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他一個人走在陌生的道路上,眼前像是進了什麽東西,他看不見周邊人的臉,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他茫然的往前走,隻覺得四周的牆壁很高,像是宮牆。麵前站著一個白衣的女子,他看不到她的容貌,從她身側走過。
“可以這樣視而不見嗎?”
他一愣,站住了腳步。
女子的聲音帶著一絲哀戚“我等了你很久。我還有些話想要說。”
他沒有轉身,隻是覺得女子的聲音很熟悉。
“父母之命不可違。再過七日,我就要嫁給他了。”
他一愣,心底有一絲莫名的傷感。
“雖然我的心裏是你,但是這一切已經改變不了……你……要帶我走嗎?”
他轉過身,極力的想看清她的臉,卻發現還是模糊一片。
她輕笑“看來你真的放下了。”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卻看到她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她的手。
“……是我多心了。保重……”白色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他懊惱的揉揉眼睛,什麽都看不清,還是什麽都看不清。再睜開眼,卻又身在另一處,四周紅牆碧瓦,甚是威嚴,空中飄著雪花,四周一片雪白。仿佛又一把手,在推著他往前走,遠處的房前站著一個金色少女,她的上半張臉也是金色,像是戴了麵具。少女跑上前拉住他的手“快來。”
兩人走入一處梅花園,周邊紅梅似火,在白茫茫的天地中格外顯眼。
少女一笑,無比的快樂“哥哥。下雪了。”
銀鈴一般的聲音響徹他的腦海,他眼前似乎逐漸的清晰了起來,他看到了眼前少女,甚至看到了她臉上麵具上細小的花紋,他慢慢的伸出手,覆在少女的麵具上“怎麽帶著麵具?”
少女一笑“哥哥是不是都不記得我長什麽樣了。”
“我……”
少女抬手摘下了麵具,麵具從她臉上滑落的一霎那,他並沒有看清她的容貌,隻是記住了那一雙明媚的眼眸。
俞清遠從夢中醒來時,已經是天明了,他望著眼前一臉笑意的姬霜,嚇得跳了起來“你怎麽在我房裏!”
她敲敲門“你有沒有搞錯,東苑的主人可是我哎!”
他揉了揉腦袋,道“真是的……大清早的,幹嘛。”
她瞪了他一眼“大清早?!要吃午飯了左相大人!”
他一怔“啊?我睡了這麽久嗎?”他連忙起身,下床,跟著她走了出去。他側頭望向她,她一抬眼,他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她的眼睛,和夢中少女的雙眼是如此的相像,她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隻是往前走。他甩了甩頭,肯定是昨天喝了太多“文淵呢。”
“主人有事,三日後回府。”
“幹什麽去了。”
“嗯……去冥府了,天字部要隨從出戰。”她垂下頭,她要是早一點進天字部就可以跟著他去戰場了。
他忽然歎息一聲,又露出死人臉。
她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不要老跟個怨婦一樣,勝敗乃兵家常事。幹嘛垂頭喪氣的!!”
他打了哈欠“是是是……大小姐。”
她一笑,眼神中又添了幾分光彩。他舒了一口氣,彎唇一笑,她很厲害,或許不用他保護,反倒要來保護他呢。俞清遠說“姬霜。”
她停下腳步,“……我不記得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他輕聲道“吃完飯。我們在洛陽鈴塔見。我有些話想告訴你。”
她看了他一會兒,慢慢的說“好……”
王宮。
文淵站在心然對麵,望著她一個人默默流淚。他有些心疼,輕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到現在也不信任我嗎?”
她抬起頭,望著他“你愛我嗎?”
他一怔,時間似乎倒回到了幾年前兩人分別的那一刻,他溫柔的一笑,“愛。”
她勉強微笑“那為什麽還要……”
“我一個人自由慣了,不想承擔那麽多的責任。而且現在我戰事貧乏,抽身乏術。”
她望向一邊,小聲道“那你……喜歡她嗎?”
