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小五哥哥, 你在說什麽哦?”


  俞佟佟沒聽明白他的問題。


  李鶴緊緊盯著麵前的小姑娘,似乎想從她懵懂天真的眼睛裏找出偽裝痕跡。


  否則怎麽解釋她小小年紀的腦袋瓜裏,能裝下這麽多識穿陰謀的能耐?

  但是除了肯定她眼珠子確實既大又亮以外,始終沒能看出什麽。


  “沒什麽。”李鶴立即收斂了心神, 裝作剛才不過是一句錯話。


  “我是想問, 你究竟怎麽看出那個乳娘有問題的?”


  “不是靠眼睛,是靠這裏。”


  俞佟佟摸摸自己的小鼻子, 眼珠子忽閃忽閃, 透著自豪。


  她鼻梁還未長起來,鼻頭粉糯小巧, 並無特別之處。


  但小崽子沒說假話, 她確實能聞出不一般的味道。


  之前娘親中毒去世後,她聞到奶娘身上的味道還不知原因。


  直到那次從太師府回來遇上刺客,親眼見到爹爹殺了一個刺客, 之後她聞出爹爹身上也有了那股味道。


  便知道,那代表什麽啦。


  原來殺了人, 身上就會有一股臭味,能持續七日之久,不過會變得越來越淡。


  回家後俞相明顯改變了對她的態度,但是小崽子那幾天卻不願意給他抱, 這便是原因。


  還有之所以李鶴會暴露, 並不是因為俞佟佟看出了他下毒。


  而是第二天早上, 聞到了他身上屬於凶手的味道。


  世間竟有這等事,李鶴聞所未聞。


  不過他聯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事何嚐不也是聞所未聞, 看俞佟佟的目光便有些變了。


  這小屁孩前世, 可是讓俞相府覆滅的罪魁禍首。


  不過今生她有奇遇, 若能為自己所用……豈不是能事半功倍?

  李鶴心裏經過千絲萬縷的思量, 再開口態度已不像之前對小崽子有濃濃的嫌棄了。


  雖然他之前的嫌棄,俞佟佟也沒聽出來。


  不過這回,是真要送個人情給她。


  “小孩,我有辦法治你身邊那兩個奴婢。”


  “什麽辦法呀?”


  李鶴對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將耳朵伸過來,在小崽子耳邊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你這樣……”


  “哦~”


  “聽懂了嗎?”


  “沒有!”


  “……”


  “你再說一遍,這次說慢一點。太複雜了,我記不住的。”


  李鶴隻好跟她詳細解釋,該如何布置。


  於是這天俞佟佟回棠梨院的時候,手上抱著一個神秘的盒子。


  春雨跟香菱自然都看見了,她倆問:“六小姐,你手上拿的什麽?”


  “噓。”


  小崽子神秘兮兮把食指放在嘴邊,沒有說話。


  回到了自己屋裏,她便把神秘木盒塞到了床下邊,將春雨和香菱叫來,用軟軟的口氣十分認真叮囑她們:“這裏麵裝著我最重要的東西,你們記住千萬不要碰哦,不然碰壞了就慘了。”


  “六小姐,你放心吧。”春雨看了一眼。


  香菱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麽東西,竟讓六小姐這樣寶貝?”


  “反正別人不能碰!”


  俞佟佟不肯解釋了。


  她確定將東西放好,也沒在屋裏待多久。


  等六小姐一走,春雨跟香菱交換眼色,兩人都將目光定格在那個木盒上。


  “難道是相爺新賞的?”


  “六小姐也太小氣了,也不讓咱們開開眼。”


  香菱說著就蹲下去拿木盒,春雨攔住她:“這樣好嗎?”


  “怕什麽?反正相爺賞的東西太多了,六小姐心裏沒數。再說我隻是看看而已,又不一定會拿。”


  香菱心裏是這樣想的,如果裏邊裝了滿滿一箱金銀珠寶,那麽自己可以隨意拿一些。她跟春雨有經驗,是不會被發現的。


  如果裏邊就隻有一兩件特別引人注目的寶貝,比如像被六小姐拿來當蠟燭用的那顆夜明珠。


  那她就隻看看,以後等小姐差不多忘了再打主意。


  春雨其實也想看,就沒再攔著。


  香菱將盒子從床底下拖出來,看了一眼上邊沒有扣緊的鎖,忍不住笑六小姐大意,果然隻是個孩子而已。


  然而,等她拉開了鎖,往上推開盒子,裏頭連在盒蓋上的黃紙便被一分為二。


  “這是什麽?”


  她無暇去顧那莫名奇妙的黃紙。


  見盒中隻有一麵被蓋住的銅鏡,便拿起來一探究竟。


  結果——“啊!”


  “怎麽了?”


  春雨見香菱臉色發白,把手中的東西丟了出去。


  一麵銅鏡而已,有什麽特別的?


