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霜兒，不要賴床了！”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眼前站著紫色錦袍的男子，她縮到被窩裏，呢喃道“夜哥哥！這麽早你叫我幹嘛！”
少年姬夜掀開被子，姬霜小小的身子被寢衣裹著，他推著她“走啦走啦。”
她裝作睡著，不理他。
姬夜壞笑，輕聲道“那今天就不帶小懶貓看花燈了。”
她忽然翻身站了起來，站在床上的她才將將比他高一點點“唔！人家要去！”
姬夜抱著她轉了個圈，揉了揉她的頭發“霜兒乖，快去換衣服。哥哥在外麵等你。”
“風哥哥呢？”
“你心裏就隻有你風哥哥！風弟有事，不在宮中。”
“唔……霜兒知道了。”
小姬霜換好紅色的棉服，小跑著出了宮門，看到前方等候的姬夜，撲了上去，姬夜把她抱起來，一臉寵溺“裹得像個球一樣。”
她嘟起嘴巴，不理她。
她記得那一日隻有她和姬夜，洛陽的夜晚很美，漫天的花燈飛揚，小溪裏都是百姓許願的河燈。
姬夜坐在台階上，孤傲的樣子令來往的千金小姐側目。她趴在他背上，摟住他的脖子“夜哥哥！”
他挑眉一笑“霜兒，你越來越愛撒嬌了。”
她傻嗬嗬的笑“跟哥哥撒嬌也不行嘛。”
他望向小溪，一言不發，她晃了晃他的肩膀“哥哥……”
她忽然發現他的眼中有紅光跳動，不，不是他眼中，而是……她望向對麵，隻看到小溪上河燈相撞燃起了熊熊火焰，她睜大了眼睛“火……火……！！”
他握住她的手，一雙眼眸冰冷無情，身邊傳來譏笑的聲音。她望著大火蔓延，意識一瞬間清醒，瘋狂的逃開他，凶手，他是凶手。她不顧一切的往前跑，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懷裏，那人扶住她的肩膀，冷笑道“好妹妹，你要去哪啊。”
她捂住頭痛苦的蹲下身“不要！”
“小霜，小霜快醒醒！小霜！”
她緩緩睜開雙眼，夢中驚恐的一幕似乎還沒有遠離，瑾娘探了探她的額頭“呀。都是汗。做惡夢了麽，你一直在抖。”
她眨了眨眼睛，是夢……是夢。她忽然望見瑾娘，一下子坐起身“瑾娘！”
瑾娘溫柔的一笑，輕聲道“你還好吧。”
她搖搖頭說“我沒事。那天隨主人去雁塔就知道你來了，你怎麽才想著過來。”
她停頓了一下，望著她的眼睛，小聲道“他……帶你去雁塔了？”
她笑著點了點頭“因為主人要出征，去看了文老將軍。”
她掩唇一笑“小淵又要出征了啊，真是的，就是閑不住。這樣豈不是要留我們小霜一個人了。”
她站起身穿好衣服，對她說“瑾娘不去看看主人？”
瑾娘搖了搖頭“那臭小子不再府上。”
她想了一下，對她說“我知道他在哪，你等一下，我去找他！”
瑾娘望著姬霜風風火火跑出去的身影，忽然掩唇一笑，眼眸間流露著一絲為難的神色。小淵居然會帶外人去雁塔，那麽說，他是真心喜歡小霜了？可是又不像啊。怎麽辦，她這個做姐姐的一時之間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了，小霜還單純，可千萬別毀了這麽好的女孩子。
文淵正在天字部休息片刻，卻被突然闖進來的她打破了思緒，她拽著他回到府裏，看到瑾娘一臉笑眯眯的樣子就知道怎麽回事了。他今晚連夜趕往犬戎，她準時算準了時間送他來的。這麽多年了，他對她還不了解？
姐弟兩人在北苑用膳，她一人坐在東苑裏抱著琵琶調音，出遊的人們尚未回歸，空蕩蕩的院落裏隻有琴音回蕩，顯得格外空靈，她抬頭望向天空，一輪彎月掛在空中，夜空中繁星閃爍，她的眼眸閃過一絲光亮，姬風的本命星並不在星圖中，她垂下頭，真的已經不在了嗎。南方傳出雜亂的聲響，她知道，這是天字部的人在準備出發了。摩羅緩緩走進東苑，望見她一襲女裝坐在石桌旁，先是一愣，隨即移開了視線“主人在嗎。”
她一怔，搖頭道“主人在北苑用膳。”
他猶豫了一下，說“我以為他會來這裏……”
“摩羅倒真是夠了解我。”一聲帶著些許笑意的感歎從門外傳來，文淵和瑾娘走進東苑，文淵拍拍摩羅的肩膀“我這就走。”
摩羅點了一下頭，站在一邊，望著文淵緩緩走向姬霜，瑾娘掩唇站在一邊，掩住了唇邊的笑意，卻又從眼中透露出來。文淵的輪廓在夜色下顯得些許朦朧，他望著她“丫頭。唱個曲子給我聽吧。似乎很久沒聽過了。”
她溫柔的一笑“是。”
她纖長的手臂環抱住琵琶，輕撥琴弦，蕩出一絲仙音。摩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慢慢的握緊了雙拳。瑾娘則一直看著文淵，不漏下他的一舉一動。
少女朱唇輕啟，溫潤如玉的聲音響徹天際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文淵聽著她的歌聲，似乎沉醉在其中不願離開。一曲終了，四周一片靜謐，一滴淚水從她眼角滑下，瑾娘搖了搖頭，將她眼中的不舍看的清明。她抬頭看著他，忘記了想要說什麽，也忘記了該做什麽，隻是坐在那裏看著他。他望著她的雙眼，天上的萬千星辰也不如她眼眸明亮。他緩緩走到她麵前，一身銀鎧在月色下鍍上一層微光。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滴，俯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在她耳邊低喃“丫頭。等我回來。”
他轉身離開，摩羅望了她一眼，也跟著文淵走了出去。瑾娘輕聲道“小霜。”
她一臉茫然的望向她。
她麵無表情，隻是搖頭說“你已經陷進去了。”她說完話轉身走了出去。文淵的身影就在她前方，她跑了幾步，喚道“小淵。”
文淵站住腳步，微笑著望著她“姐？”
她難得的嚴肅了起來“回來以後，就和公主成親吧。”
他一怔，有些不可思議的說“姐，你說什麽？”
她堅決地說“你不是一直愛著公主麽。那就成親吧。我很喜歡小霜，不要傷害她，所以不能等一切都無法挽回才想起自己沒做過什麽。”
他忽然皺起眉頭“姐。在你心裏我就是那種人麽。”
她搖頭“我知道你不是，所以你也沒有必要裝成那樣。如果你還想看到姐，就放手吧。”
摩羅在一邊有些尷尬，一雙深邃的眼睛卻躲在麵具後觀察著一切，他安靜的像是背景。
文淵握緊雙拳，望向一邊。
瑾娘停頓了許久，輕聲道“小淵。你喜歡小霜嗎。”
他望向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瑾娘一笑“那就是不喜歡？”
他沉默許久“嗯。”
“所以最好聽姐姐的話。”她又停頓了一下，歎息道“要凱旋回來。”
他望著她頓了一會兒，什麽也沒有說，轉身離開。瑾娘知道她的話他聽進去了。隻是他會怎麽做，她也無法左右。他變了許多，父親離世對他打擊很大，對於男孩子來說，父親是一個太重要的存在，隻是她始終記得他少時的模樣。並且相信，他還是他，是她唯一的弟弟，文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