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猜疑
“油腔滑調。”林沐瑤低聲叱了一句，心裏卻在想，算你小子識相！
她依舊對秦言的讀書方式半信半疑，索性將手頭的幾部書全都交到了他手中：“小子，你既然對我的眼光不滿意，那就自己給我挑！”
“我不是一直在找嗎……”秦言把林沐瑤塞過來的幾本書壓在手底下，再一次翻開《清微居劍訣總綱》，剛剛看了一頁，就被林沐瑤伸過手來一把搶走。
“少來敷衍我！不許看其他的，你就從這幾本書裏找，我在一旁盯著。”林沐瑤把《清微居劍訣總綱》放回書架上，見秦言一副不樂意的樣子，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偷學林家的武技是吧？如果讓我爹知道了你的目的，你就死定了，連本小姐也保不了你！”
秦言牽了牽嘴角：“大小姐在說笑吧，閣老怎麽可能會在意我這麽個小人物……”
“那可說不準，我爹十分痛恨那些窺伺我家絕學的小人，隻要有這嫌疑的，一個都不會放過。現在這周圍就有好幾個高手注意著我們的一舉一動，要是讓他們發現了你小子利用本小姐來進入藏書閣——”
那本少爺就死定了！
秦言強笑道：“我可真是冤枉，明明是小姐你要我跟著一起來的，怎麽……”
“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結果是，我一直在努力地幫小姐尋找合適的劍法啊！”
“那就請你繼續努力。”林沐瑤轉回臉去，抬高了聲音，“就在我給你的那三本書裏找，我相信裏麵肯定有我們用得上的東西。”
“謹遵小姐指示。”秦言無奈地點點頭，俯下臉打開第一本書，翻了翻裏麵的內容，便有些無精打采。他實在對裏麵花裏胡哨的招式沒什麽興趣，連一點點參考的價值都沒有。到底是誰編出了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如果這人敢出現在麵前，本少爺幾劍就送他回老家……秦言翻回封麵，看到這本書的標題是——《大內宮廷秘劍》，作者名叫李淑華。
——這名字我聽都沒聽過，一定是個無名之輩！
林沐瑤一直注意著他的動靜，見他翻回封麵，便出聲問道：“怎麽樣，找好了嗎？”
“我很好奇，這李淑華是何許人物，小姐為何推薦他的劍法？”
“李淑華，他是皇宮中的大內總管，和我爹比較熟，但我不怎麽了解他。”
秦言吐了口氣。本少爺還想哪家哪派會修煉這種華麗無用的劍法，卻原來是個太監所創，難怪本少爺看得渾身不舒服！
林沐瑤見他一臉古怪的表情，反問道：“怎麽，你覺得他劍法不好？”
“小姐覺得他劍法好嗎？”秦言臉上的不屑之意沒有表現得太明顯。
“我看不出來，不過我爹爹評價他見解獨到，角度犀利，別出心裁，淵博精深……”
秦言嗬嗬笑了兩聲：“你爹跟他關係不一般吧？”
“以前是老酒友。怎麽，你認為我爹爹說的不對？”林沐瑤的眼神微微變化。
秦言本來還想嗤笑兩聲，但不僅發現林沐瑤神情有變，更察覺到暗處幾名守衛的氣息也愈發森冷起來，他的笑聲頓時就咽了回去——想想也知道，對於這些人來說，林閣老就如神明一般，質疑林閣老無異於公然挑釁。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秦言馬上很識時務地改口：“不，林閣老說得太對了，這位李淑華前輩的劍法犀利獨到，我是高山仰止，佩服得五體投地。然而……”
林沐瑤不耐煩地道：“有屁快放，別婆婆媽媽的拐彎抹角。”
“然而李前輩畢竟是個太監，用他的劍法，未免有點……”
“太監不好嗎？陰柔詭譎，古怪刁鑽，對你來說最合適不過。”
秦言被嗆得不輕，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他的視線下意識地往《清微居劍訣總綱》的方向瞄去。
“你那對賊溜溜的眼珠子往哪瞅呢？”林沐瑤喝道，“是不是非要我把你的醜事說出去？”
秦言連忙收回目光：“你瞧我這眼珠子，怎麽就不聽使喚呢！”
林沐瑤冷聲道：“少打歪主意，趕緊給我找！要是找不出來，我就要你好看！”
秦言悻悻地丟下《大內宮廷秘劍》，去翻下一本《江淮劍語》，心中無比悲傷地想：難道本少爺跟林家藏書閣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嗎？
也罷也罷，命中無緣，莫能強求，本少爺又何必戀棧不去。
他隨意翻了幾頁，道：“小姐，我們可以用這套劍法。”
林沐瑤伸手搶過書去，細細看了幾眼，麵上浮起滿意的笑容：“不錯不錯，你這個人也不是真的一無是處嘛！我們就用這套劍法了！我要把招數記一下，你先去外麵等我。”
