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犬戎地區是一片荒涼的大漠,黃沙在天空中飛舞,隻有些許的綠洲能供給人們生存,戎狄城池駐紮在這片荒漠之上,而幾裏外的營帳之中,文淵正躺在榻上,望著帳外黃棕色的天空。摩羅站在一邊,輕聲道“主人。”
他盯著外麵,也不想動,輕哼了一聲,算作他在聽。
摩羅輕聲道“今天不做出任何行動嗎?”
他點點頭“嗯。明早再說。”
“是。”摩羅走了出去。
他閉上眼睛,想起文瑾的話,心緒又是一陣雜亂。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父親,想起了瑾娘還沒有和他分居兩地的日子。想起了那時與她分離,想起那時……杜笙還沒有離開文家軍。
那是一個溫暖的春天,那是和她分別後一個月。那時,他還住在江陵。
十七歲的文淵坐在院落裏,撩開外衣露出中衣袖口繡工規整的竹葉。那是她親手繡的,才十歲的小丫頭沒想到繡工這麽好。他不自覺的笑了出來,卻又收起了笑容,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喲,這麽秀氣的女紅,連我都自愧不如了。”
文淵迅速掩住,望著笑眯眯的文瑾“姐!你走路不能出點聲嗎!”
她一身謹慎的短打,頭發高高束起,一看就像習武之人。她捂住嘴“哎呀哎呀。文大少爺害羞了。”
他躺在躺椅上,雙手枕在腦後“姐你又取笑我。”
文瑾站在他身邊,輕笑道“動心了?對方可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啊。我覺得我弟弟怎麽也得喜歡那種成熟穩重的……湘兒就不錯,又和你年紀相仿……”
他瞪了她一眼“姐!我跟湘兒從小一起長大,根本不是那種感情。丫頭她……”
她雙手叉腰,俯下身“敢叫公主丫頭的隻有你了吧。”
他一挑眉,無比得意“那是~”
她想起什麽一樣,忽然說“那你為什麽拒絕人家。”
他一下子坐起身“我沒有!我隻是……”
文瑾挑眉。
他想起那一日她負氣離開的樣子,還有離城那日她站在城牆上單薄的身影,心情有些低落“我隻是不知道怎麽回答。”
文瑾一撇嘴“真是別扭,你怎麽一點都沒有男子漢的樣!”
他不耐煩地說“你有你有你有!你最有了。”
她一掌拍在他腦後“臭小子!”
他捂住頭,痛呼一聲。
文瑾收回手,望向遠方“小淵。你覺不覺得這樣就很好。”
他一愣,“什麽就很好?”
“你和公主啊。就這麽互相思念,不覺得很好嗎。”
他翻了個白眼“好什麽好。一點兒都不好。”
文瑾搖搖頭,拍拍他的腦袋“你啊,如果真喜歡她,不如就保持距離吧。”
文淵剛要開口,卻聽見一聲低沉的呼喚。
“淵兒。”文正笑著走了進來,他聽到了兩人的談話。
文淵站起身“父親。”
他走上前,抬手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頭“臭小子!老子當日讓你去你也不去,現在憋著知道難受了吧!”
文瑾在一邊幸災樂禍的笑。
文淵揉揉頭,這兩個人怎麽都愛敲他的頭……“父親!”
