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活死人啟示錄(六十八)
南宿市的邊沿地帶,兩江匯聚的河口地區。
江邊的濕氣在初升陽光的照射下,消散得一幹二淨。渾濁的江水裏摻雜著泥沙堆積在河口,肥沃的土壤長著半腰高的野草,從上遊流下的枯骨和腐肉吸引著變異的鳥類,“嗚呀”的莽禽叫喚聲給平靜的河口增添了幾分難得的活力。
肖嵐一行人沿著岸邊尋找廢棄的船隻用以渡海,但在河口的廢棄船隻大多都成為了腐木或是鏽鐵,不能使用,她們在這裏磨蹭了很長時間。
終於,她們找到了一艘可以勉強使用的破舊漁船。
肖嵐在專心地處理失能的船帆,而江敏牽則拉著急躁不安的蘭天在一旁等候,自言自語的碎碎念。
“誒,好無聊,你說你姐為啥要找船?”
“算了,你又不會說話……”
在無所事事的狀態中,江敏從低處向高處眺望,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個身影似乎也察覺到了江敏的視線,隨著對方的異能波動傳達,江敏下意識就警惕了起來,當即明白“來者不善”,她麵對那個異能者渾身都戰栗,一種不祥的陰影浮現,高聲呼喊著肖嵐,。
“來人了,是個異能者!”
待江敏的呼喊聲一落,那位異能者便從橋上一躍而下,直砸地麵,發出一聲悶響,沒有絲毫停頓地衝向她們的方向,來勢洶洶。
呼喚打破了和平的場麵,正在處理船隻的肖嵐也感應到了強烈的異能波動,意識到威脅到來的同時,心底也升起莫名的熟悉感。
“馮琦。”
不知為何,肖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下意識地吐出了這個名字,皺眉而麵容嚴肅。
馮琦沒死,肖嵐內心還是蠻驚訝的。可以在改造人的自爆襲擊下存活的異能者,少之又少,幾率很低;加上蘇醒之後,她就沒有得到任何關於馮琦的信息……一來二去,就變成了如今這樣不受控製的局麵。
雖然馮琦的異能波動很熟悉,但卻異常的激烈,一種強大而不受控製的感覺,激烈起伏,趨向於毀滅的邊緣。
在關鍵的節點,一個“死敵”會做造成什麽樣的後果,一切都說不定。
一個高級異能者必死的決心,威力會有多大?
在肖嵐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船內便開始晃動。
頃刻間,一股具有搖山動地的力量撲麵而來。
沒有從細微到劇烈的過程,極其強烈的力量,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從地底深處爆發的轟鳴聲包圍了一切,這聲音強過雷雨,強過海嘯,憤恨地撕碎著這個世界。土壤與河水混雜的濕地,大塊的土地被不知名的力量劈碎,大江的流水瞬秒之間被截斷,近百米長的鋼筋混凝土大橋斷裂、破碎、砸下水中,在泯滅中變得悄無聲息……
種下的“惡果”,終歸還是要償還的。
從他人口中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陳老一瞬間動作就變遲緩。在短暫的相處之中,陳老也體會到了肖嵐的“淡漠”之中的情緒,也可能隻有他這個年紀,看得開了,才會理解一點。
“蘭芝”的臉沒有辨識性,但她的名字,整個避難區的異能戰士都不會陌生,他們敬重這個女人,她身上的榮譽和光環是一點一滴積累下來的,從避難所建設的一開始,他們就對這個女人有所熟知。
整個視頻下來的講述,大多數聽者並非如預期的那般震驚、恐懼,亦或是憤怒。
蔓延全過程的、最多的,還是沉默。
在沉默中的思索,關於人類的命運,當下時代的進程,或是自己的命運。
同源異體的微小物質來自其它的星係,在異能者或是活死人到來的終極形態,麵對他們的可能是“外星來客”,一種全新的文明,一種全新的體係。
第一時間接收到影像信息,高層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大家接受喪屍和異能者是“同源異體”的信息之後,肖嵐的所作所為反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
接受撲麵而來的預知信息,在眾人都在協商要如何解決肖嵐說出的問題,以應對下一個階段到來的挑戰。
無論是誰,都不會有萬全的計策,
因為他們知道,肖嵐說的前提,從一開始就是正確的。
高啟回到了研究所的數據中心,望著不斷跳動的龐大數據庫屏幕,思緒不明。數據的內容有屬於“微小物質”的破解模型,殘存不多的隕石墜落地點標記,終極形態的演算……各種各樣的數據,依據人類限存的知識體係,進行融入和交匯,預算出結果。
整個研究所的人員,在接收到影像信息的時候,立馬就著手解決長期以來的“微小物質”難題,從喪屍到異能者,他們終於還是有了足夠的樣本容量,建立模型,進行預測。
研究所的管理員瞧著手中的屏幕,數字不斷的跳動,模型組建依據肖嵐的預測逐步建立了起來,一個全新的能量體係,一個全新的構造,一個全新的文明。
“你覺得……她究竟知道了多少?”很突然的,研究員開口問了一旁的高啟。
高啟笑了,年長而成熟的麵容少有情緒,如今卻滿是落寞,說不明,道不出。他用極其平緩地語氣開口訴說著,很久之前就壓抑住的情感。
“她一直很‘特殊’。”
“我們其實認識很久了,從這場無妄之災開始到現在。她的每一次任務,她做了什麽……這二十多年一來,我一點不漏,都知道,或者說是‘見證’。”
“她好像不會哭,也不會笑,沒有感情。”
“成為異能者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學生。”
“剛開始本以為是一麵之緣,這二十多年就那麽走過來了。”
“我始終不明白的是,為什麽二十多年走來,我和她依舊還是陌生人一般。”
“你說,她究竟知道多少?”
“我其實也不知道。”
兩人一路走來,可以細數的故事如此之多,他最終得出的結論卻不敢麵對,他從未被接納和信任的事實。他在想著,可能是在他基於普通人對異能者的忌憚,可能是他掌權之後更加不安的內心……原本可以基奠下來的友誼,最終變成了牢不可破的上下級關係。
兩人從始至終,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