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路見不平
“小二，給我來兩斤熟牛肉，一壺好酒！”
陳墨將這句話喊出來之後，隻覺暢快無比，渾身上下十萬八千六百個毛孔都是服服帖帖的。
每每在那些山野筆記小說中看到大俠們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陳墨心中都是一陣神往。
在心裏麵想一遍都覺得是一股豪情油然升起，大丈夫就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抬頭看了眼，小二站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那眼神十分的奇怪，陳墨心中有些莫名其妙，還以為自己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
低頭看了看，抬起了袖子左右打量了一番自己，陳墨心中有些詫異。
“趕緊給我去準備啊，站這兒幹什麽？”
陳墨忍不住低喝了句，原本暢快的感覺就好像是上大號的時候被人嚇了一下，一下夾斷沒有全拉幹淨似的。
“這個……，小爺，您老人家和小的開玩笑吧。”
聽了小二的話，陳墨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話了。
“小爺，小店可沒有牛肉賣，私自殺耕牛可是違法的事情，要被下大獄的。”
陳墨聽了先是一愣，接著臉上有些訕訕起來。
“咳……，這個……，我是開玩笑的，我當然知道牛肉不能吃，那店裏還有什麽吃的？”
陳墨心中忍不住暗自腹誹，真是盡信書不如無書啊，那些山野筆記小說的作者就會瞎忽悠，那些大俠要是這麽吃下去，隻怕下半輩子隻能吃牢飯了。
“雞鴨魚肉小店自然是樣樣都有，您老人家要喝酒的話，小店白酒、黃酒、果子露樣樣俱全，主食的話，麵條、饅頭、米飯想吃什麽就有什麽。”
這店小二雖然有點勢利眼，但業務水平倒是不低，張口就來，聽得陳墨隻覺滿口生津，忍不住喉頭一動咽了口口水。
“那給我來一隻肥雞，一壺……，一壺女兒紅、一個饅頭吧。”
猶豫了一下，陳墨原本還想著要一壺老白幹這樣的烈酒也好顯一顯自己的男子漢氣概。
不過想起之前僅有的幾次喝酒經曆，白酒一下口那種辣喉嚨的感覺還是慫了。
“好嘞，您老人家稍等……”
那店小二將陳墨點的東西唱了一句，回身退了開去，不一會兒功夫，托著個托盤，上麵端著一隻肥雞一壺酒就回轉來了。
陳墨點的東西又不是炒菜，根本不用開火，廚房裏現成的就備著。
“您看這肥雞是小的給您撕一下還是您老人家自己動手？”
看著那小二一臉殷勤，伸著雙手的模樣，陳墨心裏麵一陣發毛。
吃喝拉撒這輩子很多事情都要靠手來完成，誰知道前一刻這小二的手碰過什麽，這件事還是自己來吧，想到這兒陳墨趕忙搖了搖頭。
“您老慢用。”
小二招呼了聲便退了開去。
陳墨雙眼放光，在自己記憶裏，除了熟牛肉美酒套餐之外，這肥雞也是大俠們十分喜愛的美食啊。
將筷子扔到了一旁，伸手捏住了雞腿，稍稍一用勁便撕下了一條雞腿來，這肥雞味道先不說，火候倒是挺到位的。
也顧不得汁水淋漓的，陳墨拿著雞腿便大啃起來，咬兩口雞肉喝一口女兒紅。
酒水他也不倒在杯子裏，拿著酒壺就往嘴裏灌，大俠們可都是這麽吃的，陳墨看著就是神往，心裏想一想就覺得這麽吃東西男子漢氣概簡直炸裂。
今日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試了試，果然感覺十分的暢快，至於旁邊的客人看著他那眼神，就像看弱智一般，那可就管不著了。
大丈夫行事隻要直指本心，至於世俗之人的看法，管那麽多幹嘛。
“好酒……，好酒……，好雞……”
一邊吃，陳墨嘴裏還忍不住嚷嚷。
旁邊的客人看了更是有不少人掩嘴竊笑。
“看不出來這小哥還是個真男人，這麽小就知道叫個雞。”
“老頭，你招子放亮點，我們四方客棧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就在陳墨吃的不亦樂乎時，耳旁卻是傳來了一陣呼喝聲。
