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暗殤

  第三百六十三章暗殤


  在夜半時分她被驚雷吵醒。


  她有點腦子不清的披著外衣提著燈到門口,在雨幕中站了許久她才想起來:“三七已經離開了,不是迷路了還沒有回家。”


  想到這個無憂覺得嘴裏都是一片苦澀。


  她又想到:“萬一三七回來了,太黑了找不到路該怎麽辦呢?”


  於是她又把門前的燈籠點亮,傻乎乎的在門口站了很久才回到房間。


  可是她這一次睡不著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眼前是黑一陣白一陣的光暈,耳畔嗡鳴不斷,時而牽扯胸口處陣陣抽痛,壓抑的人喘不上氣。


  難受的要命,她感覺到有什麽在撕咬她的心髒。


  她忽然想起了師父臨死前給自己種下的蠱蟲。


  是蠱蟲發作嗎?可是為什麽是現在?


  她的頭越發疼,每呼吸一下,肺部就像是萬千根銀針插入。


  她都不知道最後她是怎麽睡著的。


  隻是這一次她模糊的想起了師父臨終的話。


  可是無情,可以濫情,但是不要愛上一個人,否則……會死……


  等到第二天起來無憂發現自己一晚白頭。


  她看著銅鏡裏的自己,第一反應是:“自己如果老成師父那個樣子,小狼崽子回來還認得她嗎?”


  她跑去了書房,翻遍了所有地方才在暗格裏找到了師父留下的信。


  “絕蠱,南疆蠱苗族聖蠱之一,種於族中蠱醫一脈。”


  “絕蠱可護宿主無病無傷,使宿主智力近妖……”


  “蠱蟲善妒,不允許宿主愛上他人。否則就會反噬,啃食宿主五髒內腑,直至宿主死亡。”


  “一旦開始便不會停歇,宿主將喪失五覺受盡折磨而死……”


  “無解卻可續命……食下心愛之人的心髒便可續命……”


  看完所有的信無憂的臉已經蒼白的不像是活人。


  她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難受?痛苦?悲哀?


  她不知道,她不怕死,她此刻想的居然是。


  原來是我愛上了小狼崽子。


  她又想起了師父,師父一頭白發也是動了心?那麽他最後有吃掉愛人的心嗎?

  她又找到了一副畫像,畫像上的女子麵容和她相似,她想那大概就是她娘吧。還有一句話:“記吾姊鍾黎——鍾暮”。


  原來師父竟是自己的親舅舅嗎?她想起身體裏的兩隻蠱蟲,似乎隱約觸摸到了真相。


  她突然笑了,將所有的東西整理好,一如什麽都沒有發生。


  隻是在師父祭日的那一天,她在墳前喝了很久的酒。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


  烈酒如喉,喉嚨像是火燒,疼的要命。喝了幾口,她又是迷迷糊糊的靠著墓碑昏昏欲睡。


  她很想她的小崽子,想得要命。


  不知道小崽子在外麵過得好不好,吃得好嗎?住的好嗎?穿得暖嗎?找到家人了嗎?小崽子會不會找到家人就不要她了呢?

  她甚至想寫一封信給小崽子,可是她連小崽子在西域哪裏都不知道。


  “臭狼崽子。”


  無憂迷迷糊糊的靠著師父的墓碑,看著天上圓圓的月亮傻笑。


  “果然最討厭了。”


  她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兩年你回不來啊,就一輩子別找我了小崽子……”


  無憂在三七走後的第一年,養成了幾個習慣。


  第一個習慣時每晚都要提著燈,坐在門口直到深夜才會回去睡覺。


  第二個習慣就是睡前一定要喝酒,隻有這樣她才不會覺得蠱蟲撕咬疼痛,能好好休息。


  第一年,無憂就已經有些看不清東西了,味覺也開始變得很差,嚐什麽都覺得很淡。


  在第一年,無憂也迎來了一位久別重逢的客人。


  “你的頭發怎麽了?”


  這是葉芳遲見到無憂第一句話。


  葉芳遲是葉家的大小姐,也是無憂唯一的朋友。


  葉芳遲曾經因為生病,被家裏送到這裏住了兩年,和無憂關係也還不錯。隻不過因為常年跟著家裏長輩去跑商,也不會回來看她。上一次她們見麵還是十年前的事。


  無憂眯著眼睛才認出來是自己的友人,笑著道。


  “沒什麽,年紀大了。”


  葉芳遲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道。


  “你也就比我大兩歲!無憂,別糊弄我!說實話!”


