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常公子
門外一個身穿皂色短衫，走起路來外八字腳的漢子進了客棧。
“小二，小二，人呢。”
這酒樓大廳之中明明站著好幾個小二，那八字腳竟然就好像沒看見一樣。
“胡爺，您老人家有什麽吩咐？”
一個小二點頭哈腰的來到了八字腳跟前，諂媚的問了一句。
“哦……”
這時那八字腳仿佛才看到了眼前的小二，嗓子眼裏哼了一聲。
“我家少爺的雅座安排好了嗎？”
八字腳大剌剌的問了句。
“胡爺，您放心，咱們店裏可是給常公子長備著雅座呢，常公子什麽時候來，保管絕不會走空。”
“這還差不多……”
八字腳鼻子都快翹到天上了。
“你們可甭想我家公子承這個情，我家公子能來你們這個破店是你們的福分，你們應當感恩戴德才是。”
“是是是……”
那小二一疊聲連連附和，顯然也不是第一次接待這些人了。
陳墨看得一張嘴張的簡直可以塞進個鴨蛋去，這二人一唱一和的，隻把他聽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一個能裝，一個不要臉，這還真是絕配。
“我和你說個事……”
突然那八字腳放低了聲音，眉毛挑起，擠眉弄眼的，一看就說的不是什麽正事。
小二頓時也是會意，趕忙將耳朵湊了上去。
“我說上次唱小曲兒的那個小翠姑娘近今日在麽，你把她叫到雅座裏伺候著，我家公子就喜歡聽她唱小曲兒。”
雖是壓低了聲音，但這酒樓大廳之中的客人隻怕沒一個聽不清楚的。
那八字腳說著話，臉上簡直是眉飛色舞，看起來興奮的不得了。
陳墨年紀尚小，對這男女之事卻是懵懵懂懂的，隻覺有些納悶。
“什麽曲子，這麽好聽啊……”
嘴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那老叫花子此刻卻是來了精神。
“小哥，你不懂，這裏麵的滋味啊，可比世上諸般事情都要有趣。”
看這老叫花子一臉的猥瑣，陳墨有些不屑。
“怎麽？我說大爺，難不成這事比這桌菜還要讓你覺得有趣麽？我看你是吃飽了閑得慌。”
“哈哈哈……”
那老叫花子卻是笑了起來。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這事情啊，正是隻要吃飽了就會去想。”
說著竟然夾了一筷子肉放到了陳墨的碟子裏。
“特別是這玩意兒吃多了，你自然就懂了。”
看這老叫花子擠眉弄眼的模樣，陳墨隻覺一陣惡寒。
陳墨本來是不知道，小二上菜的時候他扯住小二問了句。
誰知那小二卻是含含糊糊的。
陳墨隱隱約約好似一下明白了，頓時不好意思再問了，心裏隻覺得這老叫花子有點齷齪，怎麽連這玩意兒都吃。
想不到此刻這老叫花子又提這茬，陳墨好像是猜到了什麽。
想起小時候，自己修煉箭技時有時受了傷，若是傷到了手，母親就會燉個豬手給自己吃，若是傷到了膀子，母親便燒個蹄膀給自己吃，說是吃啥補啥。
這老叫花子讓自己吃這個，那是個什麽意思，陳墨不敢去想，但不知怎麽的，心裏卻是“撲通撲通”的直跳。
“胡爺，這個……，那小翠姑娘也不咱們店裏的人呐，今日卻是沒來。”
“什麽？”
八字腳聲音一下高了起來，臉上滿是驚怒之色，仿佛遇上了什麽不可想象的事情一樣。
“那你們還不趕緊去請，今日我家公子要是見不到小翠姑娘的麵，聽不到小翠姑娘唱的曲兒，怕不得把你們這破店給砸了。我這是為你好啊，你趕緊去辦，要是來的晚了，隻怕我家公子等的不耐煩。”
“是是是，胡爺您老先看看這雅座可還滿意，小的馬上就去辦。”
八字腳跟著店小二到雅座看了看，卻就轉身回到了大門口。
到了門口時，之前臉上那副倨傲的神情早就消失不見，換上了一副笑臉。
這笑臉之中還帶著一絲期待，期待之中好像還有一點諂媚，若是再細細觀看，背後好像還有點討好的意思。
這簡直把陳墨看的是目瞪口呆。
“這，這廝是怎麽練的，這簡直比九連矢還要難啊……”
突然，陳墨心中一動。