將狗啃過似的肥雞一扔，濺了一桌子的湯水，陳墨順著聲音看了過去。
就看之前趕自己的那個小二正在訓斥著一個老人。
這老人穿的衣服上補丁連著補丁，皮膚黢黑，一條條溝壑爬滿臉上。
不過看起來雖老，動作卻極是靈活，一邊繞著桌子躲避那小二，一邊雙手不住的朝著桌上伸過去。
這桌的客人剛剛會了鈔走了，桌上的剩菜卻還是沒來得及撤走。
這老頭雙手飛快的拿著桌上的剩菜塞在嘴裏，一邊塞一遍大嚼，渾然不顧湯湯水水的濺滿了胸前的衣襟。
“嘿……，你這個老東西，我還治不了你了，鐵頭，你從那邊給我把這老東西給堵住了。”
另一個夥計應聲過來，迎頭伸手便是朝著著老頭攔了去。
一前一後，這老頭卻是再也無法躲避，被那鐵頭一把抱住了腰，之前服侍陳墨的那個小二上去便是兩拳，錘在了老頭背上。
“叫你跑，叫你撒野，你這老東西活膩味了。”
嘴裏罵罵咧咧的。
那老頭卻好像餓急了，根本也不管，抄手又是端起了桌上的一盤剩菜，朝著嘴裏便倒，湯水也是灑了出來，弄了兩個店小二一身。
店小二頓時大怒，揮拳又要開打。
“住手！”
身後卻是傳來了一聲大喝，回頭一看說話的正是陳墨。
“小……，小爺，稍等一會兒，小的這就把這老不死的趕走，絕不打擾您老人家吃飯。”
那小二還以為是陳墨覺得自己弄出的動靜太大，打擾了他吃飯因而發怒。
“你這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長了一對勢利眼，就知道欺貧愛富，你給我住手。”
看到了這一幕，陳墨心中不由得就升起一股火氣。
這飯吃著吃著就得碰到些不平之事，這時候大俠們就會路見不平一聲吼，看來那些山野筆記小說也不全是胡扯啊。
自己這大俠套餐都吃了，自然得行大俠之事，絕不能慫了。
“啊……”
小二頓時有些懵圈，自己趕個老叫花子，也不知道怎麽就得罪這位小爺了。
“老人家，你過來，坐下慢慢吃。”
陳墨起身來到了那老頭身旁，攙著他到了自己這桌坐下。
“小二，給我再來隻肥雞，一壺女兒紅，再下碗麵條，麻溜的趕緊端上來。”
既然拔刀相助，那救人就得救到底，這老人家顯然是餓了，陳墨趕緊吩咐小二去準備吃的。
“那個……，慢著。”
小二還沒走遠，老頭卻是叫住了他。
“老人家，您別客氣，待會兒就放心吃吧。”
陳墨盡量讓語氣聽起來溫和一些，說著話還掏出了一錠小銀錠來放在桌上，好讓這老人放心。
那老頭嘿嘿一笑。
“小二，肥雞我就不要了，你給我炒一個魚唇，魚要用五斤以上的大青魚，你可別用鰱魚唬弄，再炒個鴨舌，還有，給我弄一付羊外腰和口蘑炒一盤，外腰可要弄幹淨了啊，但凡有一點騷氣我老人家可不吃。酒麽……，給我來壺花雕吧，沒有五十年份以上的我可不喝啊，行了，先點這些湊合吃著吧，不夠再說。”
陳墨頓時有些呆滯起來，這……，這老人家可還真是半點都不客氣啊。
店小二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看向了陳墨。
“爺，您看這些菜要上嗎？”
陳墨眉毛一挑，原本他心麵的確是有些不悅，正猶豫著，被這店小二一激，哪裏還忍得住。
“老人家說什麽你去辦就是了，難不成我付不起錢麽。”
說著拿起那錠小銀錠在桌麵上“啪”的一聲重重拍了一下。
“得嘞，您老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小的這就去安排，不過這幾道菜需要些功夫，二位慢等。”
小二悻悻轉身離去，口中卻是不斷嘀咕。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是冤大頭。”
“老人家，你先喝些酒，咱們邊吃邊等。”
陳墨取了個杯子，倒了杯女兒紅遞到了老頭跟前。
老頭斜睨了陳墨一眼。
“喝酒沒有菜，就像是炒菜沒有鹽，有什麽滋味。再說了，這女兒紅不過五年份，喝到嘴裏淡出個鳥來，還不如不喝了。”
陳墨一愣，心中隻覺有些尷尬。
“嘿嘿……”
老頭看他臉色不太好，嘿嘿一笑。
“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人家有點挑剔，你請我吃飯我就該對你千恩萬謝，還敢在這挑三揀四。”
