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殺氣
在這地方遇上萬流風，是秦言萬萬沒有料到的。清微居乃正道魁首，萬流風身為邪派首席大弟子怎麽敢大模大樣地出現在這裏？就不怕被正道群雄撕成碎片嗎？林閣老也是老糊塗了吧，你跟一個邪派弟子不必講什麽江湖規矩，趕緊一巴掌把他拍死才是正理啊……
兩人目光一觸，秦言心裏又是一驚：這家夥神完氣足，沒有半點受傷的跡象，看起來完全未受到當日那一戰的影響。恢複得也太快了吧，難道「魔神降世」不會出現「舍生訣」那樣的後遺症嗎？
當初本少爺隻差最後一下就能置他於死地，偏偏功虧一簣，以至於留下後患。現在雙方狀態一個天一個地，萬流風不知道會怎樣報複自己！
隻希望他沒有認出本少爺來，或者不知道本少爺修為全失的情況，千萬莫要動手動腳，否則本少爺一條小命隻怕得交待在這了……
萬流風冷厲的目光落在秦言身上，將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個遍。他確實無法辨認出麵前的少年是否就是當日那位天元強者，當日那人周身都被一團濃鬱的血色霧氣籠罩，無法看清相貌，連身材都隻能判斷高矮而看不清胖瘦。但當他第一眼看到秦言，心頭就隱隱有所觸動，直覺此少年就是當日那人。他端詳秦言半晌，卻又覺得不像，感覺麵前這少年的氣質與那人相差甚遠，而且還如此年輕……
萬流風出聲試探道：“當日承蒙閣下恩賜三掌，萬某銘記於心，念念不忘，時刻期盼著與閣下再會，今日恰逢天公作美，讓你我在此重逢，不若找個地兒煮茶論道，敘一敘舊日的交情，如何？”
他這一句話出口，身後吵嚷的眾人齊刷刷地將視線集中在秦言身上，匯聚了如此多高手神識的目光同時射到秦言麵前，霎時間就若洶湧怒潮衝擊堤壩，差點攻破了秦言的心防。秦言咬著牙抿緊嘴唇，抵抗著這股無形的壓力，心中暗暗叫罵：‘你這小子真是卑鄙，引眾人之勢來試探我，要不是本少爺身經百戰，還真讓你得手了！當初本少爺就該加一把力，把你捶死在山上……’
他定住心神，不動聲色地道：“我不認得你，也不喜歡喝茶，還是免了吧。”
“不認得我？”
萬流風緩緩往前踏出一步，殺氣升騰而起，如潮水般朝秦言逼來。
“你真不認得我？”
刹時間，周圍的空氣陡然沉重了幾分，無形的壓力擴散開去，黃雀、漠鴉、飛蟲盡皆停止了鳴叫，似乎有一頭荒海巨獸正從萬丈波浪中升起，張開尖牙密布的大嘴朝這方撲來。秦言就在萬流風身前不足五步之處，迎麵的殺氣激得他皮膚刺痛，幾乎窒息。
他實在沒有想到，脫離了「舍生訣」那睥睨一切的狂傲視角，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去直麵萬流風的殺氣，那威勢竟是如此可怕！
若他不是成長於魔窟、曆殺劫無數的話，恐怕就憑這一次殺氣衝擊，就足以擊潰他的心防。
可秦言偏偏就是在魔窟長大！
他的皮膚雖然應殺氣所激而微微發紅，但是他的眼神卻沒有任何變化。
他迎著萬流風的凶戾目光，語氣仍如閑談一般平靜：“你又不是美嬌娘，我為何要認得你？”
其餘各派高手在感受到萬流風的滔天殺氣時，就已相顧失色。當聽見秦言的回答，又是麵麵相覷。
他們之前還在疑惑，堂堂邪派首席弟子，也是名動天下的人物，為何針對一個小小的林家仆從大動幹戈。然而那“林家仆從”的從容表現，更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這絕對不是一個下人所能具備的勇氣和氣度！
這群人之中，不乏前輩宿老、一派掌門，但在萬流風的殺氣之下，他們中有好些都失態變色，甚至擺出了戰鬥架勢。萬流風雖僅有弱冠之年，修為境界卻已淩駕許多小派掌門之上。他們抿心自問，若易地而處，恐怕很難像那無名少年一樣應對得雲淡風輕吧！
後生可畏，再過幾年，大概就是這些年輕人的天下了！
萬流風確實狂妄，甚至可說是瘋狂，哪怕很多正派高手諸如何不凡、王龍、玉寒煙等人已明顯表露出敵意、乃至釋放氣息與他爭鋒相對，他也依然我行我素。即使麵對著當初幾乎取走他性命的天元強者，他照樣無所畏懼。他再度往前踏出一步，沉聲喝道：“閣下拒不承認，莫非以為我認不出來嗎，啊？”
那最後一喝用上了邪異法門，猶如一記重錘敲震在秦言胸口，擊得他心神重重一顫。這種精神層麵的攻擊，修為上的差距，已非意誌能夠抵禦。他心口血氣逆湧上臉，險些失控走火，趕忙運功平複。
‘瘋子！瘋子！’
他認為萬流風這一手不啻於對正道群雄的挑釁，林閣老定會插手。但讓他失望的是，林閣老隻是麵帶疑惑之色打量過來，並沒有插手之意，其他人也都袖手旁觀，似乎也想看看這萬流風的武功究竟有多厲害。
秦言勉力抵禦著萬流風勢若千軍萬馬般的殺氣，心中泛起一陣悲涼。這滿滿一地的正道高手，竟然就眼睜睜看著一個邪派後輩當眾撒野。本少爺剩下的靈力隻夠躲開一次攻擊，要是沒人幫忙的話，大概撐不過幾招。