“那什麽勞什子的常公子來了。”
雖然那人還沒進門，但陳墨從那八字腳生動的表情之中分明就看了出來。
那八字腳什麽話也沒說，但陳墨隻看一眼他的變化，就什麽都明白了。
仿佛此人渾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是歡呼雀躍了起來，就像是忠犬看到了離家已久的主人回家，渾身上下都會說話一樣。
“有前途，這家夥真是個人才啊……”
陳墨回頭一看，就見那老叫花子看著八字腳惺惺作態的模樣連連點頭。
“你說我當年怎麽就沒學會這個呢，要不然這家主之位……”
也不知這老叫花子想到了什麽，嘴裏盡說些陳墨聽不懂的。
陳墨卻是眼睛也不眨的盯著門口，心裏麵的好奇也是被勾上來了，他倒是要看看，那八字腳口中的常公子會是個什麽德行。
別的不說，能夠收這八字腳做小弟，好這一口，這常公子非是凡人呐。
“公子，這邊走，這邊走……”
那八字腳恨不得脫下身上的衣服跪下來擦地，陳墨就看門外進來一個人，一入眼簾差點沒閃瞎他的狗眼。
就看這人一身白衣，那張滑嫩嫩的臉蛋上看模樣是敷了粉，看起來就跟個白無常一般。
不過還好頭發是黑的，油光水滑，陳墨看著擔心蒼蠅落上去隻怕都要滑一跤。
更讓人心中惡寒的是，這人鬢角邊上竟然插著一枝紅花，看起來就像是唱戲沒唱完，扮著就出門了。
兩旁卻是有兩個狗腿子跟著，身上都是和那八字腳一般，穿著皂色短衫，一個人手中撐著把傘，另一個人卻是拿著把扇子跟在那白衣人身旁不停的搖著。
身後卻是有個中年人跟著，這中年人倒是沒有穿那種皂色短衫，而是穿了一領灰色長袍，手上抱著個刀鞘，整個人也仿佛一柄利刃般，陳墨坐這兒都是感到那中年人身上散發著一股冷意。
“這……，這廝也太會裝了吧。”
陳墨看了一眼，也就低頭自顧自的吃起飯來。
雖說那老頭點的幾個菜早就隻剩下殘羹冷炙，不過陳墨自己點的肥雞可還剩著小半呢。
剛才就顧著看老頭不要臉的吃相了，陳墨自己卻沒吃上幾口。
“胡三，小翠姑娘呢，怎麽沒在？”
這一行人還未入雅座，陳墨耳旁陡的傳來了一聲喝問。
轉過頭去，就看胡三低頭哈腰的，向著那白衣常公子解釋。
“公子，今日小翠姑娘卻並沒有在這兒唱曲，不過公子放心，我已經安排人去請了，很快就來。”
“哼……，你這狗奴才，辦個事都辦不好，小爺我的時間難道是讓你這狗奴才來浪費的麽。”
說著話，這常公子看起來還不解氣，劈手搶過身旁那個皂衣奴才手中的折扇，收起來朝著胡三頭臉就打了過去。
“噗通”一下，胡三就跪下了。
“少爺，小的知道錯了，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啊……”
聽起來極是淒慘，陳墨看了嘴角也是一陣抽搐，這不過是把紙扇子，輕飄飄的，能有什麽份量，這胡三就跟是個皮鞭抽在了身上似的。
打了兩下，那常公子喘了起來，好似打累了的模樣。
“你這狗奴才，要是一盞茶的功夫之內我看不到小翠姑娘，我把你的狗頭擰下來。”
說著一腳踹在了胡三的肩膀上，把胡三踹了個滾地葫蘆。
“是、是，少爺放心，小的這就去辦。”
說著話胡三一骨碌爬了起來，陳墨就看他從雅座屏風後麵轉了出來，依然是變成了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兩步來到了櫃上。
“一盞茶的功夫，要是我家公子看不到小翠姑娘，你們這客棧就別開了。”
掌櫃的汗都出來了，一疊聲的打包票。
“胡爺，您老放心，我早就安排人去請了，估摸著也快到了，還望您老人家幫忙勸勸常公子，小的實在是盡力了啊。”
這常公子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家中可是有權有勢，是城中有名的紈絝子弟，要是一個不耐煩，真把客棧給封了，掌櫃的可得一頭撞死。
說著話，客棧掌櫃一邊連連作揖，一邊悄悄的拿了塊銀錠塞了過去。