他遲疑了一下,雙手抱在胸前“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等一切結束,我會履行自己的承諾。”
她破涕為笑,望著眼前戰神一樣的男人,她決定忍下一切,他隻是暫時離開一下下而已。心裏忽然冒出一個邪惡的念頭,他把姬霜視作玩物,她真想看看,一向高貴的霜公主狼狽的樣子。她也想看一看那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人會成什麽樣子。文淵微微垂下眼眸,說“不哭了?那我走嘍。”
她點點頭。
“好好照顧自己。等我。”
“好。”
他轉身離開,視線不知道該望向哪裏,他都有些想嘲笑自己了,口中說著愛她,實際卻沒有辦過什麽可靠的事兒。他果然還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性子都不好收斂了。他伸手下意識的撫向脖頸,空蕩蕩的,沒有了從小一直帶著的竹珮。他淺笑。
入夜。鈴塔。
兩人並肩而立,她聽著屋簷上掛著的鈴鐺隨風作響,忽然有一些平靜的感覺。俞清遠望著遠方,緩緩開口“知道這座塔的由來嗎?”
她一笑“不是巫鹹大人監造,用來供奉神明的嗎?”
他點點頭“傳說,巫鹹大人已經得道,獲得了永生,如果他原諒了人們對巫族的誤解,他就會再度回到塔裏來,守護這個國家。”
她笑著點點頭“巫鹹大人啊……真想見見呢。”
他垂下眼眸“今天把你叫過來,是想告訴你我的事。”
她望著他“什麽事啊。”
他望向遠方,輕聲道:“我的記憶……有很大的缺口。”
她一怔“缺……口……?”
他點點頭,無奈的笑道:“是啊。其實,三年前我曾經從山崖跌落,被人從死亡邊緣救了過來,但是失去了一大部分的記憶。我隻記得自己是俞清遠,記得文淵、記得杜笙,剩下的都很模糊。”
她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事,有些擔憂“沒關係嗎?這樣豈不是會很麻煩。”
他看著她“救我的人,是虞蘭。她告訴我,我也是巫族。但我並不記得自己是哪一脈巫族。”
她睜大了眼睛“啊!姨娘?阿遠也是巫族嗎?”
他點點頭,說:“嗯。最近常常會夢到一些奇怪的事。很模糊,常常會忘記夢到了什麽,根本看不清夢中人的容貌。”
她靜靜的聽他說著。
“虞蘭說,希望我能照看你,就當做報恩。但是現在……我卻要來拜托你幫我。”
她大方的一笑“沒關係啦。阿遠有事就說出來。”
“我情緒很不穩定,因為夢境所以很困擾,那天……還冒犯了湘夫人。萬一以後要是因為記憶的事情丟了人,你可要給我解圍。”
她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啦。沒必要擔憂。有時候忘記也是一件好事……”
他看著她的側臉,忽然覺得她滿滿的在和記憶裏的某一個情節重疊。
文淵邁入府中,發現東苑空無一人,便對家丁說“東苑怎麽沒人?”
“左相大人心情有些不好,千辰小姐陪他去鈴塔了。”
他轉身走向鈴塔,阿遠真是越來越娘們了,打個敗仗而已,不過……他似乎從小就是這樣的啊。
兩人站在鈴塔上,望著天空中的星星,她環顧四周,有些累了,趴在欄杆上,隻聽到一聲細微的聲音,木質的欄杆斷裂,她整個人就這麽跌了出去,俞清遠大驚失色“千辰!”
剛剛到塔底的文淵望見這一幕也是膽戰心驚,她如一隻折翼的鳥兒從三十多層的高塔垂直墜下。她聽到耳邊呼嘯的風聲,還有混亂的鈴鐺聲音,望向了塔頂,塔頂上,站著一個女子,正是當日襲擊她和杜笙的劉捕頭!她想起了秦羽言,這是一個陰謀,欄杆是他們提前鋸斷的,是什麽時候,什麽時候開始跟蹤他們的?她想得太專注,再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快落地了,她閉上雙眼,整個人靜止在半空之中,緩緩落地。俞清遠鬆了一口氣,真是嚇死他了,話說,剛才她在看……塔頂?!
