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為什麽
錢琳琅有自己的打算，她看不見之後一直在練習算盤。本就是極為純熟的東西，逐漸撇開眼睛也無事。
她先找個商行算賬，等徹底熟悉不用眼睛，估計太後也該忘了這件事，她便可以回洛中了。
現在就是一個熟悉和積累的過程，她不能急，不能慌，每一步都要穩紮穩打。她不愁沒人用她，以她打算盤算賬的速度，足夠很多人眼紅。
七八日緩緩而過，季挽說是要啟程的前一晚，錢琳琅和季挽坐在驛館後院的石桌旁喝茶。
季挽對錢琳琅一向很上心，讓人買了她最喜歡吃的茶點和水果。錢琳琅小口地吃，低聲說著和洛中城裏的差別。
“哪個更好吃？”季挽問。
“各有千秋。”錢琳琅笑了笑，“這邊的點心不如洛中做的精致，但是也更大程度的保留了食材本來的味道。”
“也是，事情總是這樣，有一得必有一失。”
“你這次出來很久了吧！”
“快一個月了。”
“也該回去了。”
季挽凝眸看著她，問道：“你離開季府後去了哪？”
“可以不說麽？”
“我找過你。”
季挽差點衝口而出，說自己一直在找她。她的杳無音訊無時無刻不折磨著他，可是又不能說，也不想說。
錢琳琅的眼睛依然無神，也不知是看向哪裏。季挽看著忽然就想起了她原來的眼睛，流光溢彩，好看得像是星子。
那樣有靈氣的一雙眼，沒了真是很可惜，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自己的換給她。
“聚散有時，不用找，該見的時候總能見到的，若是見不到，那就是沒有那個緣分。”
“你什麽時候開始信命了？”季挽說。
“被捉弄的次數多了，自然就相信了，有些事命中注定，非人力可違。”錢琳琅以前不信命，自重生後就信了幾分。
季挽沉默著，許久後，摸了摸她的頭發，淡聲說：“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唱的歌？”
“什麽？”錢琳琅一臉懵。
“采菱角。”
錢琳琅隱約記得好像是一首童謠，很歡快的調子，但具體是怎麽唱的，她卻一點也想不出來。
她低聲說：“應該是我很小的時候唱的吧，不然為什麽我一點都想不出來？”
“是很小，還梳著雙髻。”
錢琳琅愣了一下，想到自己見過的小姑娘形象，尷尬得紅了臉，沒作聲。
“阿沅，你要照顧好自己。”
錢琳琅點頭：“我可以的。”
季挽看著她尚且蒼白的臉頰，心裏有諸多不舍，她從小就沒吃過苦，到哪都是被眾星捧月著。
現在是沒了眼睛，又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接下來的生活肯定會不容易。他不舍得，但也明白成長必須要經曆痛楚，順利的渡過這一關，她也就會變得更強大了。
季挽離開前給錢琳琅找了所新宅子，是個挺溫馨的齊整的院子。把竹香打發走了，隻留了竹遠，又請了一個負責做飯的廚子，叫阿貴。
錢琳琅看不到阿貴的長像，隻是聽竹遠說，阿貴體格龐大，看起來不像廚子，倒是更像是武師。
錢琳琅想，季挽估計有自己的打算，請個廚子，也順帶領了護院的職則，不然她和竹香兩個女子，可能會有很多不便。
為了出去找工作方便，錢琳琅重新扮回了男裝。墜入冰河後，她的身子更差了，已經快要入夏，她依然穿著狐皮大氅。
“先生，季大人讓我告訴您，劉大夫依然會每天過來給您診治。大人在這兒有熟人，他讓您要是遇到困難，就按照這個地址去找人。”
竹遠拿出一張紙，上麵寫著一個地址。她知道錢琳琅看不到，想念給她聽，可她認不了多少字，念不通。
錢琳琅笑了笑：“先收好吧，若是哪天用上了，再找人問。”
竹遠把地址妥善收好，站在錢琳琅對麵，低聲說：“先生，您怎麽不去送送季大人？”
“送不送都是要走的。”
“可我看季大人是有點舍不得您的，您……”
“竹遠。”錢琳琅打斷她，“不管舍不舍得，終究是要分開的，越塗泥帶水反而越不好。”
“竹遠明白。”
錢琳琅和揮了揮手，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下去吧！”
竹遠關好門出去，錢琳琅呆坐著，一動不動，像是石化了一般。半晌，她感覺臉上一癢，是有水珠滾落，她動手擦了擦眼淚。
為什麽會哭？
這個問題她不敢深想，是舍不得季挽，還是害怕孤獨。她其實很疲倦的，之所以能撐住，是在心裏不停的給自己加油打氣。
她現在就是靠著一口氣撐著，如果這個時候放棄了，或者心裏有一絲的懷疑鬆動，那就會堅持不下去。
這一晚，錢琳琅沒有睡好。
她的腿一直很疼，幾次在睡夢中疼醒，她都下意識地去拉身邊人的衣袖。她被疼痛折磨的那些日子，一直是季挽守在身邊，她什麽醒來，他都會在。
這一次，她身邊沒有人，也沒有衣袖可供她拉住。她茫然地坐起身子，有一瞬間不知所措，但很快又恢複鎮定。
她靠著床頭坐著，想起了過去的很多事。從她懂事開始，經曆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從頭至尾過了一遍。
想到良生的時候，她能記起來的，是他抱著阿紫站在懸崖邊上，看著她墜落。她仰頭看著他，怎麽都不肯閉眼，她想記清楚那一刻。
現實是她的確記得很清楚，失望很清楚，痛苦也很清楚。腿上的疼痛依然劇烈，她強忍著不出聲，額頭上全是冷汗。
她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疼痛會這麽嚴重，讓她幾乎忍不住。她努力蜷起腿，緊緊地抱成一團，疼痛似乎就輕了一點。
“良生，為什麽……”她啞聲道。
是啊，為什麽？
已經病了很久，幾天幾夜沒有睡著的良生，剛因為藥物睡過去，但很快又醒來了。他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床頂，終於想起了那件事。
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那樣看著，仿佛失了魂。許久後，傳來破曉的雞鳴聲，他像是被驚到了，眼睛一閉，有水珠從眼角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