  可等春雨撿起來看到正麵,也被嚇得三魂離體。


  “啊這……六小姐怎麽會有這東西?實在是邪門!”


  “我們快放回去吧,怪慎人的。”


  ……


  自從打開了這盒子,香菱跟春雨兩人就沒睡好過。


  從那日以後,兩人麵色總是發白,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還時不時回頭看,似乎總擔心身後有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追著自己。


  這日在小廚房,香菱頂著眼下兩條濃鬱的烏青跟夏兒起了爭執。


  “小偷!你把我們的蜜還來!”


  “這是六小姐親自送來給我們姨娘的,不信你自己回去問問!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手零腳碎。”


  “你罵誰手腳不幹淨呢?!”


  “罵你跟那個春雨唄,老實說六小姐也算對你們不錯了。她不知道你倆狼心狗肺的,背地裏拿了多少好東西,可你們瞞不過別人!欺負沒娘的孩子不怕遭報應呐,說不定六姨娘今晚就來教訓你們!”


  這場架吵到最後,仍然以夏兒取勝結局。


  實際上她提到了六姨娘之後,香菱就連嘴唇都白了,壓根就無心戀戰,仿佛有什麽特別讓她恐懼的東西。


  當天晚上,香菱跟春雨的房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但七姨娘跟六小姐都門窗緊閉,當沒聽見。


  第二日,她們就把偷拿六小姐的東西全放回去了。


  夏兒替七姨娘梳頭的時候,還問:“姨娘,你為什麽讓我故意在香菱麵前用蜂蜜,刺激她跟她大吵一架啊?”


  “你每天不是閑得慌嗎?”


  言下之意,隨便給你找點事做罷了。


  雖然七姨娘話裏總是對身邊的丫頭嫌棄滿滿,但夏兒始終覺得不會這麽簡單。


  香菱跟春雨這兩天神神叨叨,眼眶都瘦到凹下去了,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


  不過想不出來緣由不要緊,夏兒反正看那倆不如意,她就高興了。


  七姨娘的目光未看銅鏡裏的自己,而是看向梳妝台上新擺的綠瓷瓶。瓶中未插著應季的紅梅或白梅,而是在瓶口上方緊簇一束不知名的黃色野花。


  野花花瓣易損,朵朵都有些許殘缺,但勝在新鮮奇特,最近七姨娘還挺喜歡看。


  蜜棗糕加上協助那孩子小小整治一下兩個無良婢女,總算能將人情還清了吧。


  *

  “小六,最近雨竹閣可有發生什麽怪事?”


  午膳的時候,俞相突然問手抓著雞翅,啃得正香的小崽子。


  “沒沒有啊!”


  用蜜餞和新鮮果肉調汁燒出來的雞翅實在是太香了,俞佟佟吸著鼻涕舔著手,連頭都不願意抬。


  倒是她身後的春雨跟香菱,原本站得筆直的身子晃了晃。


  偷偷覷了相爺一眼,像是有話要說,但思量之後不敢,又默默咽回去了。


  一切小動作都逃不過俞相的眼睛,但他沒再追問。


  而是換了話題:“前幾日給你的《嶽家點穴與拳法秘籍》,學會了嗎?”


  俞中天希望他的女兒能學武功,比學聖人言更迫切,畢竟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是爹爹,我還不認字呀。”小崽子犯難地聳著肩膀。


  “這秘籍通篇文字不多,身法有圖畫示範,算是最通俗易懂的入門級秘籍。你爹也沒有武功基礎底子,但這本書上的功法我不過七日便能掌握基本。”


  俞中天的意思,他是以自己為目標來要求俞佟佟的。


  可他也不考慮下就他女兒目前這個身板,別說點穴拳法什麽的,一旦被人按住腦袋,她連胳膊腿伸直了都碰不到敵人。


  “爹爹,那你七天之後再問我吧。”


  “七天你就能學會了?”


  “唔……”


  不是。


  七天之後……爹爹應該就忘了。


  嘿嘿嘿,她超機智!


  “已替你請了一文一武兩夫子,過幾日就見。”


  “哦!爹爹,我吃飽啦。”


  小崽子跳下凳子,動作熟練地打包好兩個完整的雞腿,噠噠噠往外跑。


  俞相也不阻止,隻是問身後王管家:“最近雨竹閣發生了何事?”


  “回相爺,是香菱跟春雨中邪了!”


  “六小姐設下一個局,將銅鏡畫上鬼臉,用黃紙封在盒中故弄玄虛,引誘這兩個丫鬟打開。從此惡‘鬼’纏身,她們做賊心虛,以為那女鬼是六姨娘不放心在暗中保護女兒呢,便不敢再對六小姐使壞。”


  “甚至為了擺脫女鬼報複,將拿六小姐的東西都偷偷還了回去。”


  “這麽麻煩?何不直接殺了她們?”


  “相爺,六小姐她聰明啊!”