胡三不動聲色的一伸手接了過來，暗暗的掂量一下，臉上浮現一絲笑意。
“你這老貨，趕緊給我盯著，酒菜也趕緊上了，要是伺候不好少爺再發脾氣，我可攔不住啊。”
“小老兒省得，小老兒明白……”
酒店掌櫃敢怒不敢言，臉上也不敢表現出來，連連作揖。
陳墨看了心中也是不爽，這事和他本也沒什麽關係，隻不過那什麽狗屁常公子和胡三主仆二人實在是太囂張，讓人打心眼裏就不舒服。
不過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更何況這些人也沒惹到自己頭上來，陳墨將心中那些不快也都壓了下去。
現如今自己都是在逃命，要是每看到一件不平之事就伸手，那也太引人注目了。
“老人家，您要是還想吃什麽，盡管點，點好了我去會個鈔，我還有事，就不陪了。”
陳墨也不想看這些紈絝子弟和狗腿子們的嘴臉，王家那些個小輩們雖說比起這常公子來要好多了，但其中卻也有不少這種人。
就隻會察言觀色、欺軟怕硬，看到陳墨在家中受盡欺淩，這些人便也想要來踩上一腳，找一些優越感。
早年間，陳墨著實是吃了不少虧，但自從修煉箭技之後，卻是再也沒有讓那些人占到過半點的便宜。
這種少年一個個都是父母的寶貝，否則也不會養成這種性子，哪裏能夠吃的了苦，刻苦修煉。
每每想要欺淩陳墨，反倒是被陳墨一頓收拾，到了後來，便再也沒有人敢來找陳墨的麻煩。
不過小時候的陰影卻是就此留了下來，這種被父母寵壞了的紈絝少年，隻知滿足自己內心那陰暗的欲望，別人在他們眼裏根本就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和動物也沒什麽區別。
“怎麽？年輕人，不耐煩了？生怕老頭子我把你吃窮嘍？想趕緊跑嘍？”
那老叫花子臉上倒是露出了不悅之色，一邊拿個筷子剔著牙，一邊發著牢騷。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陳墨隻不過是看這這老頭可憐，又看不過店小二狗眼看人低，才請這老叫花子坐下來吃飯。
想不到這老叫花子竟是這麽個人，不知進退，蹬鼻子上臉。
一次兩次倒也罷了，陳墨還想著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既然做了好事，那就有始有終吧。
心中壓住了不悅，陳墨也不打算再和這老頭囉嗦，準備起身會了鈔便回房休息。
就在這時客棧外麵卻是進來了幾個人。
一個夥計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邊走邊朝身後不住的催促。
緊跟著一老一少二人，也是匆匆忙忙，臉上帶著驚惶之色。
那少的是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子，長得小家碧玉的，姿容頗為秀麗，特別是雙眉眉梢稍向下，看起來一副柔弱的模樣，讓人心中忍不住就生出嗬護之意。
老者須發花白，拿著一把胡琴佝僂著背，看模樣年紀倒是不小了，應該是這女子的爺爺輩。
“胡爺，胡爺，小翠姑娘來了。”
一看到著祖孫二人，掌櫃的就像是來了救星，急急的就嚷了起來，邊嚷著邊朝著那雅座跑了過去。
就這麽會兒功夫，掌櫃的簡直就是度日如年，那小霸王可是名聲在外，這城中也不知就有多少商家被他破了家，有多少女子被他糟蹋了。
前些日子，這小霸王也不知怎麽地就看上了那常在自家客棧唱曲兒討生計的小翠，經常到這兒來吃飯。
飯錢是不用想了，掌櫃的這兩天心中正琢磨著，找個什麽由頭，把這小翠兒打發了，也好送走那個瘟神。
不過事情卻是不能做的太明顯，心中還沒琢磨出個主意來，今天就弄了這麽一出，讓他心裏麵上下不安了半天。
這掌櫃的屁顛屁顛的去小心翼翼討好常公子，櫃上卻是沒了人算賬，陳墨一愣，本想起身，隻得又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