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雨夜留宿

  錢琳琅愣了一下,半晌,笑道:“世傳季家三公子形容昳麗,天人之姿,但凡是你出現的地方,都會受到貴族女子的追捧。


  還有人說,你三歲習字,五歲便能作詩,是南晉唯一一個六元及第的人,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


  你出生在季家,仕途一路順遂,以後是要做大事的。你這樣的人還會看重兒女情長麽?”


  季挽穿大氅的時候神態會格外溫和,那種溫和是從心裏散發出來的,不像平時隻有溫和的表皮,骨子裏依然是涼薄的。


  可大氅終究會穿好,他也會恢複那副溫和到沒有人氣的模樣。他聽了錢琳琅的話,淡聲道:“阮先生的關注點不應該在這裏。”


  “我好奇。”


  “好奇心會害死人。”


  季挽的話警告意味明顯,按理說錢琳琅該適可而止,可她就是控製不住。


  季挽瘦了不少,本就略顯清瘦的人,現在就更瘦了。好在他從小就規矩好,身板兒直,個子又高,才能撐住厚重的大氅。


  “你入了朝堂,想走得更遠,就是要弄權的。權利這個東西最殘酷不過,你不該暴露弱點。”


  季挽轉頭看向窗外,眼神悠遠。他放在心上的那個姑娘,如今下落不明,他已經盡力壓抑心裏的煩躁了。


  可惜,不管他怎麽擔憂著急,沒下落依然是沒下落。活生生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他已經動用了能用的人,把所有出城的人都盤點了一遍,卻還是沒有下落。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弱點也無妨,我會用盡全力保護她。”


  “你可以為她付出多少?”


  季挽的眼睛依然看著窗外,眼神看起來略見空洞。這個問題他也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他能為她付出多少。


  他自己在夢裏那種無力感,無論怎樣他都不想再經曆一次。有生之年,他是一定要護著她的。


  “重逾生命。”


  錢琳琅鼻子一酸,眼淚幾乎要控製不住。她微微揚了下頭,讓眼淚回流回去,啞著嗓子說:“為何告訴我這些。”


  “不知道。”


  季挽心裏是繃著一根弦的,如果她再找不到,他不知道他能控製自己多久。


  他好像產生了幻覺,見誰都像她。比如現在,他對著阮崇笙的眼睛,就覺得似曾相識。


  他喜歡的姑娘,好像也有這樣一雙眼睛,清澈得什麽似的。對著這樣的眼睛,他心裏便難得的柔和。


  季挽說完就要走。這時天已經黑了,風也格外大。錢琳琅跟在他身後看了眼天色,皺眉,看樣子是要下大雨。


  “季公子,師叔讓我來告訴您,山路難行,不如還是在山上留宿一晚吧!”玄空說道。


  季挽心裏著急,但這種天氣確實不能下山。他轉頭問平安,這樣的路遇上大雨,他下山有沒有問題。


  平安搖頭,道:“如果是我一個人的話,就是再大的雨,我也沒有問題。”


  “那我修書一封,你帶回去,親手交給我祖父。”


  季挽回去潤筆,很快就寫完了,由平安帶著下山。


  平安走後,季挽發現錢琳琅還在,想著她應該是沒地方住,就對著她道:“你今天可以留宿在這裏。”


  錢琳琅也不推辭。


  他們剛剛出門的時候,已經下了雨,她衣服有點濕,但不怎麽嚴重。但如果現在去外麵的話,應該會感覺很冷。


  “這裏沒有炭火,你先披上這個。”


  季挽說著話,已經把一件大氅送過來。這件是鼠皮灰的,做工精良,比他身上那件,看起來不知好了多少。


  “這大氅看起來就挺貴重的,你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錢琳琅說完就後悔了。季挽這樣出身的人,永遠都不可能明白生活不易。在他眼中,這件大氅應該什麽都不算。


  “這是我母親的故友送的,麵料不怎麽貴重,做得卻細致。我平時穿不到,也隻是爬山的時候才換上。”


  平時他都穿錢琳琅給他做的那件大氅,爬山費衣服,一不小心衣服就可能被弄壞。


  他看重的是她做的那件大氅,又或者說,他看重的是她這個人。錢琳琅心裏的觸動很大,也不知是喜是憂。


  外麵風雨大作,狂風暴雨讓建在山頂的屋子感覺不那麽牢固。錢琳琅站在窗前聽著風雨聲,擔心明天能否下山。


  “你睡裏麵。”季挽拿了床被子出來,想在外麵的椅子上將就一晚。


  這屋子裏麵還暖和一點,外麵冷得厲害。她披著毛皮大氅,還凍得瑟瑟發抖。


  “我是借宿的,還是我睡外邊吧!”


  季挽眼神平和,好像在說不要逞能。錢琳琅忽然就不想堅持了,因為她確實感覺冷。


  她不想和季挽獨處,她怕守不住自己的心。她沉默著進到裏間寢室,想睡覺,卻聞到嫋嫋茶香。


  這時候要是能有杯熱茶就好了。


  她如是想。


  季挽在烹茶,他是個不管在什麽惡劣環境下,都能淡定自若,不顯焦急的人。


  錢琳琅嗅著外麵的茶香,忍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她站在門口往外看,見季挽正端了個骨瓷杯喝茶。


  他穿著件淡青色的直裰,眉眼溫和,好像就是個尋常的讀書人,不是什麽季家三爺,朝廷上的事也離他很遠。


  看著看著便傻了。


  季挽從她出來就感受到,她的目光正強烈地焦灼在他身上,他沒做表示,希望她適可而止。


  可她好像完全沒有要收手的意思,依然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讓他有點無奈。


  他抬頭,看著離自己不遠處的少年。很是秀致的長相,鼻梁很挺,唇形也很好看,麵相上是個銳利的人。


  但因為大氅的毛領很好,她的臉陷在雪白毛領中,竟然有點孩子氣。是年紀不大吧,身子骨也細弱,好像連大氅都撐不起來。


  不管她是什麽樣的人,又給賈廣出過什麽主意,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現在,她隻是個尋常少年,有那麽點可愛。


  季挽無奈地搖了搖頭,淡聲道:“阮先生是想喝茶麽?”


  錢琳琅回神,低聲道:“那就向季大人討一盞茶喝。”


  她走到季挽對麵坐下,接過季挽給她倒的茶水。茶香清淡,冉冉水汽讓對麵的人看起來更加好看,有種醇厚的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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