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狼星君
第六十一章 天狼星君
司雪神君請見天帝被拒,隻點點頭,道一聲知曉了便離去——與天帝煩惱之事比較,她的奏告著實微不足道。
自一重天形成以來,神魔兩族幹戈不休,雙方皆不服氣。然而魔君魔將世代更替,一重天最有分量的兩位——天帝楚楓、玄離帝君楚憐,卻與日月山川同壽,即使曆經鏖戰,實力不減當年。交戰曠日持久,魔族最終糧盡援絕,被玄離提三尺青鋒踹翻了燭陰殿大門,魔族被迫請和休戰。
休戰,僅此而已,不是稱臣,也不是拜服。魔族顯然有養精蓄銳待東山再起的意味,天帝也不與魔族費口舌,以玄離為重壓,黑惡勢力的兩巨頭霸道地將休戰時限定為兩年,還頗仁慈地看在魔君作古的情麵上,大方地再寬限一年。
三年,連玄離一刀對半劈的長夜宮都無法複原,但魔族已無力再戰,唯一的出路便是接受和約。
天帝隨時有舉兵再戰的打算,可徹底殲滅魔族,並非一日之功,一重天也需大傷元氣,且難保下界強者不會趁虛而入。
天帝頭疼的地方便在此了,下界各方高手是隔岸觀望的混兒,既不參與大戰,也不偏向任一方,隻渾水摸魚,盡想著從戰中討好處。
雖下界之人不足以成為一重天的阻礙,但也算天帝心上的梗,不知何時便會糜爛出血。
需要派玄離領兵征討下界嗎?可以製服是最佳,但沒有發兵的理由,如此舉動易遭眾生責罵;若是談協約,卻無人可做主。
下界混亂,各方大小部族偷奸耍滑,偷得一隅偏安之地,沒有附庸一說,過分散漫。
與下界諸強周旋,一重天暫時也沒有這般精力。天帝閉門不見眾仙家,正是為了一策萬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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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隻恨自身職務不與戰事相關,難以為帝尊排憂解難。
臨近雪暉宮,遙遙傳來弟子們的談笑聲,小神官們圍坐在一起,像人間尋常女兒家一樣討論心事。
“唉唉,璃夏,師傅最近教了你很多東西,看來下代神君你是當定了!”
“哪有。”璃夏的話停頓一息,隨即傳來啃仙果的聲音,她嚼幾下,口齒不清道:“夢芸的爹在元清宮當差,直接麵見帝尊,若夢芸能受帝尊指點,修為一日千裏,到時我們可都需向她請教仙術。”
夢芸輕哼一聲,夾帶濃濃的不屑。
“誒,夢芸別這樣。”
“四等神君而已,我想要的可不止有這麽點。”
“莫非……莫非你要取代帝君位?可諸帝君根基牢固,這怎能上位啊?”
“我要的是萬人之上!”
璃夏嚼仙果的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是一聲笑,隻聽她調侃道:“帝後?”殿中靜默半息,隨即響起姑娘們起哄的笑聲。
清晰的話語飄入司雪耳中,璃夏的隨性、夢芸的傲慢、弟子種種不同往日的姿態顯現而來。
縱使她已見慣了,卻耐不住心中泛起的百端交集:若論學藝,還當是璃夏最精,但比起夢芸還是少了些端莊;可夢芸竟對神君之位不當回事,這丫頭好高騖遠、自命不凡,浮躁難當大任。
她眾多弟子中,竟沒有可以傳承她衣缽者;放眼一重天,也無滿意人選,若非不得已,她何故需向帝尊請願去下界。她今日請見帝尊,不過是下界前例行上告罷。
司雪漸漸走近殿前,縈繞周身之冷氣亦大趨而往,輕盈地從門縫鑽過。
殿中小神官們突感凜寒驟至,響起驚慌失措的雜聲,待司雪推開宮門,小神官們姿態端正,規規矩矩地躬身行禮道:“神君。”
她隻淡淡拂袖免了她們的禮,不動聲色一眼掃過,有輕蔑、有懼怕、有景仰,唯獨璃夏依舊是頗散漫的樣子。
“我今日動身去下界,歸期未定,此間你們不可鬆懈修煉,更需勤勉,我歸來後自會評看,若屆時毫無進取,我便要罰你們了。”
司雪取出一張奏柬,放在案上:“待帝尊出關時,便將這柬上交帝尊,不可遲延,可聽清了?”