  “不管趕走還是殺了這兩人,總會有新的人頂上。到時派去的婢女再不如意,豈不是要再對付一次?”


  “六小姐不去枉做壞人,也不願浪費時間與心思在這些下等人身上。小小年紀就有此等大局觀,就是宮裏那些娘娘的謀略之才也不過如此了。”


  王管家搜腸刮肚,簡直要把六小姐吹上天。


  管她六小姐是不是這樣想的,總之以最華麗的方式誇讚六小姐就是了。


  反正俞相很受用,臉上流露出讚許的神情。


  “她住雨竹閣,七姨娘沒找她麻煩,也是難得!”


  “那說明六小姐討人喜歡呐。”


  俞佟佟跑出去之後,甩開兩個婢女,直奔南院。


  多虧小五哥哥這幾晚,每晚裝鬼嚇唬香菱跟春雨。


  他好辛苦的,所以今天有兩個雞腿!

  小五哥哥說,對春雨跟香菱這類人,不能太好,因為她們最會得寸進尺啦。


  但也不能當著她們的麵做惡人,否則會讓她們心存怨懟,暗地裏使絆子。


  所以他才想出這樣一個辦法,讓香菱跟春雨以為自己被惡鬼給纏上了。


  而這惡鬼自稱六姨娘,每晚警告她們不許苛待自己的女兒,否則便不肯走,要拉她們下去作陪。


  這兩人自以為暗地裏搞小動作能逃過主子的法眼,可她們能逃過怪力亂神跟自己心裏不安作祟嗎?


  小五哥哥說,這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哎,第二個惡人到底指誰?好難懂哦!


  反正,俞佟佟隻要繼續當什麽都不知道好啦。


  其實她不想撕破臉的。


  不告訴爹爹,是小崽子善良,不希望她們的下場跟春兒一樣。


  真不像管家叔叔口中所言,想了那麽多!


  這幾天已經不下雪了。


  太陽一出,相府的亭台樓閣上便有冰雪消融的跡象,景致別具一番風味。


  觀景台上,立著兩位女子。


  其中一位衣著白素,麵容冷漠,眉目間似凝結著冰雪,是七姨娘。


  另一位女子則華服雍容,貴氣逼人,看著年歲大了些許。


  後者目光捕捉到從前院裏跑出來,不遠處那火紅的小團子問:“妹妹,六小姐近日就住在你的院子裏,你認為她如何?”


  “一個普通小孩子罷了。”七姨娘答。


  “普通?她能得相爺青眼相待,寵愛有加。這一點我們無人能做到,怎麽能說是普通呢?”


  二姨娘似乎對這位六小姐十分感興趣,她吩咐道:“去,把六小姐叫來我見見!”


  俞佟佟被丫鬟領著過來,先是看到了七姨娘,立刻咧嘴開心地朝她笑。


  隨即注意到還有一個漂亮的姨娘在,小崽子有些害羞,但仍禮貌地笑了笑。


  “你是佟兒,對吧?我是二姨娘,你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的,記得嗎?”


  剛出生的事,誰會記得?


  小崽子理所當然地搖搖頭。


  不過二姨娘臉上始終帶笑,她眉眼下方有一顆痣,卻並不因此顯得嫵媚,反而和藹。


  眼角有細細的紋路,可見是常保持這表情的緣故。


  小崽子就覺得,二姨娘跟其他幾個見到自己就臉色不好的姨娘不同。


  雖然,她的笑,並不進入眼底。


  “我見你這孩子就喜歡,不如去我的院子裏坐坐?”


  二姨娘做出熱情邀請的姿態,仿佛很喜歡跟孩子玩。


  可站在她身旁的七姨娘卻突然麵色緊繃,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手。


  “和藹可親的二姨娘,我也很想去你那兒。可是我今天有點點事,去不了了。”俞佟佟揣緊了懷裏的雞腿,解釋道。


  “六小姐有何事,可以吩咐下人去做。”


  “不行不行,這個我得親自去。”


  二姨娘走在她麵前蹲下,目光與小崽子持平,教導她道:“沒什麽事是需要六小姐親自去做的。否則還要你的丫鬟何用?作為相府千金,你可以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就跟你二哥一樣。”


  “二哥?”


  小崽子是知道她有個二哥,不過到目前還沒見著過。


  因為二哥體弱多病,常年得在房裏修養,不能出來吹風的。


  不過這時候,有丫鬟匆匆跑過來。


  “二姨娘,大事不好了。”


  “何事需要你這樣大驚小怪?”


  “是二少爺。”


  丫鬟看七姨娘跟六小姐都在,便湊到二姨娘耳邊小聲說:“二少爺他,又強搶了個民女回來。”


  “搶便搶了!”


  她的兒子,想要什麽沒有,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而且,這又不是第一回。


  “可是……這回那女子不是平民百姓,舉止氣度不凡,自稱是鎮國公的外孫女,如今正要死要活!”


  “這個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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