眼看本少爺就要攀登上劍道高峰，難道就要因為一次倒黴的相逢而窩囊地死在這裏？
他吸了一口氣，避開萬流風氣機鋒芒之處，冷冷地道：“我雖不認得你，但看你的武功邪門的很，好像不是正派手段，怎麽也敢在這清微居裏撒野？”
這話是說給正道諸人聽的，隻盼他們之中能有個臉皮薄的按捺不住跳出來幫忙。
話音落下，仍無人應聲。萬流風麵上笑容愈發邪異起來。
片刻的沉默後，忽見身旁林家大小姐往前走了一步，擋在秦言身前，朝萬流風冷冷叱道：“他的問題你還沒回答，你是什麽人，敢在清微居撒野？”
萬流風微微一愣，沒料到這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有勇氣在自己殺氣逼迫下主動上前。他更沒有想到，在這個所謂“七仙子”“八公子”的畫像手冊傳遍天下的年代，以自己與浩辰罡不相上下的名聲，這位林家的小公主竟然不認識自己。
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起林沐瑤，雙目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嘴角勾勒出詭魅的笑意。
秦言也覺得意外，他一直認為林大小姐脾氣古怪心腸狠辣，沒想到臉皮還不算太厚，被自己一句話激得跳了出來，比那群偽君子老狐狸要好得多了。
林閣老咳嗽了一聲，道：“瑤兒，不得無禮。這位是赤炎洞的萬流風公子，你應該聽說過他。”
“原來你就是萬流風！”林沐瑤眼神一閃，仔細看了萬流風兩眼，微微搖頭，輕聲說道，“比不上浩辰罡。”
她聲音雖小，卻清晰地傳入眾多高手的耳中。萬流風麵色當即一沉，隨後目中殺氣大熾。林閣老連忙上前兩步嗬斥道：“胡鬧什麽，給我回梅園去！”
林沐瑤撅起嘴，從瓊鼻中冷冷哼出一聲，轉過頭向秦言喊道：“還愣著幹嘛，走啦！”
秦言此時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真是百感交集。雖然林沐瑤是被他言語所激，但她畢竟挺身而出救了他一命，這時候林沐瑤回頭一瞬的情景映入眼底，竟超乎尋常地颯爽動人。他呆了一呆，繞過萬流風從林閣老身邊另一側走過，低下頭不去看那些所謂正派高手的臉，心裏麵回憶起剛才的一幕，不禁暗暗搖頭。
這位大小姐還真是言語無忌，什麽都敢說，知道了對方是萬流風，殺人不眨眼的邪派惡徒，還直言他不如浩辰罡，也不怕對方一時怒起給她一掌嗎？他又想起昨天林沐瑤在自己麵前的表現，便有些釋然了。林家大小姐本性如此，對誰都是一樣……
秦言正沉思間，忽然右肩一痛，劇烈的酸麻之感滲入骨髓，不禁“嘶”地抽了一口冷氣。
他憤怒地回首望去，一眼就看到玉寒煙熟悉的身影。她站在人群最後，正狠狠朝秦言瞪眼，接觸到他的視線之後重重地哼了一聲，冷著臉轉回頭去。
‘小娘皮腦筋有恙？’要不是這裏人多眼雜，秦言直欲罵她一句。你這小丫頭剛才不幫我出麵，現在又給我來這麽一下是什麽意思，難道看本少爺受苦你就高興了？
“你在看什麽？走了！”林沐瑤在前麵催促，秦言趕緊加快腳步趕上。經過剛才的一幕，他已經不是那麽討厭林沐瑤了，反而覺得她這個樣子才是率真性情，隻是讓常人難以接受罷了。
兩人無言地前行。當身後的嘈雜人聲漸漸遠去之後，林沐瑤突然出聲問道：“你以前認識萬流風，是吧？”
秦言想了想，道：“那家夥臭名昭著，誰不認識他。”
林沐瑤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認真地看著他：“別裝傻，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意思。”
“我……”
“如果你是在編造一個謊話，那就算了，我不會強迫你。但你隻要你誠實地告訴我，我就給你一份豐厚的獎賞。怎麽樣，你自己選吧。”
秦言猶疑片刻，開口說道：“其實，就在十幾天前，我跟他在西疆的光義縣打過一場，那時候我正值鼎盛狀態，使出絕技將他打敗，因此他懷恨在心……”本少爺將實話說出來，就當是報答你剛才的仗義之舉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沐瑤冷聲打斷：“好了，我說過不強迫你，你不想說就閉嘴！”她深深地望了秦言一眼，返身大步走開。
秦言無奈地跟在她身後。本少爺把實話說出來，你又不相信。
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林沐瑤心裏正打著他的主意。
‘這小子雖然滿口胡說八道，武功稀鬆平常，肚裏沒點墨水，來曆也十分神秘，但至少不是邪派中人，氣質儀表也過得去，是個合適的人選。雪兒啊，我要讓你把對浩辰罡的癡迷分一半到這小子身上，至少他還在我的控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