文正伸過手,文淵捂著頭閉上眼睛,他卻忽然揉了揉他的頭發“瑾兒說的不錯。若真的在乎,就在身邊守護著就好,沒有什麽比她健康快樂最重要不是嗎。”
文淵睜著眼睛望著文正,一向剛強的父親很少這麽溫柔,一定是……“父親又在想母親了吧。”
文正一瞪眼“你個臭小子。”
文瑾在一邊笑的不可開交,拍拍他的肩膀“得到並不意味著最好,不如就保持距離,既不會傷害到她,又不會受傷。”
“不知道你們再說什麽!”文淵尷尬不已,轉身走出院落。
文瑾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有些擔憂的低下頭。文正看到她的樣子,拍拍她的肩膀,輕聲歎息“淵兒長大了,就由他去吧……”
文瑾有些擔憂地說“這樣真的好嗎。小淵年少封將,我怕他擔不起這麽重的擔子。”
文正搖頭“放心吧。男子漢,多曆練曆練也是好的。”
文淵從榻上坐起身,身上有些涼,入夜了,這荒漠裏白天和夜晚的溫差很大。外麵有嘰嘰喳喳的聲音,他皺眉,他的文家軍一向是以軍紀嚴明著稱,怎麽如此吵鬧。
“來人。”
門口的士兵走了進來“將軍。”
“何事吵鬧。”
“……是戎狄首領在叫陣。”
他起身,走出營帳,營地和城池相距不遠,有人叫陣倒也是正常,隻是這鑼鼓喧天的,說叫陣是假,打仗倒是真。他走上箭塔,望著幾裏外火把通明,一個身穿戎狄服裝的漢子騎在馬上,高聲大喊“文淵小兒,出來受死!”
摩羅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身邊“主人。這……”
文淵不慌不忙的打了一個哈欠“注意後方防禦。睡覺。”
摩羅一怔,說“就放著不管?”
文淵瞥了那個首領一眼“咱們是來攻城的。沒見過守城的還這麽盼著人來攻,要喊就讓他喊。”他瀟灑的回到帳中躺下,不知為何如此疲憊,他躺下就睡著了,而且,還做了夢。夢裏都是姬霜臨別一曲,當淚水從她臉頰落下,他仿佛是鬼使神差一樣的想把她擁在懷裏,在心底低低喊了一句禍水,卻還是走上前。懷裏少女乖巧的依偎著他,他不舍得放手,低頭一看,卻看到了公主的臉。
他從夢中醒來,不自覺的笑了,怎麽,這是老天爺也來警告他了麽。沒來由的,他想起那日雁塔玄真道人的那一番話。他怎麽會對姬霜痛下殺手呢,不會的,應該……不會吧。心情格外的不好,外麵依舊吵鬧不斷,他拿起一邊的長槍,走了出去,站在箭塔上一看,對方已經湊近了不少。他雙手抱在胸前,輕聲道“摩羅。出戰。”
摩羅點了一下頭,單槍匹馬出了營帳,對方一看,立馬也派出將領。兩人不由分說便單挑了起來,幾個回合下來,依舊不分勝負。文淵若有所思,忽然一笑,對身邊的手下道“鳴金。”
身邊人搖著鈴鐺。摩羅聽到聲音,掉轉方向往營帳撤退,可是對方卻不依不饒的追了過來。文淵拿起弓箭,對準對方的馬,羽箭離弦,正中馬眼,敵將被狠狠摔下馬,狼狽逃回。
摩羅一戰,他大概確認了對方的實力,拿起一邊的長槍,走下箭塔,摩羅回到營帳,看到他走下來便迎了上去“主人。”
他翻身上馬,輕聲道“我不想拖太久,命全軍準備,等我令下開始攻城。”他可不想讓姬霜等太久。
摩羅還未開口,他人就已經衝出了營帳。對方一看正主出來了,也不敢有任何鬆懈,一個彪形大漢走出喊道“我以為文將軍是何等人物,今日一看不過是一個小白臉。待我拿下你的人頭,看你還敢囂張。”
他冷笑一聲,朗聲道“一起上吧。節省時間。”
對方一愣,又有八個人策馬而出。摩羅一愣,一挑九?也太大膽了,對方不是俗輩,而是一個個彪形漢子,文淵武藝再高,也不可能獨戰九人。來不及多想,卻看到文淵已經被九人團團圍住。他握緊韁繩,衝著其中一人衝了過去,長槍橫過,就已把那人挑落馬下,文家軍高聲歡呼,他掉轉馬頭,望著槍頭的鮮血,有一絲報複的快意。是從何時起變成這樣的他已經忘記了,他隻知道每當他殺人的時候就會有一種興奮的感覺,能將自己一點一點釋放,變成血域之中的閻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