秦言即使舍不得，也隻能忍痛往樓梯口走去。不僅暗處好幾雙眼睛盯著他，林沐瑤亦目視他離開的背影，心中猜疑重重：‘他明明覬覦我林家的秘籍，卻很有自知之明，能忍住貪念，知道什麽時候不該輕舉妄動。以他過目不忘的本領，隻需隨意掃上幾眼，就能把這一層的布置格局記住，但他偏偏沒有這樣做，說明他已經發現了暗處的守衛——很敏銳的洞察力！這個少年絕對不是他之前展現出的那樣平凡庸俗，玉寒煙、蝶舒夢的異樣表現，都跟他的來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真正的麵目，究竟是什麽樣的呢？我一定要弄清楚！’
秦言走出藏書閣，在外麵默默地等待。他閉上眼，呼吸著閣外園林裏的清風，腦海裏不斷回憶著今日所看的七八個流派的劍法精要。他想得最多的還是那本未看完的《清微居劍訣總綱》，其中提出的“以神養氣，以意馭劍，神靈合一”的理論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他預感自己隻要看完那本總綱，對劍術的理解將會達到一個新的層次，說不定自身的「禦器術」也能突破到第七重“無懈”的地步，一隻腳邁入宗師級的門檻。
可惜，僅差了一彈指的時間。不過，秦言也不是那種為無法挽回的事情念念不忘的庸人，既然懊惱無用，就別再多想，好好消化自己看過的東西好了。那麽紛繁複雜的劍術，要將之完全融入到自己的修為體係中，將是一個十分浩大的工程，現在先理清思路，有時間再慢慢著手實踐。
過了一會兒，林沐瑤便也走了出來。兩人沒有多話，直接從原路返回。秦言沉浸在劍意碰撞的武學世界中，一路上一語不發。而林沐瑤暗懷心思悄悄觀察著他的神情和舉動，也沒有主動開口。
觀察秦言越久，林沐瑤越能發覺到他的不凡。他的行走的步法、全身協調的方式、以及呼吸的節奏，都可以表明他修煉過高深的心法。林家大小姐雖然自身武功不算出色，但周圍就有眾多高手，長期耳濡目染之下也練出了不俗的眼力。她看出這少年的行動舉止分明是一個高手。但也有矛盾的地方，昨天李真等人以浣心鏡探查過，秦言的內力修為很弱，靈力幾近沒有——這樣看來，這小子當日曾說過的“受過內傷”的情況倒說不定是真的。
林沐瑤稍微放慢了腳步，秦言很自然地趕上來，與她並肩而行。這種大膽狂妄的舉動又讓林沐瑤的想法得到了肯定。江湖上除了那極為出類拔碎的寥寥幾人，便少有人敢於同她並肩行走，一般人在她麵前要麽是緊張得瑟縮顫抖，要麽是竭力奉承討好，但這少年卻從來都是如此自然平常，正如雪兒昨日所說，“不卑不亢”……一想到慕城雪，她心中一亂，心思又從秦言身上轉開，移到了浩辰罡身上。‘浩辰罡，他不過是運氣不錯，學到了雁蕩山無上秘籍「洞玄經」，才能有今天的本事。換做是別人學了「洞玄經」也是一樣厲害，沒什麽特別的，憑什麽就能讓雪兒為他牽腸掛肚！不！我寧願雪兒看上身邊這小子，也不想她被浩辰罡那副臭嘴臉迷惑……’心中嫉恨之情一旦湧出，就算不久前的救命之恩也丟到腦後去了。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默行，都沒有注意到道旁侍衛仆從等人異樣的目光。林家大小姐向來對男人不假辭色，今日竟與一陌生少年一同散步，並且還支開了下人……這在小姐十五年來的生命中還是第一次吧！也許用不了多久，關於大小姐的緋聞就會傳遍整個清微居了，甚至會通過前來拜壽的各路江湖豪客之口傳至天下……林沐瑤未曾想到今日此舉會釀成怎樣的後果，不過就算預料到了，她也不會很在意。特殊的成長環境令她養成了古怪的性情，在許多方麵，她與一般人想法大相徑庭。
他們走過花園，忽然聽見前方拱門之後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似乎有人在爭吵。清微居向來清靜，很少有這般喧嘩之舉，林沐瑤皺了皺眉，道：“前麵怎麽回事？”
秦言也收回了神思，發現那陣吵鬧的聲音正在朝這邊移來，爭論的內容也清晰地傳入他耳中，似乎是關於正道幾派與赤炎洞的仇怨故事。他感覺到那群人的氣息都非常強大，其中更有一人令他產生了高山仰止之感，便猜想是不是正派的幾大高手在此聚會，暗暗警惕自己可別讓他們看穿了身份。
他轉過臉輕聲對林沐瑤道：“前麵有很多人，我們要不要回避一下？”
林沐瑤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在本小姐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回避’這個詞。”
這樣說著，前方的人群已經通過了拱門，當先是一位滿麵滄桑的老者，另一位身穿紫色緊身衣的年輕人與他並肩而行，兩人說說笑笑，後麵跟著一大群人在吵嚷不休。
林沐瑤看見老者，微微屈身行了個禮：“爹爹！”
“瑤兒在這裏啊！”林閣老笑嗬嗬地擺手示意，看到林沐瑤身邊僅有秦言一人的時候，目中不禁閃過意外狐疑之色。
這時候秦言已經顧不上林閣老了，他的所有心神都被吸引到了林閣老身邊那位紫衣青年身上。那人神色冷酷傲慢，亂發披肩，正冷冷地朝秦言望來。他不是別人，正是昔日在光義縣山區以「魔神降世」與秦言大戰一場的邪派高手——萬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