睜開雙眼,就是溜進她的房間去看她,她靜靜的躺在床上,閉著雙眼,他輕輕走上前,蹲在床邊看著她,隻見她眉心多了一條紅線,顯得格外妖異,他輕撫上她的眉心,妖女啊,妖女,自從他們第一次見麵他就已經下了這樣的評價。


  忽然,她的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一怔,不知道她會醒來,顯然愣在了那裏。


  她眨眨眼“你在這裏做什麽。”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還以為……你會睡幾天呢……”


  她又是眨眼“我睡著的時候,你就會這麽看著我嗎?”


  他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


  她望著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眸。她一笑“你臉紅了。”


  他一怔。摸了摸頭“哈哈。有嗎?”


  她坐起了身來,撲到他懷裏,他一愣,險些摔倒,卻看她牢牢地摟住自己,心底泛起一絲甜蜜。在他麵前她可以永遠隻是個孩子,長不大的孩子。他望著她無可奈何,隻是拍拍她的後背“還不起床啊?”


  她搖搖頭,像個小孩子一般的嚶嚀“不要。”


  “你這白馬第一舞姬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他一語戳中她的心思。


  她抬起頭“要!”


  “你還真要啊。上次大理寺那小子就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你還嫌不夠?”


  她聽到了略微帶著醋意的聲音,望著他,淺笑吟吟“嘿嘿……那你上鉤沒有?”


  他一笑“早就掉進你的圈套裏了。”


  她勾唇,在他臉頰輕吻,蹦下床,套上她那件寶藍色的舞衣,再度牢牢地掛在他的身上,怎麽也不撒手。


  他無奈的望著撒起嬌就沒完的她“放手……”


  “好嘛好嘛……”她放開手,望著他。


  隻見他牽住她的手“快去幹活了。”


  “笙哥……”她輕喚。


  他回過頭“怎麽了?”


  “我想回一次洛陽。”她緩緩開口。


  他一怔“怎麽……想回去?”


  她連忙說“七日後是父王母妃的忌日。我……想去看看他們。”


  杜笙猶豫了一下“要我陪你回去嗎?”


  她搖搖頭“我隻去皇陵。不會和任何人碰麵,不用。”


  他一笑,“明日走嗎?”


  她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謝謝你。”


  他望著她笑笑,轉身走出門。看著他走下樓,她扶住欄杆望向他的身影,溫柔似水,一個沉穩低調的男人,他不必文淵差多少,一明一暗,是冥府兩大主心骨。她其實前天就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去洛陽皇陵,隻是一直猶豫怎麽和杜笙開口,看來是她多慮了,杜笙對她總是百般嬌縱。是從何時開始的呢,或許是從見麵那一瞬間吧。她掩唇一笑,覺得這樣也並無不好。甚至多了一絲從來未有的安逸和幸福。若沒有家國仇恨在身,她真想就這麽一直呆在這裏,呆在他身邊,被他寵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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