“沒有沒有……”
陳墨搖了搖頭，心中也是一陣苦笑。
得了，這都是自己自找的，就算是哭著也得把這頓飯請完啊，大不了就當是買個教訓了，心裏麵也隻能這麽安慰自己了，不過臉色卻是沒有變化。
“您老人家盡管放開肚子吃，用不著給我省錢。”
“這樣就對嘍，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小夥子。”
老頭一拍陳墨肩頭，哈哈一樂，露出了一嘴黃牙。
“夥計，再來個蔥燒海參，海參可要三寸以上的啊，短了一分我都不吃。再給我上一碗魚翅羹，吃完了我要漱漱嘴。”
一聽這話，陳墨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臉上卻是不得不擠出了一個笑容，隻是這笑容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
“冷靜、冷靜……”
陳墨忍不住摸了摸胸口那個墨玉般的黑色木心，上麵傳來了一陣冰涼之意。
他抽空卻是用弓弦編了個網兜係住了那黑色木芯子掛在了胸前。
過了好一會兒，老頭點的菜才陸陸續續端了上來，他點的菜都一來費時費工，二來也甚少有人吃。
“小哥，來一起嚐嚐，老頭我請你吃頓好的。”
陳墨心中差點就要罵人，臉色看起來有些僵硬。
那老頭瞥了陳墨一眼。
“小哥，你是不是覺得老頭我說話不知輕重，覺得這頓飯本就是你請我吃的，我怎麽說這種便宜話。”
陳墨笑了笑，不置可否，心裏麵卻是暗暗腹誹，“本就如此……”。
“哈哈，小哥，我看你這樣子，隻怕往日裏也不是個奢靡之人吧，這些菜我看不用說吃了，想必你聽也是沒聽過吧，要不是老頭子我帶著你，你能吃得到？我說請你吃，也不算過吧。”
得了，不但是做了冤大頭，捎帶手的還讓人給鄙視了一把。
果然是莫裝逼，裝逼招雷劈啊，自己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竟然敢喝美酒吃肥雞了，老天立刻就安排這個老頭來治一治自己。
“大爺，我先謝謝你了，你吃開心就好，不用管我。”
陸陸續續的幾道菜都是端了上來。
“呲溜……”
喝一口酒。
“吧唧、吧唧……”
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嘴裏一陣大嚼，陳墨之前那副吃相和如今這老頭比起來那簡直就算是斯文了。
“嘖嘖……，這海參還沒發好……”
“這魚唇取自的青魚肯定大小不一，炒出來賣相有點差勁……”
“嗯……，這鴨舌頭肯定不是從活鴨口中拔的，吃著就一股子死肉味兒。”
一邊大吃，老頭嘴裏還不停的嘟嘟囔囔，直將每道菜都翻了個底朝天。
吃了半晌放下了筷子，端起了魚翅羹喝了一口，滿意的拍了拍肚子，打了個飽嗝，突然眼睛一瞪，就像是剛剛發現了陳墨坐在邊上似的。
“小哥，你怎麽不吃啊，吃啊，雖說這些菜每樣都差了些火候，但那也是對我老人家來說，你吃著肯定沒問題。”
陳墨已經麻木了，嘴角一扯，露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老人家，你吃飽就好，不用管我，我已經吃過了。”
“怎麽？你這是看不起我嘍，覺得我點菜的眼光不行麽？”
這老頭倒還不開心起來。
陳墨咬了咬牙，忍住了心中的衝動。
“冷靜、冷靜，衝動是魔鬼。”
既然一開始就選擇做好人，那就一直做到底吧，別半路上打破了自己的人設啊。
拿起了筷子，看著桌上一道道菜，陳墨臉上又是笑哭起來。
蔥炒海參就隻剩下了蔥，炒鴨舌隻剩下了骨頭，燒魚唇就留了一層黑乎乎的醬汁，自己還吃個什麽呀。
一咬牙，陳墨就想夾一段蔥吃，省的再聽這老頭聒噪。
“小二，快給我家少爺安排個雅座，有什麽鮑參翅肚的，撿最貴的給我家少爺上。”
門外傳來了一陣大嚷，將店中吃飯的客人們目光都是引了過去，就連吃飽喝足的老頭也是轉過了頭。
陳墨乘機將筷子夾著的蔥段扔入了盤中，一邊裝作空嚼著一邊也向門口看去。
他心中也是好奇起來，哪裏來了個奇葩，比自己身邊這位還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