眾弟子異口同聲:“聽清了。”
司雪頷首,化一股寒風,飄飄然離去了。
幽幽燭火於殿中跳動,閃爍模樣岌岌可危,卻亮堂了整間宮殿。
不老紅軟帳髻深赬隨梁下沿,係同色緞帶收束金柱旁。
帳內擱置八扇折屏,金絲楠木胎骨,駝茸緞的料子,金箔嵌邊,包梗繡著鸑鷟與蒼鸞。
再屏後,斜擺一架美人榻,墊著膏粱紅條褥,扶手邊倚靠兩個鶯黃引枕。
一位女子斜倚榻上,魔君輕輕為她按揉顳顬。
她身著杏黃留仙裙,梳著雙刀髻,戴幾隻赤金簪珥,珠玉點綴,隨魔君按揉之動作,輕巧晃蕩:這即是當今魔君之姊,霽夜郡主燕雪霽。
她仍在為止戰一事煩憂,不眠不休好幾日,急得眼眶通紅。
魔君耐著性子,柔聲安慰她:“阿姊,無事,既已止戰,不妨先把身子養好……”
“止戰,僅是止戰!”燕雪霽心緒紛亂,重重拍榻,忿恚道:“小墨,你可需理清楚,魔族已是強弩之末,三年死限連你一身傷都養不好,待三年後玄離再領兵入我族,十七魔將以血肉作牆也阻不了他!魔族的出路,隻剩這三年可籌劃了。”
燕玄墨趕緊抓住她手,以免她又將手拍疼了。
“阿姊莫急,天無絕人之路,況且我也有法子延長時限,魔族不會就此衰敗。”
“你,你打算用什麽法子?可別去跟下界勾搭,那些家夥見風使舵,縱有一身本事,卻在大荒之中圖個安穩,若瞧見天帝強勢,指不定回頭便將你賣了。”燕雪霽右手握拳,輕輕壓在胸膛,微弱而堅毅的心跳一鼓一鼓,因心緒不寧而沉重不少。
“不是,我不會用那些不靠譜的法子,阿姊信我這一回吧。”
她突然攥緊了燕玄墨的手:“無論怎樣,小墨啊,你都要平安。絕不能以身涉險,知道嗎?”燕雪霽回想到父君崩殂前與她的囑托。
父君字字泣血,眼中滿是眷念,不舍扔下一對兒女卻無可奈何。那日慘側曆曆在目,她不自覺倒氣兒,竟一口氣未舒上來嗆著了。
“咳,咳——”
燕玄墨忙斟了杯茶來遞與她,一手輕拍她脊背為她順氣。
燕雪霽一手接過了,另一手挽起廣袖,小口吞咽茶水,隨胸腔起伏緩了緩紊亂的氣息,好一會,才輕輕放下茶甌。
她閉上眼,頓覺全身疲乏虛軟,神情恍惚了半晌。燕玄墨見此,順水推舟勸著她歸寢入寐。
“可我……”燕雪霽睜眼,才說兩字,無意瞥見他腰間空蕩蕩,話鋒一轉道:“你那隻紫晶鈴呢?”
燕玄墨亦隨著她之目光看向腰間,隻見他麵色如常,隨意道:“興許在何處掉了罷,我並未注意。”
“罷,一件飾品而已,隻是看你佩了許久,突兀不見了,不太習慣。”
“嗯,待會就吩咐人製一隻一模一樣的來。”燕玄墨摸了下空落的腰間:“倒是阿姊,快去睡上幾個時辰,你看你眼下這片青黑,多醜,若是天帝派人來,見阿姊這幅模樣,可會取笑阿姊了。”
燕雪霽終是聽進了,點點頭謂答應。
“好,我不打擾阿姊了。”燕玄墨退出月珂殿,順帶幫燕雪霽闔上門,向侍女吩咐道:“郡主醒後若問起本尊行蹤,就說本尊在閉關修養內傷。”
“奴婢知曉。”
他一拂袖,颯然穿越遊廊而去。
……
楚明鈺從元清宮那出來,也不想回去練那術法,隻能到處潛著逃著躲自己那小護衛。
“今日楚憐似是不在一重天,就沒法旁看他練兵,再回大哥那吃他點心也不太好,不如找……不對,自己好像就是在躲著她!”
等回了神,楚明鈺已經走回那景星苑中,她懶得再走了,索性就留在這裏。
她將手中白花穩穩別上鬢間,再三確認不會掉下來,然後小跑著到池畔假山邊上,踩著凸岩處,隻三兩下就爬上去找了塊平整的位坐在上邊。隨手拽一條蔓子,麻利地編起花環,晃蕩兩隻小腳哼起歌兒來。
倏而不知從何處竄出個紫色影子,唰地帶起一陣風,極迅速地藏到了樹後頭。楚明鈺一縷縷理好自己被吹亂的頭發,忽地笑出聲來。
“喂!你動作也太慢了點吧,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她嚷道,將手中花環往臂上一套,縱身躍下假山來。
那人聞言,躊躇瞬息,不再繼續躲藏,從那樹後走出來見禮:“公主。”
“我也沒告訴你,你怎麽知道我是公主的?”楚明鈺叉腰,定睛一看,確實是先前那人不假:“難道……你跟蹤我?”
“這……”
在他遲疑間,楚明鈺學著自己那小護衛的樣子,抖抖手將花環握住,揮出從那人麵前劃過。
然而總疲於修煉,隻是空有架子。正在將要掀開那遮住半張臉的兜帽時,腳下一個不穩朝前栽了下去。楚明鈺將摔到地上前,從身後伸出一隻手將她護住拉往懷中,而對麵那紫衣人的兜帽被一把銀色剪刀挑下。
現出的赫然是張自己熟悉的麵孔,正是天狼星君,煜。