  “哦,好吧。”無憂聳聳肩喝了一口茶水:“我要死了,所以頭發白了。”


  葉芳遲一時無語:“當我沒問。”


  得到這麽一個答案,葉芳遲並不好受。她是認識無憂師父的,雖然不知道無憂身體的絕蠱,但是隱約覺得無憂是生了和她師父一樣的病。


  發現無憂說話有些眯著眼,葉芳遲猶豫了一小會,從帶來的東西裏找出了一件東西放到了無憂麵前。


  “我這些年跟著我爹跨海去了異域,那邊可是比咱這好玩多了,有機會啊我可真是想帶你出去,瞧瞧你,這輩子就沒出過這個鎮子的。”


  葉芳遲一邊吐槽無憂一邊打開了盒子,裏麵放著金絲邊框的千裏鏡。


  “這是千裏鏡,我本來給我娘帶的,你戴上瞧瞧,看看合不合適。”


  無憂摸著那東西也覺得稀奇,戴上調整了一下,眼前的一切瞬間清晰了很多,比眼睛沒壞時還要清晰,就是有點頭暈。


  “多謝。”


  無憂笑了笑把千裏鏡脫下,對著葉芳遲笑了笑。


  “謝什麽,一副客氣模樣,搞得我們倆不熟似的。”葉芳遲撇了撇嘴,隨後又問:“你之前說你撿了個孩子陪你玩,人呢?你都這樣了他人去哪了?”


  “……”


  無憂知道葉芳遲說的是誰。


  三七,她的小狼崽。那個已經離開她,回家的孩子。


  無憂低低笑了一聲:“走丟了。”


  “啊?”葉芳遲奇怪的皺起眉,無憂這話太奇怪讓葉芳遲不太明白。


  無憂並不是太想說這些,便轉移話題問葉芳遲想吃些什麽,拽著葉芳遲一起去廚房做飯。


  葉芳遲今天是要在這住下的,於是無憂便整理了客房讓人休息。


  半夜時候,天上下起了大雨。葉芳遲是被雷聲弄醒的,那一聲巨雷恍若是在耳邊響起的。


  葉芳遲揉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從床上爬起來,響起自己還有東西放在外頭,於是披上一件外袍往外走。


  外頭很黑,可是門口的位置卻是點著燈下,盡管下著大雨,但那點燈火卻依舊明亮。


  葉芳遲有些奇怪,慢慢走過去,就看見無憂披著一件白色的鬥篷穿著裏衣坐在門檻上,身邊放著一盞燈,目光平靜的看著門外一片虛無的黑暗。


  “無憂?”


  葉芳遲喊她,她沒有動靜,似乎完全沒有聽見。


  於是她幹脆上前伸手輕輕推了推無憂。


  這一推才發現,無憂身上冰的嚇人。墨發一般都是濕的,冷冰冰的貼在身上。


  “三七?”


  無憂下意識的回頭喊了一聲,她看不清眯著眼睛看了一會才歎了一口氣,隨後又是對著葉芳遲一笑:“芳遲,你怎麽起了?”


  “我不起能看見你在這犯傻,你這心裏就念著你養的狼崽子了。”


  葉芳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伸手戳了戳無憂的額頭,然後伸手就是把無憂拽起來,拉著往回走。


  “你就是找死,你又不是知道你現在的身子是什麽樣,還敢這樣淋雨。你在哪幹嘛?等著那狼崽子回來找你?”


  無憂默默被葉芳遲拽著走,隻是聽到這話,才低頭輕輕的說了一句:“太黑了,我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葉芳遲氣的磨牙。


  她和無憂認識很多年,可卻很少見無憂對什麽人上心的。隻是,好不容易有一個上心的,卻也是個沒心沒肺的。


  她硬是把無憂帶回家,幫人把頭發弄幹然後把人塞進被子裏,怕人一會又跑了就拉著一起睡。


  無憂很沉默也沒有拒絕。


  “無憂,三七是他的名字嗎?”


  無憂笑了笑:“嗯,我取的,隨手翻的醫書。”


  “他去哪了?別跟我說他真的是走丟了這種鬼話。”


  “沒有走丟,他隻是回他的家了而已。”


  隻是回了他自己的家,把她一個人丟在了這屋子罷了。


  葉芳遲在無憂的小屋待了五天便要回去了,無憂一路送她下了山。


  臨別前,無憂拿出一封信給葉芳遲。


  “後年春天的時候你再來看我吧,給我帶些花種吧,我想在院子裏養些花。”


  “這封信是給三七的,他明年大概也就回來了。如果你來瞧我,我已經不在了,而他在你就把信給他。若是他不在,我死了,你就把花種給我撒在我那院子裏就好了。”


  無憂想了想回頭指了指遠處的一個地方,語氣平靜:“我大概會把自己埋在那邊一塊,你要來看我的話就往那邊去找找,我也不曉得我還有沒有時間給自己立個碑,你就找找看,找不到也就算了吧。”


  無憂的語氣太平靜了,幾乎不是在交代自己的身後事,隻是隨意的說著家常。


  醫者看淡生死,這一點葉芳遲很明白。


  葉芳遲盯著好友的臉好一會,似乎想把她的模樣記下,最後低低歎了口氣。


  “無憂,珍重。”


  葉芳遲對著無憂抱拳,翻身上馬駕馬離開。


  隻是在走出了幾十米,葉芳遲回頭。


  無憂還站在那兒。


  她白色的長發被風吹起,白衣白發宛如天上不沾染的凡塵的仙子落入了凡間。


  她不是仙子。


  葉芳遲想。


  她是誤入了人間的山鬼,因為仙子會回到天上。


  而山鬼永遠守著她的山林,不曾離開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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