一道黑影迅速從塔頂掠過,幾個起伏直奔塔底。她看著逼近的她,冷靜了下來,一道黑影閃過,拽住劉捕頭即將落下的拳頭,用力甩了出去,劉捕頭被巨大的力量甩出,強穩住站定。俞清遠站在樓上倒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哦~文淵~~~!”
文淵一臉肅殺,劉捕頭長發在夜空飄揚,暗自心驚,好可怕的眼神。姬霜輕聲道“主人?”
劉捕頭冷笑一聲“沒想到你也會跟來。”
文淵沒有說話,姬霜卻開口“殺我嗎?”
她冷笑一聲“你倒不傻。”
姬霜垂下眼眸“是右相。”
文淵皺起眉頭“要麽趁現在走,要麽等下被我殺死。你是女人,我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劉捕頭狠狠瞪了姬霜一眼,轉身離開。俞清遠失望的一笑,也轉身離開,他明白虞蘭話中的含義,她是想讓他替姬霜提防文淵。文淵轉過身“……他在追殺你?”
她點了一下頭,無奈的笑“嗯。”
文淵走上前,輕聲道“從明日起,不許踏出府門一步。”
她皺眉,拽住他的衣袖“主人……你要把我關在那麽大的空院子裏嗎……”
他望著她有些可憐的樣子,想到東苑確實有些空蕩,猶豫了一下。
她見他動搖,苦笑道“主人。我不是需要人保護的弱女子。”
他看了她一會兒,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道“嚇死我了……”
她心底忽然一暖,嗅著他懷中淡淡的熏香氣息,輕聲道“我沒事的。”
他挑起一絲欣慰的微笑,“回家吧。”
“好。”
他牽著她的手,一同離開,躲在小巷之後的劉捕頭探出身來,望見這一幕,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千辰。你要危險了。”但凡如此接近文淵的人都會背負著巨大的風險,她也和文淵打過不少交道,他的劣跡可是人盡皆知,他不信任任何人,做他的女人,隻有死路一條。她一咬牙,趕回了六扇門。秦羽言正看著文案,看著她來,慵懶的一笑“如何。”
“文淵趕到。屬下失手了。”
他放下文案,歎息一聲“又是文淵。近來和冥府的正麵衝突太多,需要收斂了。”
她勾唇一笑“屬下覺得,千辰和文淵的關係,並不一般。”
他一挑眉“哦?說說看。”
她抬頭望著他“屬下看到文淵與千辰過於親密,兩人牽手同行,還有過更親密的舉動。屬下以為,她可能跟曾經的小玉一樣,已經是文淵的女人了。”
他望著書案沉默了好一會兒,輕聲道“那她豈不是危險了。”
她得意的一笑“是。不過屬下不知道文淵對於如此得力的部下,是否真能夠痛下殺手。”
他望著她,說“文淵無情,什麽事幹不出來。況且他有婚約在身,公主也不會縱容。”
她一皺眉“但是他真的會動手麽。”
“千辰不是普通女子。丟了命倒不至於,文淵的目的,怕也隻是想讓她變成自己的死士。畢竟用感情拴住一個女人,是最簡單可靠的方法。”
劉捕頭恍然大悟“大人。我們要有什麽動作嗎。”
他擺擺手“靜觀其變。”
“是。”她轉身走出衙門,微微一笑,右相大人接管六扇門之後,六扇門上下煥然一新,他和文淵又是政敵,六扇門與冥府的形式也越發劍拔弩張,相比較之下,大理寺就安靜的多,完全被兩大機構的氣焰吞沒。整個朝廷已經趨於穩定,六扇門與冥府的戰爭卻有愈演愈烈的感覺。她忽然想起了杜笙,臉色一變,杜笙一心待在冥府,這樣下去的話,正麵衝突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